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惟一的侬人村寨 石马脚村在这儿

的确是我的孤陋寡闻,在红河生活了20多年,竟不知还有一个侬人的寨子。作为发源于广西地区的壮族支系,侬人距今已经十分遥远了,遥远到只有在传说中才能闪现出一点模糊的影子。而其实,他们就生活在我们身边。 石马脚村,一个离城并不遥远的侬人村寨,它静静地坐落于芷村之东,距蒙自城也就是35公里远。那天我们乘车,感觉就是很短的工夫便到了此地,四周都是巍峨的山,山上是茂密的树,山大多呈鹅蛋之状,树多为松柏之类。每座山都有传奇,名字也叫得形象贴切。比如,村右边的石龙山,因山上有石龙洞而得名。再比如,椅子山,其状如椅子一般,倒是有趣得很。石马脚山,其形态酷似一匹四蹄腾起、跃跃欲飞的骏马。尤其马之首和两条腿极像。

这石马脚山当然也有一个壮美的传说,相传古时候,有一匹天马,乐于助人,经常帮老百姓驮运一些生活必需品。一天,因为忙碌,误了回天宫的时辰,就在云南芷村的大山里,变成了一座石山。我是相信这样的传说的,因为它充满了人文情怀。它似乎也是一个符号,记录下的是侬人对帮助过他们的天马的怀念。 深入观察石马脚村的地形,发现这里果然是一处好山好水的好地方。站在石龙山上,人的视野可以更加辽阔,石马脚村静如水墨画,其后的石马脚山绿树成荫,是村子最踏实的依靠。村子前面的山上,是成片的松林,山峰蜿蜒,不知所尽。石马脚村的边上,有一条名为“干河”的河流,由东向西而流,虽然只在雨季之时,水流才丰沛,但却让整个村寨都感受到了河流的影响。最美的水地当然是寨脚处的龙潭,这龙潭终年不涸,水质清澈甘甜,据说是石龙洞地下河的一部分。这龙潭水和村前的沃野,养肥了家畜,养壮了族群,也养大了一代代侬人。 侬人是一个聪明的族群,这从他们选择居住地的位置便可以看出来。后有山可为屏障,前有土地,虽不广阔但也视野开远中国人自古讲究居住的环境之秀,也可以称之为“风水学”,比如,要依山傍水,山环水抱,土厚水深,山清水秀。不要以为这是古人的迷信,其实有很多科学道理寓于其中。依山,可以取得丰富的生活资源,防止水涝。傍水,则有利于灌溉、洗涤、饮用。水含有负离子,可以调节小气候。这也是为什么古人喜爱傍水而居的原因。

石马脚村的侬人绿化意识强,户户皆有数亩自留山,山上多种林木,且采伐有度。如有乱砍滥伐者,将以严厉村规和国家法律制裁之。石马脚村周边的山上,森林覆盖率达到了95%以上,对于人类环境正被现代工业破坏、大量砍伐森林引发频繁灾害的当下而言,不能不说这是一个令人惊喜的数字。 也许,这就是侬人的祖先对“天地人”合一的最深切理解。 翻阅古史典籍,有关侬人祖先的记载并不少见,“侬”出现于正史,始见于《新唐书》:西原蛮,居广、容之南,邕、桂之西。有甯氏者,相承为豪。又有黄氏,居黄橙洞,其隶也。其地西接南诏。天宝初,黄氏强,与韦氏、周氏、侬氏相唇齿,为寇害,据十馀州。韦氏、周氏耻不肯服,黄氏攻之,逐于海滨。从上述史料中我们看出,侬氏至少在唐代就已经存在了,而且具有一定的实力,所以才能参与到各个部落势力集团的生存资源的竞争当中。

而这一切,无不与一个叫侬智高的人有关。侬人家族的铁蹄曾踏遍两广地区,与越南交趾政权、北宋政权几成三足鼎立之势。在那遥远的年代,侬智高所领导的义军,就像夜空中的飞鸟,一次次挑战皇权,以图扑向光明,走向正统。虽然起义最终失败,但他的后裔遍及西南诸省,犹如星星火种,在崇山峻岭间生生不息,就像石马脚村的侬人一样,留下一段耐人寻味的传奇。 一个族群的繁衍,既是历史的承接,也是精神的一种延续。 侬智高生于1205年,北宋时期安德州(今广西壮族自治区靖西县安德镇)人,长大成人后,与其父长期活动在广源州,故被一些学者误认为他出生广源州,甚至被认为是越南人。因为在宋初,交趾自立为国,广源州一度向交趾纳贡,1039年夏,广源州一次就被迫“献”给交趾一块重达一百一十二两的生金。

