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河口庙轶闻录
文 | 潘安兴&图 | 网络
木兰山祈嗣顶下,有一股清流,从汪家冲发源,流程2华里,一路向西潺潺,经过徐家冲、潘家湾,到陈家港注入滠水。
滠水长轩岭段,有一个美丽神奇的名字——仙河。其所以叫仙河,是木兰仙山耸立东岸,山河带砥,与之相匹配的缘故。这条来自木兰山的小溪,是名副其实的仙水。
仙河口庙,这座位于仙河入口处的庙宇,与现在的长轩岭中学隔河相望,坐落在潘家湾对面,陈家港与范家田之间,蕴藏着天地毓秀,日月精华。
不知是哪位世上高人的慧眼,看好这个地方。这座歇山结构的二进庙宇,枕山面水,坐南朝北,仰真武大帝。下半部青条石,上半部青砖山头到屋脊。上盖灰瓦,脊起鸱蛟。
神龛上供奉老子,左右有王重阳、丘处机塑像,两侧分别有四海龙王、八仙过海塑像。屋内架构穿梁斗榫,鼓皮格扇,十分庄严古朴。门前飞檐斗拱,肃穆着大气嵯峨。
八月初一开山门,朝木兰山的庙会,元宵节上木兰山舞龙灯,范家田以下各湾,赶会的第一站,从仙河口庙开始。几百条龙灯到队,朝香拜神,祈祷风调雨顺,物阜民丰,一时间香火鼎盛。
接踵而来的周边乡镇及邻县摆龙队伍,三步一拜,五步一叩,虔诚的信徒不辞辛苦,执着信仰,演绎着每年两度盛会。千条龙灯照得木兰山夜空如昼,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唢呐阵阵的沸腾场面,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人们的记忆中。
我们家乡这座庙宇,究竟建于何时,无从考证。据老人们讲,在春秋时期,就有此庙,至于叫什么名字就不知道了。传说仙河有条老龙,修炼了五千年,久蛰于潭中。每逢发大水,老龙盛情款待过往龙蛟,礼送平安过境,水不扬波,到此安澜,这也是仙河老龙的无量功德。
唐武宗会昌年间,杜牧任黄州刺史,例行公事,沿滠水河北上,考察岁稔丰歉、民俗民风。来到此处,已是晌午,随行幕僚见前面有座庙宇,便说:“大人,是否在此稍憩?”答曰:“然。”
空灵道长见此一行人等,忙出门稽首相迎,躬亲上茶奉座。宾主落定交谈,一听口音,便知三晋大地人氏,忙询问籍贯,原是他乡遇故乡人。倍感亲切。
道长便说:“小观简陋,大人一行劳顿,就此用膳,以表小道寸心,未尝允否?”随行同僚求之不得,递来眼光。众愿难违,杜太守便起身作揖说:“那就有烦道长了!”于是,道徒准备素斋。
不一会儿,饭熟菜香。道长躬身稽首曰:“小庙粗菜淡饭,不成敬意,请大人见谅!”杜太守连忙行礼,云:“道长客气,多有打扰!”说罢,大家依序入座,腹中早已咕噜咕噜的他们,狼吞虎咽饕餮了一番。
餐毕。道长说:“小庙幸逢大人光临,敢请大人润笔,为小庙生辉,未知可否?”杜太守一笑,“承蒙见爱,那就献丑了。”
道长着人取来文房四宝,铺好毯垫,展开宣纸。杜太守握着斗毫,蘸取墨汁,一挥而就四个大字——仙河口廟,又潇洒落款。道长恭亲奉茶,连说:“有劳大驾,有劳大驾!”
杜太守稍坐片刻,一叙乡情,有不尽之言,看看时间不早,便吩咐随员付足餐费,起身告辞,“尚有公务羁身,打扰道长了,不胜感激!”
