晋王府:大明落日余晖中的血色剪影

大明藩王

▲明青花“晋府宫用”款八开光外鹿纹内龙纹花口杯

山西太原食品街建设工地出土

大明藩王,

一个时代的折射,

最后化作大明落日余晖中的血色剪影。

洛阳日报近日消息,

洛阳市老城区青年宫广场的明代福王府旧址,

有了考古新发现:

在原来的一对汉白玉石狮中间,

离地表约一米深的堆积中,

发现了一块大型龙形浮雕石雕

经过综合分析,

专家判断该石雕应是

福王府内宫仪门阶梯的陛阶石,

通俗说是宫殿前台阶中间镶嵌的大石头,

是皇家的专属用品。

▲明代福王府旧址上发现的大型龙形浮雕石雕

图片来源:洛阳日报

福王府,

明朝万历皇帝第三子朱常洵的藩王府。

明朝建立初期,

为加强中央集权,

朱元璋先后将他的二十四个儿子册封为王,

驻守到各地。

封藩制一直延续至明末。

洛阳有福王府,

太原有晋王府。

在得知福王府发现龙形陛阶石雕后,

有山西文史爱好者叹息:

太原晋王府原址上大多高楼林立

已经不可能发现什么晋王府原物了!

其实,

晋王府原址地下并不是没有新发现。

2012年8月,

在太原市食品街改造中,

出土一批元明清瓷器残片;

其中在鼓楼唱经楼对面的建设工地上,

采集到一批与明代晋王府有关的瓷器

瓷器的出土地点,

距明晋王府遗址外城西南约150余米,

两处相隔不远。

晋王府,

明代历任晋王理政及居住的府邸。

第一代晋王,

为朱元璋的第三子朱棡。

据山西省考古研究所曹俊推测,

太原出土的这批瓷器遗物,

应为明代晚期万历至崇祯时期,

晋王府在景德镇订制的

具有官用性质的民间窑场烧造的高档瓷器。

结合史料判断,

这批瓷器的主人应为

第八世、十世和末代晋王其中的一位或几位。

▲青花“晋府宫用”款八开光外鹿纹内龙纹花口杯

▲青花“典膳所造”款龙纹盘

典膳所是晋王府管理膳食的地方,位于王府宫城西侧,

现沿用为典膳所街。

▲青花“内膳所造”款龙纹碗

“内膳所造”款,意为供内膳使用所烧造。

历史上并无“内膳所”这一机构设置。

明代晋王府,

在明代诸王府中,

规模宏大,建制较早,

成为后来诸王宫城建设的标准,

其布局也突显了明代王府建筑

群类繁多、分区严格、突出礼制的特点。

晋王府的打造者,

是第一代晋王朱棡的老丈人谢成,

明太原府城的锦绣辉煌,

也由他铺垫而成。

晋王府,

与今天的太原城有怎样的血脉关系?

在大明朝最后的挽歌中,

它又是如何分崩离析的?

今天推出的,

是太原文史学者王继祖先生的以下文章。

谢成拓建 锦绣太原

文/王继祖

太原城壮丽,其二十五睥睨作一楼,神京所不如也。莽莽有气概,若赵襄子、尔朱荣、高欢、李克用,俱于此创霸朝;唐神尧李庄宗、刘高祖,至用以基大业;刘继元最后平,张孝纯最后下。即周世宗、宋艺祖之神武,粘罕之雄强,而不能遽得志者,亦地利然而。

——明·王世贞《适晋纪行》

太原被誉之“锦绣太原城”,源之于明代拓建后的太原府城,明太原城说是扩建,不啻新建。它的拓建者谢成,便是朱洪武皇帝的老乡兼同事、忠臣兼勋臣、莫逆兼亲家的死党永平侯。