前文已述,韦、黄、周、侬四大姓曾一起称雄于广源州,在相互争夺中,侬姓逐渐强大。宋初,侬氏家族与宋政权交往密切。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977年),党犹州出生的广源州富豪侬民富威望日高,被宋朝封为检校司空、御史大夫、上柱国。至侬智高父辈,其势力在兼并斗争中进一步壮大。侬智高的父亲侬全福(又作“侬存福”、“依存勗”)原为傥犹州(今广西靖西)知州。后来又占有了万涯州(又作“万崖州”,今广西大新县境)和武勒州(今广西扶绥)。 为了取得宋朝的信任和支持,侬全福自动归附宋朝。宋仁宗天圣七年(1029年),宋朝授侬全福邕州卫职,但“转运使章戚罢遣之,不受其地。存福乃与其子智高东掠笼州(今广西扶绥新宁镇),有之。”此间,交趾统治者企图靠拉拢以使侬存福归附,侬存福却丝毫不加理会,缮甲治兵,坚城自守,拒绝向交趾奉土称臣,后被交趾人抓去。侬氏家庭多方营救,但无济于事,侬父被杀。年仅14岁的侬智高逸走,回到故乡安德州。

至于侬智高后来因何起义,颇为一致的说法是,交趾统治者不容侬氏家族的后代东山再起,便出兵讨伐,侬智高力不敌,被擒,并押至交趾京师。交趾统治者见其父被诛,也未能征服侬氏,于是便把他释放回籍,又授以广源州知州衔,划雷、火、戚、婆四洞及思琅州(又作“思浪州”,今广西龙州金龙以西的越南境)归其管理,以收买其心。两年后又给他赐都印,拜为“太保”。但是,侬智高并没有臣服交趾,反因屡受凌辱而“内怨交趾”,并在被释后四年,占据安德州(今广西靖西县安德公社),建立“南天国”,改年“景瑞”(一说国号“南天大理国”,年号“天瑞”或“启历”)。 宋仁宗庆历八年(1048年),侬智高逐渐占领、控制了右江地区田州一路的少数民族地区。同年,他以勿恶洞(今广西靖西东南)为根据地,开始同交趾决裂。交趾命太尉郭盛溢前往征讨,兵败而还。其间,侬智高试图兵进宋境,但出师不利,转而向宋归附,不料却被拒绝。侬智高继续向宋廷“贡方物,求内属”,宋廷还是没有接受。

侬智高附宋之心不死,“后复贡金函书以请,知邕州陈珙上闻,亦不报。”此外,侬智高还多次向宋廷求投官职,“以统摄诸部”。第一次,他求补田州刺史,宋廷没有答应;第二次,他又请当一个地位更低的教练使,仍然得不到批准。第三次,他官位不求了,只求北宋政府赐给袍笏官服,作为宋官的象征。宋朝还是没有同意;第四次,他索性只求每当宋朝举行南郊大典时,贡金千两,换取同邕管互市的待遇,宋朝照样没有允许。北宋朝廷的这一系列行为,让侬智高心生愤恨,他召集部族说:“今吾既得罪于交趾,中国又不我纳,无所容,止有反耳!” 彼时的侬人群体已经发展成了颇具实力的族群,实力之强,足以发起一场令北宋王朝为之震撼的战争。《宋史》记载:“广源州蛮侬智高反。五月乙巳朔,智高陷邕州,遂陷横、贵等八州,围广州。壬申,命知桂州陈署率兵讨智高。”时至明清,侬的信息也不少见,《明史》有载:“广南,宋时明特磨道。土酋侬姓,智高之裔也。元至元间,立广南西跹宣抚司。初领路城等五州,后惟领安宁、富二州。洪武十五年归附,改广南府,以土官侬郎金为同知。十八年,郎金来朝,赐锦绮钞锭。二十八年,都指挥同知王俊奉命率云南后卫官军至广南,筑城建卫。郎金父贞佑不自安,结众据山寨拒守。”这一记载说明了广南侬氏的顺承关系,是一段重要的史料。

