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广州那些消失了的寺庙 || 冯沛祖
双山寺
双山寺在清代广州北城墙之外,今越秀山五羊石像所在山岗木壳冈之西麓 。据晚清《南海百咏续编》(1882年刊)所载,寺建于清代初年顺治丙戌(1646),佐领张国禄捐建。
双山寺依山而建,面对北城墙。此地属越秀山西南麓,花木繁茂。寺南侧有个大池塘,比应元宫南面的将军大池塘还要大得多,直到民国前期仍存,而且占地颇大 。除花草树木外,还有水景。可见本寺四周是一片园林景色。寺门朝西,外通进城的大道(孔道),清后期时称新胜街。因在大北门外,本寺一直是个清幽安静的所在。
双山寺建成时,是座佛寺。后来成了暂时停放死者棺柩的地方。《乾隆下江南》便描述了吕英布亲至双山寺哭奠牛化蛟。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1841年5月25日,英军占据了越秀山上的四方炮台,设司令部于此。当时有部分英军开进城北双山寺,见寺中存放了一些棺椁,便打开棺木,想看看中国人对尸体如何进行防腐处理。如此“开棺暴骨”,村民传为“刨坟掘墓”,这种亵渎行为真是犯了大忌,激起了当地民众的极度愤怒,成为随后爆发的“三元里抗英斗争”的导火线之一。
清代后期,双山寺是停放棺椁的著名场所,被恶俗的僧人所占据,出租给外乡人停放死者棺柩,僧人们就拿了租金去饮酒赌博 。可见双山寺早已非佛门清静地。
民国前期,本寺占地仍颇广。寺南侧的池塘面积仍甚大。四周仍是花木繁茂,但因人口激增,寺周渐建民居,园林景色已逊前朝。1938年,本寺遭到日寇飞机轰炸,寺墙倒塌。
建国后,随着城区扩展,越秀公园整治,双山寺遂废,今已了无痕迹。
被日军空袭炸毁的双山寺
红棉寺
红棉寺在越秀山镇海楼下(东南面),为城北著名庙宇之一 。
此寺创建人不详,亦未知始建于何时。清同治十年《番禺县志》称之为“旧粤秀古寺”,本不名红棉寺。清道光初年(1821),寺僧展腓重修此寺,才易名红棉寺。晚清广东名人梁鼎芬(1859—1919)在自述中说过:“先祖少日读书粤秀山红棉寺,其所居曰玉山草堂,藏书最富。道光三年,赴礼部试……”由此可知,此寺当始建于清代前期,甚至更早,是一个非常清幽的所在。从寺名来看,寺周是木棉成林、浓阴一片的园林之地。寺内建佛殿,筑佛幢,有院落,种植花草树木,十分阴凉而幽静。清代蔡显原有《红棉寺》诗咏:“十丈红棉树,雄姿压粤台。阴连经院静,花映佛幢开……”
在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后,在红棉寺附近修筑了一座炮台。梁廷楠约撰成于清道光三十年(1850)的《夷氛闻记》载当时广州府城北路炮台有永康、拱极、保极、耆定、红棉寺、饽饽山,这些炮台或在战争中被洋人毁损,或在战前没有炮台而在战后根据形势而补筑,“并铸安巨炮,分防丁勇。”在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攻占广州城的战役中(时在1857年底),这红棉寺炮台并没有发挥过什么作用,至少在史志中没有记载。寺也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鸦片战争后,越秀山一度被英军占领,
在五层楼下建起了兵营
清同治年间(1862-1874),红棉寺僧将寺庙卖给了洋人,署南海县知县陈善圻把寺庙赎回,易名为“红棉草堂”。当时的广东巡抚郭嵩焘为之作记 。
1891年,康有为(1858—1927)在广州开办“万木草堂”,其后数年,红棉草堂是其师生的经常漫游之地。在祝贺康有为70寿辰时,粱启超曾这样回忆:“粤秀山之麓,吾侪舞雩也,与先生(康有为)相期或不相期,然而春秋佳日,三五之夕,学海堂、菊坡精舍、红棉草堂、镇海楼一带,其无万木草堂师弟踪迹者盖寡。每游率以论文始……”