洪武三年(1370)朱明王朝百业待举,朱元璋将国之安危放在首位,对成人的十位皇子大举封藩,以屏卫国家,防止外患。同时也与开国功臣们进行政治联姻,加强统治集团的团结。在这两项巩固国本的政治举措中,皇三子朱棡被封为晋王,藩地晋省会城太原府,娉纳功臣谢成之女为妻。为皇子晋王将来行住之安稳,朱元璋钦命谢成为之打造晋王府邸。让老丈人给女婿营造安身立命之所,这位亲家翁皇帝可谓独具匠心。

皇帝亲家说话,功臣亲家举事,两位姻亲,彼此心领神会。洪武四年(1371)初,谢成领旨奔太原,目睹环周十里之太原城,官衙、寺庙、商市、街坊充斥,城垣颓败,街窄路狭,难选造府之地。遂出城厢,另选佳壤。最初选准于汾河之西,故太原城旧址,一心要为女儿、女婿找一块风生水起之宝地。《晋乘蒐略》和万历《太原府志》均载:

洪武四年,在太原故城修建晋府宫殿,木架已具,一夕大风尽颓,遂移建于府城。

风水学的观点,谢成将晋王府选址于大唐创祚之龙兴之地,用心何其良苦。然而,天公不作美,虽“木架已具”,却被“一夕大风”吹得架崩梁落。谢成惊惧,或以为是“上天示警”,遂立即停工撤走,重选府城外东北隅高地,另建。

洪武八年(1375)七月,经四年之艰辛,晋王府邸落成,史称晋王府宫城。此城由外城、宫城二座城邑组成,外城垣在今街名南肖墙、东肖墙、三墙路(原西肖墙、北肖墙、上肖墙)之内。外城内有宫城,宫城辟四门,今西华门东华门、南华门,即宫城通外城的三座门。依支离之史料可知,谢成所建晋王府宫城:“晋藩殿宇宫闱,宏丽冠诸藩”“自内城至公门,大殿、东西斋殿、灵寿等宫……”今天地坛杏花岭、松花坡等,均在外城之内。

晋王府城建成后,谢成又及时上疏,请扩建太原府城,奏因虽史无载,但旧城逼仄,藩邸建在城外,规制不合,安全有欠,则必是主因。《永乐大典·太原府》有“洪武八年七月,辰量作二十里”之载,万历《太原府志·城池》曰:“城池因旧城展作东南北三面,周二十四里。”两段史料昭示,新扩建太原城,原计划为二十华里,但把晋王府城圈入城中,实际完工时,城周长已是二十四华里有余,超逾计划完成。永平侯谢成将沿用近四百载的宋太原十里之城,扩展至二十四里余的明太原府城,是太原建城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

纵看太原建城史,明太原府城二十四里余的规模与规制,明显远逊于唐五代之北都太原府三城。但迄明以来,综观全国之城池建设,除明初之国都南京,永乐及其后之国都北京,这两都之外,举国之内诸城,鲜有能与明太原城匹敌者。请看万历《太原府志》所载之谢成所建之太原府城:

太原府城。宋太平兴国七年筑,偏于西南。国朝洪武九年,永平侯谢成,因旧城展筑东、南、北三面。周二十四里,高三丈五尺,外包以砖,池深三丈。门八,东曰宜春、曰迎晖;南曰迎泽、曰承恩;西曰阜城(成之误)、曰振武;北曰镇远、曰拱极。

▲明太原城有八座城门

谢成之后,景泰初年,明王朝国势不若初创,边衅日多,遂在迎泽门瓮城之外,增建南关城。嘉靖四十四年(1565),又将南关城与大城连筑。又在镇远门瓮城外,增建北关城、新堡城。

万历《太原府志》载:南关城,景泰初,巡抚朱鉴令居民筑。周围五里,高两丈五尺。门五,东居其二。嘉靖十九年,布政吴瀚重修。四十四年,巡抚万恭砖包并建连城,捍卫永赖。北关小土城,周围二里,高两丈四尺,惟南北二门。新堡,嘉靖四十四年,巡抚万恭筑,居太原营士卒。