道长即云:“大人客气了,招待多有不周,恳请海涵!”又接着说:“如蒙不弃,他日有暇,恭请再来小叙。”“当然,当然!”杜太守答道,连连作揖而别,一行人向木兰山进发。
北周大象年间,传说有一位放牛娃,救下被老鹰抓起的一条小蛇,放入溪中。后来,小蛇修炼得道,放牛娃却老了,于是,小蛇幻化成龙,驮着他去海上仙山享福。
还有一位书生,寄寓在这座破庙栖身苦读。有一天晚上,跑进一只白狐,乞求相救,书生便把它藏在柴草垛中。猎人来了,询问是否见过白狐,书生摇头说:“哪里看到这东西。”猎人疑惑地离开了。
为感谢书生的救命之恩,白狐化作美女,为之煮饭洗衣。谁知,竟被一群地痞无赖发现,前来调戏,白狐吹了一口气,这些人痛得满地打滚。后来,白狐化作一个侠客,背着书生远走高飞。
到了宋神宗元丰年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作为一个团练副使、权力边缘化的对象,他无所事事,怡然于山水之间,倒也自在。苏轼喜欢与僧道为友,疏忽官场应酬,属于公署衙门的异类,但他不管这些,依旧行藏于道观寺院,自娱自乐,我行我素。
一日,苏轼带着书童,胜游于南司州乡间。渴时,捧山泉而饮,饥时,随便在民间讨口饭吃,困时,在山林破庙古刹也能暂寄一宿。一日,两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仙河口庙,看到斑驳的庙门题字,似曾相识。
对这位不速之客,慧能道长早有耳闻,且尤为仰慕,连忙出门迎接,“不知贵人驾到,有失远迎,不胜愧赦!”苏轼惊异,“道长,此话怎讲?”答曰:“莫非苏大学士耶?”一语道破,苏轼敬佩地说:“道长乃真人也!”
到了中午,道长备好宴席,请苏轼入座。苏轼是性情中人,遇到知己,也不谦套,且谈且饮,竟一醉方休,由道徒扶进静室休息,呼噜呼噜地打起鼾来。一觉醒来,已是斜阳西下。
道长说:“苏大学士,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不如在小庙将就一宿,委屈尊驾,若何?”苏轼也不推辞,答曰:“善”。用过晚餐,道长提议,两人挑灯对弈,苏慨然应允。
二人摆开黑白星子,围破鏖战三局,兴致盎然,欲罢不能。鸡鸣三遍,方才作罢,就寝。清晨,梳洗就餐毕,道长着弟子取来文房四宝。笑容可掬作揖曰:“敢请苏学士为小庙题联,以旺香火,未尝可否?”
苏轼二话不说,拿起笔来,沉吟片刻,一气呵成写下——世外登临,一面峰峦三面水;云中结构,八分天力两分人。道长牵纸观摩,连呼:“妙,妙,妙!”立马躬亲递茶,不胜感激!
道长欲留苏学士多住几日,以尽宾主之谊。苏学士也很随意,并不推却,整日与之品茶对弈论道谈经。又过了两三日,方才作别。道长依依不舍,一路送行。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总有人触犯底线,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元惠宗至正年间,周边湾子有户人家,丈夫新丧,房下有人动了心思,欺负孤儿寡母,几次逼迫这个女人改嫁,欲霸占田产房产。
甚至,此人还三番五次调戏这个寡妇,反污其有伤风化。平时在湾里为非作歹,鱼肉乡邻,讵料,他二十多岁的儿子在野外作业时,突然,一声炸雷,被劈倒在地,当时而亡。
他不思悔改,依然作恶多端。一天午休,梦见五殿阎罗差来牛头马面,枷锁一上,极度恐惧而一命呜呼。当地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要作儿孙福啊!