梁启超在《阮芸台先生画像》一文中记述,他在1915年春来到越秀山,看到学海堂已经没有了,而原在学海堂阮太傅祠里的阮元的画像也没有了,后经搜剔,“得兹像于旧红棉山馆之旁”。这个红棉山馆即红棉草堂,可见在民国前期已荒废。
民国十七年(1928),曾任广东省教育厅厅长的岭南现代著名诗人黄节(1873—1935)撰《重修镇海楼记碑》,文中称:“越秀山拔地二十余丈……山半三君祠,而上有红棉草堂,堂左偏则镇海楼。”可见红棉草堂当时仍在。后毁圮不存。
永胜寺
永胜寺故址在今东川路北端段路面及广东省人民医院西北部连同人行道一带 ,寺北为飞鹅冈。当年此地为府城郊外地,荒僻幽静;现在是都市中心区,车水马龙。
永胜寺中有三松精舍,故又称三松寺。清嘉庆《羊城古钞》又称之为永胜庵。
寺创建自明代。始建年份不详。大概毁于清初兵火。清康熙四年(1665),僧宜重募捐重修(一说是平南王尚可喜重加修葺),有水、桥、林木之胜。成一寺庙园林之地。
清道光十七年(1837),住持灵苗上人大加修葺,几乎是重建。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再次修葺,翻新寺中佛像;以前寺周没有围墙,这次“复出常住积资,增筑崇墉一百余丈”。说是以后就“可以安堵清修,为民祈福”。是年,著名文士黄培芳与诸子来游,为之撰《重修永胜寺碑记》纪其事,文载:“羊城出东郭一里而近,有三松古径,是为永胜禅林。后枕云山,前临珠海,地有方塘、长林、小桥、流水,鹤群翔集,胜擅人区。”曾寓居广东数年的陈徽言(?—1857)撰《南越游记》,称其“廓其土宇,焕然壮观。旧有三松古径,水木桥梁,颇擅幽胜。”可见重修后的永胜寺清幽得很。
永胜寺故址
永胜寺门外有古木棉数株,高入云汉,颇有名气。文士们称之为“伟丽”。
清代后期,原是文人雅集的永胜寺渐衰败,成了厝庄(暂时存放棺材的地方)。咸丰时有洋妇绘《广东省城图》,标注为“Depository of The Dead.T.”,意为“存放死人的庙宇”。
永胜寺至民国中期仍存。陈济棠主粤时,宪兵司令部就设在永胜寺内。抗战初期,广州尚未沦陷,日寇飞机经常轰炸广州。于是设一指挥所于永胜寺内办公,并搭一瞭望台,于夜间空袭时,上瞭望台监视,看到哪里有火箭指示飞机目标时,即派兵往该处捕捉放火箭的嫌疑汉奸。后永胜寺被拆去,成为东川路北端段路面,原东部寺地属今省人民医院西北部地。
西禅寺
西禅寺是广州西关著名寺庙。故址在今西华路太保直街兴起里之北广州市第四中学内。
据清康熙·董应魁《西禅寺万佛阁碑记》载,寺创建于唐末五代初。北宋太平兴国年间(976—984)重修。
西禅寺依红色砂岩构成的小丘建成。此小丘高数米,岩层较坚硬,故能成小丘,突起于西关平原之上。因丘形似龟,得名龟岗。小山峰呈尖形,故名“龟峰”,或称龟峰冈,故寺又称龟峰寺。或说因大殿后有石形如龟,因而俗名龟峰寺 ,亦称西禅龟峰寺或灵峰寺。今有资料称当年西禅寺建于丘顶,其实是建于丘麓。清《南海百咏续编》亦载:“西禅寺,在西郊龟岗下。”
宋代时西禅寺建得如何,有何事迹,史志缺载。
元初,元军攻城,战况惨烈。城中各类建筑大多遭损毁,处于城外西郊的西禅寺逃过一劫,得以幸存。
明灭元。广州城没有发生战事。明代初期,西禅寺的香火颇旺。洪武十二年(1379),西禅寺拥有20顷5分(相当于150个足球场的面积)的田地、水塘,靠这些地产收入,该寺以后建起了正殿、阮公祠堂等屋宇,原净慧寺六祖铜像当时供奉在西禅寺,供人拜奉。《大明一统志·广州寺观》仅载光孝、蒲涧、海珠、净慧、西禅五座寺庙,可见西禅寺当时颇具名声。
西华路太保直街
洪武二十八年(1395),整座净慧寺被并入了西禅寺。
明正统十四年(1449),黄萧养率军围攻广州城,西禅寺毁于兵燹。战乱平息后,随即被重建。并被敕赐“龟峰禅寺”,香火一时鼎盛。明成化(1465-1487)、弘治(1488-1505),“两奉诏书护经归寺,膳僧田极一时之盛。”