对上述诸志乘所载有阙失者,康熙盛世又有补述,康熙《阳曲县志》载:周垣小楼九十二座,敌台、逻室称之。崇墉雉堞,壮丽甲天下,昔人有“锦绣太原”之称,良不诬矣。后渐倾圮,嘉靖四十四年,巡抚万公恭重修大城城门楼及敌台。万历三十五年,巡抚李公景元重修。甲申闯逆焚毁东南角楼,议者谓:巽地属文,恐晋士不振,亟宜补葺。大清顺治七年,巡抚刘公弘遇,捐俸倡属建砖楼以补之。

综上述史载,明太原城,由大城(府城)、晋王府二城、南关城、北关城、新堡城(即后来之新城)等六座城池组成。最早创于洪武四年,最晚止于嘉靖四十四年,明万历和清初均有修葺。如此壮丽的太原城,自在举国有誉。

▲明代太原城

明代中叶的文学家,朝中高官南京刑部尚书,被称为“后七子”的文坛领袖王世贞,奉诏巡抚视山西等省,涉足太原后,看到形胜壮美的太原城时,兴致而作文:太原城壮丽,其二十五睥睨辄作一楼,神京所不如也。莽莽有气概,若赵襄子、尔朱荣、高欢、李克用,俱于此创霸朝;唐神尧李庄宗、刘高祖,至用以基大业;刘继元最后平,张孝纯最后下。即周世宗、宋艺祖之神武,粘罕之雄强,而不能遽得志者,亦地利然而。(《适晋纪行》)短短百字之作,如实地记载和描述了明太原城的雄宏壮丽,发出“神京所不如也”的赞叹。而且从城之“锦绣”,说到了“地利”之苍莽,追溯了千余年来英雄豪杰,凭藉太原所衍演的一幕幕历史活剧。由是“锦绣太原”遐迩闻名于天下。

举凡山西地方志乘无论省通志、市府志,还是县志,在传载明太原府城八门之名时,众载一词:东有宜春、迎晖;西有阜成、振武;北有镇远、拱极;南有迎泽、承恩。唯有山西现存最早的成化本《山西通志》所载不同:“太原城八门:东曰来春、迎晖,南曰朝天太平,西曰通汾、阅武,北曰镇朔、拱极。”可见太原府扩建初,八座城门的名称,应该如成化《山西通志》所载。

原因很简单,因为宪宗成化年距太祖洪武年时间最近,而成化之前无修城之事。逮成化之后又百余年的嘉靖间,才有修葺太原城之事之载。所以在对城进行修葺后,对六座城门的名字,给予了与时俱进的更新。原太平门,更名承恩门;原朝天门,更名迎泽门;原阅武门,更名振武门;原通汾门,更为阜成门;原镇朔门,更为镇远门;原来春门,更为宜春门。只有拱极、迎晖两名沿用。从词面和词意上看,原名较直白,意俗,新名注重了修辞且雅训,如来春改宜春,阅武改振武,通汾改阜成,太平改承恩;原寓意窄浅,新名注意了拓宽增丰,如镇朔改镇远,朝天改迎泽。从城门名的更改中,我们可以隐约地感觉到,文化的发展,时代的进步。

永平侯谢成在扩建太原城时,融入了很多堪舆文化和当时的建城规制文化。从地势上讲,明太原城东部和北部高,西部南部低。他把晋王府城,建在全城地势最高的东北部膏腴之地,而将省府县三级衙署,从东向西依次建在了晋王府之右且地势亦稍低。遵循了左尊右卑之封建秩序。