家风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子女教育不好,是最大的失败。明太祖洪武年间,附近湾子有一户人家,祖上嗜好赌博,其子也娶了个小偷小摸的女人,看到别人家的好衣服晾在外面,时常顺手牵羊。一赌一偷,家风遗传,在附近名声很臭。
祖父在罗汉寺借钱赌,输了无力偿还,被人砍了脑袋。孙子赌输了,拦路抢劫,被县令刘拱宸抓进大牢。儿子是惯盗,走到哪里偷到哪里,附近没有哪家不被偷到,继承母亲的小偷衣钵,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女儿大了,人家都不敢娶,恐怕带坏了家风,无奈之下,只得多陪些彩礼,远嫁他乡。没两年,夫家发现恶习,打个半死,也不敢回娘家申诉。没过多久,抑郁而死。
周围的人说,顽冥不化,遭了报应,还不悔改呀!这样的人,真是可杀不可救!仙河口庙的神灵早就知道这事,这样的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随着朝代的更替,这座庙宇几毁几建,历浩劫而重起。到了明世宗嘉靖年间,觉哉道长成为这座庙的主人。觉哉道长,蕲州人氏,偏好医术,特种歧黄事业,以悬壶济世而斐誉河东村湾。
闲暇之余,觉哉道长在庙后山地种些药草,以备不时之需。一年初夏,他荷锄山头忙乎那几亩地,徒弟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师父,有个人来找您,说是家乡人。”他收拾东西,回到庙里。
一看,“哎呀!这不是东壁先生吗?多年不见,消瘦了许多。”寒暄一阵奉茶入座。对方说明来意,拟在此住十天半月。来人正是著名医学家李时珍,湖广蕲州人,为撰写《本草纲目》,跑遍全国名山大川,采撷药草标本。
家乡人相托,迢遥路远多不容易,责无旁贷,又是同仁,理当更尽全力。觉哉道长每天起早摸黑相携同行,除当向导,还为重要助手,帮助采撷挖掘本地特色药材。
他们的足迹踏遍了黄陂北部的木兰山、矿山、凤栖山、鹿角山等地,寻到了各种名贵药材,掌握了第一手资料。
帮助朋友完成一部伟大的医药鸿著,尽地主之谊,倾故人之情。晚上,作为同仁,他们还一起交流临床经验,探讨药材配伍比例及制作丸剂汤膏技术。在黄陂完成任务后,濒湖居士才作揖道别。临行前,道长还奉上盘缠,表达真情。
把道场办成学校,借庙宇兴学,历代都有典型事例。清高宗乾隆年间,邵大业任黄陂县令,所到之处,以劝学为伍。他跋涉过河,来到此处,听乡民倾诉童子入学困难,于是,召集乡党绅士,共举塾学。
他率先捐出俸薪,在庙宇旁扩建学堂,育人先育德,同时鼓励庙宇拿出一部分香火功德钱,支持教育。当地人非常感激,还塑了他的像供奉在庙宇中,又将此庙宇命名为“邵公祠”,以纪念他的功德。
清仁宗同治年间,庙宇又遭浩劫。一队太平军打到了汪家冲,将沿途的庙宇摧毁,仙河口庙也在劫难逃,夷为一片残垣断壁,瓦砾在风雨破败着,一片荒凉、无奈。
到了清德宗光绪年间,又有人募款化缘,在旧址重启道场。民国初年,湖北督军萧耀南曾在此驻足,应请题匾。据说,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吉鸿昌的部队曾驻扎过长轩岭,曾光临此庙。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武汉警备司令彭善也到过此庙朝香。
国民党退守大陆前夕,一团人马驻扎在仙河口庙周围。某夜,犬吠不止,众人发现不远处闪闪发光,士兵带扫雷器前行,挖出一个约五尺长的金铜人。团长用军毯包好,命令士兵不许声张,清晨,部队悄悄开拔而去。金铜人的去向,不得而知。
木兰山的万昭虚、谢守信、吴元弥等曾应邀下山例行法会,祈福消灾,为一时盛况。农业合作化时,佛道人员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到人民公社时,他们还被划入生产队计工分。此时的仙河口庙年久失修,部分坍塌。
1970年初春,徐家冲大队办企业、做加工厂、小卖部、办公室,人们从仙河庙拆下大量石材、木材、砖瓦等建筑材料,用于以上建筑。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上木兰山,碰到与潘家湾有亲缘关系的毕仙大师,她曾是仙河口庙的当家,言其萌生化缘重建的念头。她跟我讲了一个故事,为重修庙宇,有立足之处,一直在冥思苦想,却一筹莫展。
一日,靠于床头,忽然入梦。形神恍惚之际,忽见麻姑大仙凌虚而下曰:“在此仙山,奈何囿于尘俗,唉声叹气?”答曰:“我一年二十四个庙,漂泊无定,不知在哪座庙里过年。唉!”麻姑云:“人皆天地之过客也,百年转瞬,何不随我海上蓬莱一游耶?”