侬智高率领的起义军“所过如破竹”,相继攻破沿江数州。时人论及州县官吏“或死或不死,而无一人能守其州者”。侬智高的失败在于决策的失误,也在于宋庭的凶狠。当宋仁宗赵祯任命了枢密院(宋朝最高军事机关)副史狄青为征南节度使,赫赫有名的杨家将传人杨文广为先锋(《宋史·杨文广传》)统领二十万大军(包括一支骠勇的西夏吐蕃骑兵),从京都日夜兼程南下镇压起义时,一场血战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侬智高的麻痹轻敌和战略上的失误,让归仁铺成为侬智高的最后一役,并败北而去,直遁至少数民族居住的大理(辖今云南全境及四川西南等地)。 从现有资料看,侬智高死于大理是可信的,宋人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曾巩的《隆平集》、苏辙的《龙川别志》、明人陈邦瞻的《宋史纪事本末》、王守仁的《泗城土府世系考》、清人毕沅的《续资治通鉴》 等都执此说。 在云南大理五华楼发现的《故大师白氏墓碑铭并序》也为之提供了有力的证据。据司马光《百官表·大事记》载,侬智高遇害时间为至和二年四月。推知其享年31岁。

从以上事件中,我们至少读出了这样一些重要信息:一、侬的族称,从目前的史料看,始于唐代。二、颇具实力,是强大的族群,能组织震撼王朝的战争。三、自唐代出现“侬”的信息后,历代王朝关于它的信息从未中断过,而且族群活动的范围在历代都基本一致。四、侬智高败走大理,其族人则流落于沿线。据石马脚的村民说,他们这一支是从文山州过来的,而文山的侬人则是由广西随侬智高而来。 乾隆《皇清职贡图》记载:“侬人……今广南、广西、临安开化等府有此种。”这至少说明,在清代乾隆以前,府衙设在建水、包括红河州大部在内的临安府地区就已经有侬人居住了。 当地村民说,石马脚村的这一支侬人,是由文山的马关而来。刚到石马脚时,他们不与外族人交往,也害怕别的族群招惹他们,以至于放出了蛊术的传言。蛊术,种蛊,除了见诸文字和恐怖电影,也确实曾在某些偏僻地区秘密盛行、流传。

我对此说总是充满敬畏。石马脚村是一个十分偏远的村落,也是一个自闭的社会,也因此没有商业气。关于蛊术,他们不当作猎奇故事来讲,而是当作事实在陈述,他们言之凿凿,并举出很多人们闻所未闻的例子。我差点都有些想相信了,致使我在喝酒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可他们却笑了,告诉我,那是他们的先人担心别族的袭扰而放出的烟幕,他们哪里会什么蛊术。不过,据说这一招挺灵的,在过去的数百年里,没有谁来招惹他们,他们在石马脚过着相对安静的田园生活。 说到先锋杨文广,也映照了这样一个传说,即杨文广曾驻军于蒙自新安所,在新安所,人们传说最多的,是杨文广的故事,在那些街街巷巷里,现在仍有杨文广的影子在晃。由此也可以推断,新安所确为杨家军驻地,目的就是追杀逃到滇南的侬智高义军。

大乱走向大治,侬人的后裔们终于不再扯杀,而是过上了安逸宁静的生活。文化相对落后的民族都必将有一次飞跃,那就是被文化相对先进的民族所同化,这是历史的规律,也可能是一种宿命。侬智高所率领的义军与宋廷发生在千年前的那种空前的冲撞,虽然带来了伤痛,但也迎来了新的时代,也给中华民族注入了新的基因和强劲的生命力,以至于在石马脚村这一侬人居住地考察时,我同样感受到了历史的力量。 这里说的是历史,但也是在说文化,因为文化之中传承着人类漫长生活的基本的、珍贵的经验,积累和存续了先人的智慧。没有历史深度的文化是飘浮的,是缺乏根基的,因而是行之不远的。在石马脚村这个偏远的村寨,每一块石头,每一方土地,每一把泥沙,每一棵树木和每一朵鲜花,都烙着历史的痕迹,那些苍老的房屋、永恒的山水和淡然而笑的侬人后裔们,都让我们感到了生命自有的庄重和对历史的肃然起敬。

路人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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