依堪舆说,东方青龙西方为白虎,晋王府正在东方木的龙位,而诸级官署,恰在西方金的虎位,皇家、官家,各得其所,各居其位。

再看晋王府城的左右前后建筑,王府城正门之前,是太原城的承恩门(原太平门),府之正门与承恩门之间是承接“薰淑之气”的红四牌楼。与晋王府城后宰门遥遥相对的是太原城的拱极门。晋王府之左前方,是供奉祖先的“皇庙”;右后方地处王府宫城和外城之间,是祭祀社神、稷神的“社稷坛”(后更名为祭天祈地的“天地坛”)。站在承恩门城楼向北望去,坐北朝南的晋王府两城,南“承恩”于皇天上帝之恩赐,北“拱极”于国家社稷之防护,左上为“皇庙”,右下为“社稷坛”。构成所谓“中宫”“左穆”“右社”“前尊”“后卫”之帝王府第格局。既合朝廷建城之规矩,又符堪舆所求之祥瑞,与“锦绣太原城”珠联璧合,恰似锦上添花。

▲1907年法国汉学家沙畹拍摄的迎泽门

▲1909年美国地质学家张伯林拍摄的水西门内侧

▲2003年复建的拱极门城楼

清太原城之变迁明末,李自成领导的农民大起义,于崇祯十七年(1644)正月初一,在古都西安建大顺国,建元永昌,自号大顺王。初八日誓师灭明,大顺王李自成亲率百万大军,步兵四十万,马兵六十万,北渡风陵,取道山西,直指太原。在“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谶语声中,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正月廿三取平阳,二月初五,兵锋已达晋祠镇,与明军探哨遭遇。明将柳同庆不战而溃。二月初六日清晨,大顺军直抵太原城下,把省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因平阳失守,刚刚被革去山西巡抚之职的蔡懋德,待新任到职,负罪任上。见大顺军兵围太原,蔡懋德丝毫不敢懈怠,立召山西布政使赵建并省城僚属,共商退敌之策,均抱誓与太原共存亡之决心,誓死不降。

时太原守城明卒四千余众,其中一千乃朝廷调助太原的宣化戍卒与镇将张都司。刚刚开始交战,镇守要塞大南关城的张都司,便开关献城,投降大顺。环周五里,开五门,形同太原前哨的南关城,顿时成为大顺军攻打太原城的凭借。

初七日,大战入酣,《阳曲县志》所载颇细,其卷十六《明末纪事》载:初七日,贼尽力攻打,驱难民为先资。城上砲子中南顺城门楼,引爇楼内所贮火药,即时烧毁大城(南关城北垣)。陴夫望贼散乱无纪,奋欲杀贼。自于主守缒城下,生擒二人磔之。城内居民有善鸟枪者,私联数十人,请于蔡公,愿以鸟枪打贼。公令:击中一贼者,赏银二两。人争击之,已而击贼者众。有司吝赏,枪手之志遂懈。申刻,贼攻东南角楼甚急,兵士用火罐灭贼,爇其药线,未及掷下,火罐四裂,延烧角楼。角楼内所贮火药,一时俱爇,烧死管火器千总陈嘉琦弟陈嘉贵及兵民人等甚众。城中哭声连天,尽无人色。至夜狂风大作,势若轰雷,陴夫震警,犹坚守无去志。

初八日昧爽,小将张急鬼,夺南门出降,贼焚新南门,遂蜂拥入城。中军应时盛,引巡抚蔡公懋德至三立书院。时盛曰:“城既破,老爷当死!中军亦不敢负老爷独生。”蔡公颔之,时盛结绳梁间。蔡公引颈入环死,时盛亦引颈入环死。时城北城陴尚未知贼人入城,犹用砲石纷投击贼。俄而,贼至多杀死垛下者。其时……贼令曳尸城外,隍深三尺许,积尸竟与之平。

明末甲申太原之役,李自成大顺军攻城三日,遇到太原城民奋力抵抗,攻防之惨烈,死伤之军民,窥斑可见豹焉。攻占太原后,大顺军休整八日,继续北上,直逼北京。

此役,太原城东南角楼,毁之于火罐自爆,南关北城楼毁于战火,晋王府虽作为大顺军临时帅府,屯之于军,财物损毁不记,“古宝贤堂法帖”碑碣有所散失,然晋王府二城及宫宇无兵燹之载,仍基本完好。