她欣然从命,振羽衣,踏彩霞,飘飘然御风而行,嗖嗖然若星驰。片刻,麻姑曰:“蓬莱至矣!予约仙河老龙、土地菩萨、东坡居士在此一聚焉!”
少顷,只见海天空阔,成群海鸥自由翱翔,心豁然开朗。土地曰:“真乃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此世界非彼世界也!”东坡居士曰:“当年浪迹天涯,皆红尘一梦耳。”仙河老龙云:“海上有树,五千年为春,五千年为秋,何其短也。”
毕仙大师遂将自己的苦闷和盘托出,恳请大家指点迷津,她说:“敢请几位道兄不吝赐教。”土地菩萨说:“修庙者,为山川增胜,为人物铸魂。”麻姑颔首认同。东坡居士发难云:“古来庙宇楼台,历经毁劫而重起,魂在也。魂者,信仰也。人无信仰。行尸走肉耳。”
土地菩萨云:“昔者司马家族篡魏,门阀世袭,官吏贪腐泛滥,百姓追逐金钱疯狂,遂有八王之乱。”麻姑云:“此天意也,德非配位,安有不乱乎?”仙河老龙云:“世风日下,骄奢淫逸盛行,虽四万千寺,无补于事耳。非回天巨擘,壮士断腕,无以救赎灵魂耳。”
毕仙茫然少许,不知所以然也。东坡居士曰:“毁神造神悉人为也,而上下皆逐铜臭,无神可信,无神可仰,岂不悲哉?”麻姑云:“苏学士所言极是,不清荼毒,一切皆徒劳耳。清荼毒歪风邪气,岂一日之功焉?”
仙河老龙道:“当今上庙朝香者,或求升官,或求发财。佛道丛林,当家主持腰缠万贯者,大有人在。清净之地,早为谬论玷污,岂独善其事哉?”麻姑笑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岂拘泥于入门哉?修身者,能执己守律而自觉;不守律者执法犯法,岂个案耶?”
辩论间,东海龙王稽首而来,曰:“各位高见,愚已悉知。此等话长,非一日所能澄清。古语云,五百年必有王者出,扫除妖氛,郭清海宇,岂吾等杞人忧天耶?今日由吾作东,与诸位尽兴矣!”
言罢,着龙女摄来酒席,一起举杯把盏,共议救赎灵魂提案,拟定实施计划,矫正官无信仰则贪,民无信仰则盗积弊。从蒙学发端,由家庭播风,人抱举世皆浊我独清,由量变到质变,众皆举手称善。
无须劝酒,各倾盅而尽,酣然醉扶而卧也。忽然,鸡鸣于耳际,翻然跃起,已旭临东窗,似有所悟也。
我生在木兰山下徐家冲潘家湾,我母亲是张家冲人,她有个姑妈在木兰山磨针涧出家,后来成为这座庙宇的主人。后来,她的徒弟元弥接替她的位置。每年春荒青黄不接时,元弥总派她的徒弟自明、自修、自德等用箩筐挑着我与弟弟上山,能把肚子问题解决一下。
与木兰山道家结缘,幼小的我就濡染了道家的思想,回潘家湾后,还带着小伙伴们唱道士呢!五十年代中期,我们湾丧户时,还请道士开道场法会,超度亡灵。
曾听元弥大师讲,大奸大恶、大罪大凶、大阴大坏者不能做法会,属于死灵魂,罪孽深重。任何人都不能超度有罪有恶之灵魂,无法把这种灵魂送到苦海彼岸,只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受到阴曹地府的各种惩罚,永世不得到人间祸害芸芸众生。
仙河口庙轶闻,还在继续。不敬神,不畏法,种下的恶果,必由自己承担。向善,才是做人的原则,莫在阴暗办坏事,须知头上有神灵。懂得敬畏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灵魂可救的人,才配活在世上。(投稿请至:admin@mulanguli.com)
本文作者潘安兴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潘安兴,自号木兰山樵,1949年10月11日出生。湖北黄陂人。当年老三届,经历知青上山下乡,招工进厂,下岗打工,招聘政府机关工作。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武汉作家协会会员。代表作《中华大家庭赋》,作品曾获全国《钰山赋》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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