西禅寺前有池塘,民间有传泮塘“五秀”原是邻近龟峰西禅寺的寺僧在寺前池塘种植的,号为“五仙果”,作为四时供奉佛前的蔬果品,后才移种于泮塘。
明嘉靖时(1522-1566),吏部尚书方献夫,垂涎西禅寺寺产饶富,谋于学道魏校(正德十六年任广东提学副使),以扶圣教为名,夺寺田,占为己有,改建为方献夫祠。另据《羊城古钞》载,方献夫原在西樵山天湖北建了座石泉书院,后来改建于广城西门外龟峰寺故址。看来方献夫把这座寺庙霸占了。
几十年后,清军攻城,西禅寺毁于兵燹。
清初顺治三年(1646),重修西禅寺, “经阁堂寮,转胜昔日” 。后来又在寺中创建万佛楼,清顺治十八年(1661),董应魁以少司寇出任广东巡抚(相当于省长),不久后撰写了《西禅寺万佛阁碑记》,称万佛阁:“嶒峻榱桷,瑞蔼丹楹,而百宝庄严,不亦极千秋胜事哉!”又载:“无已殿后,飞檐杰出,山接云霄,而五色毫光粲粲于龟岗、丹灶之间……凡后之人礼曹溪而问羊石名胜者,莫不望斯楼也。” 可见万佛阁建得相当雄伟,而当时的西禅寺颇具规模且名声甚著。
清代前期的西禅寺,有山岗,有溪流,筑亭台,建万佛阁,有百贤殿等殿宇,四周是农田菜园,环境幽雅清静,成西关一处寺庙园林风景区、游览好去处,寻幽消暑地。
到了清代中叶,广州的织造业急速发展,西禅寺所在地区的农田菜园也逐渐成了“机房区”,从业工匠众多。晚清有部颇有名的章回体小说,名《乾隆下江南》,书中描述至善法师在西禅寺内开设武馆,与机房工匠结仇,在西禅寺大雄宝殿与官军恶斗。当然,那不过是小说家言,但西禅寺却因而扬了名声。
市四中,西禅寺故址
晚清时,西禅寺的范围大约北至今太保前菜地,南至兴起里,东邻将佳里(旧叫龙翔里),西至仁明里。可惜的是本寺始终缺少一些知名度高、有较大影响的高僧或诗僧在此活动、栖止,未能“因人以显”,故香火不旺。历代文人吟咏西禅寺的诗文流传下来的也不多。
晚清光绪(1875-1908)中叶,有匪案牵连到西禅寺,当时的广东巡抚游智开“令封寺,毁佛像,交币局铸钱”。一帮官吏士绅于是集体到供于寺中的六祖铜像前祷告,据传当时六祖像突然“自颠扑坠地”,吓得那帮官绅全都惶然失措,这事闹得远近闻知,随后官绅们商筹醵金托偿铜值价格,六祖铜像才得以幸存。“事成于刹那,若有佛助。”
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当时幽静佛寺竟被用来做了政府机关——巡警西关第二分局。1910年7月,又做了巡警区第三区所(后改称西禅分局)。可见清末时西禅寺实际已废。
民国时此地属西禅区,区名即由此得。
1924年,广州市政府为筹资北伐,拍卖各寺庙,西禅寺的底价为150元,寺僧却无力赎回,西禅寺被拆毁,从此湮没不存。
民国二十二年(1933),西禅寺故地建为广州市立第五十一小学,初时尚有“莲池、龟岗之胜”。后来填池为体育场(今山岗下市四中南操场即昔日莲池),辟龟岗之侧麓为会场。凿山平地。并购校舍旁之菜圃建筑新式校舍。耗资(粤币)10.08万元,建成了西关最大、全市最新式的小学。而西禅寺遗迹愈湮没。所谓寺庙园林,已不复存。
今第四中学内,一座小山丘高出地面五六米,上面怪石嶙峋,鸟语花香,长着十几棵百年榕树,参天遮日。这就是古龟岗残迹。岗顶有一座绿瓦亭,存“灵峰”石刻一方,还有一只原用于负碑石的巨型花岗石龟,十几米外,有口内径约45厘米的西禅古井。至于曾在此地的园林景致,只能靠想象了。
广州消失的著名寺庙,还有大通寺、长寿寺、白云寺等等,且待作者下回分解,为我们细细数来。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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