离开太原后的大顺军,兵锋锐利,二月十六日克忻州,二月廿日陷宁武,三月十九日破北京,所向无敌。明末任皇帝崇祯自缢于煤山,明王朝覆灭。坐镇北京的大顺王李自成,不能应对复杂的国内形势与“国际”形势,终于酿成明廷山海关辽东总兵吴三桂的反叛降清,在两种势力的交织打击下,“遗帐北京四十天”,四月卅日率残部撤离北京,再返山西。五月中旬二进太原。

在太原城中,李自成部署固守山西之策,建立山西政权,以大顺军将领韩文铨为山西节度使,李若星为山西巡按,以前明降将陈永福统兵一万镇守太原。自己则率军继续南撤,直奔西安。

陈永福虽有明之降将,却感召于李自成的信任与厚爱,矢志忠于大顺,效死命于李自成。他按李自成安排的“坚壁清野”之策,派兵四出清野,积储粮草,积极备战;拆南关城北城垣,防止清兵据南关而攻大城;清除城中可能之内患,搜捕晋王府宗室,前明遗官及可疑反叛者,剿杀于城内“海子堰”……决心死守太原,与城共存亡,抵御来犯清军,阻挠其南下、西出,穷追大顺军主力的战略意图。

很快,南下追击大顺军的清军叶臣部,突破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固关,兵临太原城下。陈永福以逸待劳,据城固守,清军攻城不息,连续二十余日,损兵折将,毫无尺寸之功。时值晚秋九月,清军见太原一时难以攻克,遂围城息养,等待“西洋神炮”到时再战。

十月初三日,当时称之为“红夷神炮”的西洋荷兰海盗所用之攻城利器,运达太原城下。清军将火炮集中于太原城之西北角,霎时众炮齐放,“城垣立毁十余丈”。陈永福奔马城垣,指挥守城将士兵援城之缺口,一场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然而,人多势众,陆续不断的清军,仿佛决堤之水,涌入太原城中。不久,太原城陷落,山西节度使韩文铨战死,巡按李若星降清,太原守将陈永福在城之东南力战,突围南奔,不知所终。

民国时期的明太原府城鼓楼

清军攻克太原后,迅速安稳战乱局势,立派汉臣右副都御史马国柱为山西巡抚,进驻太原府。此时,顺治皇帝在叔父睿亲王多尔衮的辅佐下,迁都北京,入主中原。新王朝以“山西为神京右臂”,国之重地,增置宣大山西总督,驻节太原,位在山西巡抚之上。

清初之太原,虽很快恢复正常秩序,但大事却层出不穷。先是顺治三年(1646)四月十二日(有说四月十八日)夜,富丽堂皇,雄宏壮观,在太原府城中雄卧了近二百五十年的晋王府并其宫城、外城,失之于火。地方志乘有载:

丙戌四月十二日夜,不知火从何起,烈焰烛天,俱成五色,比日出。自城内至宫门、大殿、东西斋殿、灵寿等宫,尽为灰烬。飞烟逾月始息。传曰人火,曰天火,曰灾。晋藩之毁,天与人必当有辨之者。

联想到清初,西安秦王府之火,大同代王府之火,太原晋王府亦火,事可洞矣。然而,不论怎样讲,锦绣太原城的那朵添之于锦上的花,永远地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一片烟熏火燎的断壁残垣,瓦砾狼藉。

又三年,顺治六年(1649),大顺军在陕西北部的残余力量,最终被平灭,戍守黄河东岸军渡口一线的正蓝旗、镶蓝旗各一部旗兵,调防省城太原府,永驻于此。为解决他们的衣食住行,保证会城治安,山西行省上至巡抚下至知县,上奏朝廷,精选府城西南隅,议建满洲城。未几,朝廷颁旨,依乾隆《太原府志》载:

满洲城,在府城内西南隅。南至城根,北至西米市,东至(南门)大街,西至城根。南北二百六十丈,东西一百六十一丈七尺,周围共八百四十三丈四尺。东门二,北正蓝旗,南镶蓝旗。顺治六年,巡抚祝世昌、巡按赵班玺、布政司孙茂兰、按察司张儒秀、知府曹时举、知县刘光汉奉旨建。

逮经康雍乾盛世,朝廷派员巡视晋省,见明晋藩府火毁之址,百余年间不堪,有饬府市观瞻,遂责成山西巡抚,在晋藩府邸废墟之上,建“精营土城”。《阳曲县志》载:在城东北即明晋藩内城东西三百二十步,南北四百二十二步,自顺治丙戌四月遭回禄焚毁宫殿,仅存墙洞二十余间,雍正、乾隆间,添房屋,给标太三营官兵居住。

这个标太三营,正是人们口语上所说的“精骑营”,这座再建的精营土城便是今西起精营西边街,东至精营东边街,北至北正街,南至南横街这一爿地方。

▲复建中的明太原县城

图片来源:中新网

高城飞阁頫孱颜,陡绝丹梯手自攀。四塞西开秦道路,百盘中吐晋河山。云边两观扶鸱尾,天末诸峰出雁关。能赋望乡惧莫问,清尊好趁羽书闲。

——明·李维桢《登晋阳南城楼》

明晋恭王谱世

金元两代的两个半世纪,是太原历史上的寂寥期。金代百余年,除去蒙古铁骑南下灭金,于公元1217年、1218年,两次兵临太原城下,最终于1218年,即金宣宗兴定三年九月,破太原城西北隅,入城;金太原知府乌古伦德拒降节死,太原地属蒙元。似无大事可言。

而有元一代,不足百年,虽有元好问撰野史、吟史诗,遗下丰厚史料,为元脱脱修撰金史创奠基础。然史载太原之事,难成专篇载入“五千年史事二十座丰碑”(指作者系列文章。编者注)。唯有元成宗孛儿只斤铁穆耳大德七年至九年(1303~1305)三年间,太原路地震频仍,数年不息,朝野惧恐。史称,元成宗问天不应,问地不灵,乃对天祈叩,发“罪己诏”于天下,并于是年(大德九年)五月癸亥,以地震之故,将太原路更名为“冀宁路”(《元史·地理志》),希冀以此法止息太原数年地震之灾。然而,也因史料奇缺,且支离碎散,无法撰成篇章。

半个世纪后的公元1368年,元末农民起义军的首领朱元璋称帝,定鼎应天(今南京),国号大明,建元洪武。同年,陷元都北京,驱逐元顺帝,元朝势力北遁大漠,史称北元。猜忌之心颇重的朱洪武,效仿汉初刘邦封国、设郡并举,互为表里之国策,在建明第二年,举国大定之后,起纂《皇明祖训》,颁定封藩之制,将自己的儿子们,分封全国各地,与国之封疆大吏,互相监督,互相帮衬,互相掣制,以巩固地方政权,以保证中央对地方之专制。

《皇明祖训》明定,封王不得留滞京师,必须永驻封地,没有诏命不得回京。所封藩王,冕服、车舆、旗幡、仪仗,仅下皇帝一等,但不封给土地,不授予官职,不能统治人民,更不能干预国之朝政、地方行政。藩王府除所属田园之外,尽归朝廷命官、各级使吏治理,不得参设。

但在军事方面,藩王有统兵之权,由皇帝直接授予,用毕收回。凡封藩王之府,都有护卫之军,专设“亲王护卫指挥司”,护卫甲士少则三千之众,最多时达一万九千人(参见《明史·兵志》及《诸王传序》)。尤其是地处边陲,有屏卫国家藩篱之责的秦王、晋王、燕王,在“洪武十年正月辛卯,以羽林等卫军,盖秦、晋、燕三府护卫”,特别经朝廷补充,兵力最强(《明史太祖本纪》)。

皇嫡三子朱棡,为朱元璋结发夫人马皇后亲生,诞于元至正十八年(1358)十二月十八日。洪武三年(1370)四月初七日,刚届十二岁,即被封为晋王,就藩之地在山西行省会城太原府。但因王府未建,年龄尚小,国祚初定,边陲未靖,遂暂留京师。

少时的朱棡,颇受皇父喜爱,为把他培养成文可安邦、武能定国之才,委当朝名宦、重臣,授命纂修《元史》的饱学之士宋濂为其师傅,教授其经史文法。命当朝名士、明初书法大家杜环,传授其书法。还亲选同乡故里、开国功臣永平侯谢成之女,给其定下“娃娃亲”。真可谓细致入微,关怀备至。

洪武二十一年(1378),年方二十的朱棡,出落得一表人才,史称:“修目美髯,顾盼有威,多智数。然性骄,在国多不法。”(《明史·诸王传》)朱元璋眼见爱子长成,太原晋王府邸筑就,遂为其先行冠礼,再完成大婚,然后,诏命其就藩太原。临行之前还钦定晋王之相,以为辅佑。这个晋相便是,皇帝的亲家,晋王的岳丈,开国之功臣,扩建太原城,创建晋王府邸的谢成。

皇帝老子的爱子之心,良苦用心,足见一斑。很可能“知子莫如父”,朱元璋或许担心,此子甚须严加管教,否则,会做出无法无天之事来。其实朱皇帝对其诸子,自小科教甚严,诸子惧父如鬼魅。朱棡虽胆大妄为,在父皇面前,仍是战战兢兢,不敢马虎丝毫。就藩路上,晋王朱棡见离京师日远,直如脱缰野马,肆意横行,竟然鞭笞皇父给他亲派之御厨。岂知此“膳夫”不善,乃追随朱元璋半世之心腹,皇帝委其为子服务,原本就有两重含意,一是伺膳,一是监督。个中可窥朱皇上之猜忌之心,控掣之欲。朱棡鞭笞膳夫后,还未达太原,便接到父皇痛斥之诏,铁面告诫,不得妄为,胆敢再犯,决不轻饶。吓得朱棡立即上疏罪己检讨,不敢造次。

▲修复后的太原皇庙主殿

就藩晋省太原后,朱棡施展全身解数,治藩巡边,效命国家。为严控部属、肃整军纪,常施之酷刑,“奔马裂人”。

当是之时,北元常犯明陲,为威慑北元,晋王与其四弟燕王朱棣,勤巡塞外,为国所倚重。史称,凡晋王“出塞征战、筑城,非大事可以不奏而行”(同上)。洪武二十三年(1390)正月,春寒料峭,朱元璋诏命,北伐蒙元。晋王遵旨,亲率晋省大军北伐。

此役,朱棡所部,大败北元之军,元将乃儿不花,弃元降明。晋王立此大功,膺受父皇嘉奖。或许是朱棡居功自傲,行为不检,引起竞争者诬告?亦或是真“有异谋”,行为不轨,被朝廷探得?总之,洪武二十四年(1391),有弹劾之疏密报于圣上,“言告朱棡藏兵于五台山中”,“采铁于山涧,冶制兵器”,“有异谋”(分见于《明史·诸王传》、吴晗《朱元璋传》《阳曲县志》)。

都是“谋逆”大罪,桩桩可诛。疑心极重,嗜杀成癖的朱元璋,见此密奏,“大怒,立欲重罪之”(同上)。皇太子朱标则力谏,请查实再行问罪。朱元璋纳太子谏,立命太子亲自巡按北陲查询。太子北巡至晋,晋王尚蒙鼓中,盛情款待,与之同游,直至越境于豫,太子才以实相告,并拘晋王入朝。

晋王朱棡拘京之后,被废庶人,日夜号泣,苦诉冤屈。皇上则对其不检之行、不乖之事,严加训斥,诫谕颇深。最终或许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或许本无其事,乃因皇帝老子深恐其真出越轨之事,才以有弹劾之奏为借口,拘其入京,耳提面命,警告在先。总之,经一番折腾后,“诏复其爵,敕令归国”(同上)。

自此,晋王心性大变,一改过往,从事至为恭慎。洪武二十七年(1394),晋王老岳丈,本是皇帝爱臣的永平侯谢成,也失皇帝信任,坐罪被诛,早成了惊弓之鸟的晋王,闻之魂胆俱裂,在惊恐中捱过四年,于洪武三十一年(1398)四月十六日,还差几个月才满四十岁,便撒手人寰,忽然去世,夭折于七十一岁的皇帝老子之前,得谥号“恭王”。

晋恭王朱棡共有七子,长子朱济熺嗣晋王,为晋定王;次子朱济烨,封高平王;三子朱济熿,封平阳王;四子朱济炫,封庆成王;五子朱济焕,封宁化王;六子朱济烺,封永和王;七子朱济熇,封广昌王。除晋定王之外,其他六王均属小王。

邮票上的历史|汾阳“杀猪巷”哀歌:一条巷子里埋藏着大明灭亡的线索

晋定王朱济熺,后被其弟平阳王朱济熿诬陷,于永乐十二年(1414)被废。平阳王朱济熿,升爵晋王。后事泄被废,囚禁祖籍凤阳,晋定王朱济熺复爵,时宣德二年(1427)。宣德十年(1435)晋定王薨,其子朱美圭嗣。

晋宪王朱美圭,正统六年(1441)薨,子朱锺铉嗣,为晋庄王。晋庄王朱锺铉,弘治十五年(1502)薨,玄孙朱知烊嗣,为晋端王。端王追封其祖朱奇源为靖王,追封其父朱表荣为怀王。晋端王朱知烊嘉靖十二年(1533)薨,无子,从子朱新土典嗣,为晋简王。简王追封其祖朱表槏为安王,父朱知火节为康王。晋简王朱新土典,万历三年(1575)薨,次子朱慎鋷嗣,为晋惠王。惠王追封其兄朱慎镜为敬王。晋惠王朱慎鋷,万历七年(1579)薨,子朱敏淳嗣,为晋穆王。穆王请封朱新土乔为和王。晋穆王朱敏淳,万历三十八年(1610)薨,子朱求桂嗣,无谥号。

史称,明晋王世家,始于恭王朱棡,迄洪武三年(1370),终于崇祯十七年(1644),末王朱求桂“被李自成所执,不知所终”。“共传十一世十王”。(上述均引《明史·诸王传》《太原府志》《阳曲县志》)但这些史载中的末王朱求桂之事,与史实不符。

公元1955年朱求桂墓在榆次被发现,从墓志铭得知,他死于“崇祯三年(1630)十一月”。其子朱审煊,在父朱求桂死前的八月份,被封世子,父死后嗣晋王之爵。可见朱求桂并非“末代晋王”。其子朱审煊袭晋王时,距李自成农民军破太原城,还有十四年之久。直到大顺王朝亡明,清亡大顺,顺治登基、入关,末代晋王朱审煊尚在人世。《清世祖实录》中就有“赏故明晋王朱审煊银两”之载。明晋恭王世系不是“传十一世、十王”,而是“传十二世、十一王”。

▲青花“内膳所造”款飞凤纹碗

山西太原食品街建设工地出土

▲青花“万福攸同”款穿花凤纹碗

明代晚期嘉靖至崇祯年间常见吉语款

山西太原食品街建设工地出土

文|综合:洛阳日报 太原日报 考古汇

图|除署名外来自网络

图文版权归原机构或作者所有

审核|方天戟

End

点击往期原创

Hash:37f27fa7d474b9487a7bf78cc07a5e8a66fc55d0

声明:此文由 文博山西 分享发布,并不意味本站赞同其观点,文章内容仅供参考。此文如侵犯到您的合法权益,请联系我们 kefu@qq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