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一种美食叫掇哒 咬一口掇哒 想起俺的奶奶 吃着吃着 我怎么哭了

老家有一种美食叫掇哒 咬一口掇哒 想起俺的奶奶 吃着吃着 我怎么哭了

咬一口掇哒,想起俺的奶奶

闲暇之余,又至沂南,重上石崇崮。漫步山间小道,体味一份静谧,独享一份安详。在曲径通幽处禁不住想起和好友冯潇同来此处采风时,她曾写过的此地景致:石崇崮上日月若仙居悠长,山涧转弯处忽现清宁田园村庄,山溪穿村,衔山抱水处,家家有水、户户有花,中有古风古韵“石崇崮大院”。

又是“一点禅灯半轮月”的立冬时节,和阳都清风、老碾、阳光部落诸家兄妹相聚在石崇崮大院,开怀畅饮,引吭高歌,不亦乐乎。庄主武光军杀鸡宰羊为我们助兴。席间,竟然端上来两盘黑黑的窝窝头,又见这老家呼其为“掇哒”的面食,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看着我对着热腾腾的窝头直发呆,老碾兄忍不住给我开起了玩笑:老杆兄弟看见窝头和他的脸一样黑,都不忍下口了。你这是要吃窝头呀还是照镜子?在朋友们的哄堂大笑声中,我捏起一个窝头轻轻咬了一小口,霎时,满嘴香香的、甜甜的、糯糯的,大约当年慈禧太后御膳房里的宫庭饽饽艾窝窝也不过如此吧。但窝头终究是窝头,即使用山珍海味做就,也还是没有白面馍馍金贵。当大家开始为这“人间美味”引经据典、赋诗唱咏时,五味杂陈的心情中不知哪一味却触动了我的思潮腾涌:整整27年没有吃过“掇哒”了!

今天再次咬上一口,忍不住想起我的奶奶,要是奶奶还健在,她还是会念叨起当年的话吧?她当年说的最多的就是:孩子,好好念书,一定要出人头地,等你出息了,以后再也不吃“掇哒”,咱天天吃白面馍馍!

那一年,当小伙伴们在教室里高喊“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时,在奶奶的熏陶下,我也曾立下誓言:为了不吃“掇哒”而努力读书!

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叫劳模店,地处涑河之畔,环境优美,盛产地瓜和玉米,那都是做“掇哒”的主要原料。“掇哒”制作方法简单,只需将地瓜面或玉米面加水和成团,然后分成小面团,围着大拇指掇成一个上面细下面粗,底下还有一个小圆洞的小团子,然后上锅蒸制即成。老家人都称其为“掇哒”,或许因这一掇而得名吧。

在我记忆深处,奶奶没有名字,只有姓氏。生产队里记工分时,都是写的“翟王氏”。奶奶的娘家在神山镇西庄村,和我爷爷结婚时,因父母都已早逝,就带着弟弟(我的舅老爷)嫁到了劳模店村。后来她也曾带着小时候的我去过西庄几次,我依稀还记得,西庄还有个大爷,他家后面有一棵千年银杏树。每次和奶奶回娘家,我都要和大爷家的一位姐姐在银杏树下玩耍嬉戏。如今物是人非,也不知那位姐姐现在去了哪里。

奶奶从来没有上过学堂,连“翟王氏”的名字都不认识。可以说她只是一位地道的农村妇女,有着中国传统农家妇女的勤劳、善良和朴实。记忆中的每一天都是她任劳任怨、忙忙碌碌的身影,和我同样朴实无华的亲娘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默默无闻地经营着我们那个虽然贫苦但幸福快乐的家。

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感觉爷爷、奶奶、俺爹、俺娘给我的爱要比大哥和弟弟们多一些。所以大哥总喊我“姥姥娇”,意思是我比娇生惯养的还娇贵。我好像也有很多的优越感。记得小时候的我很是畏寒,每到冬天的早晨起床,奶奶总会把我的棉裤放在火盆上烤得热乎乎的,然后飞快地给我套在身上,再把我抱在炉子边上暖着。给我洗脸洗手后,奶奶便将和好的面团缠在筷子上,给我烤制人间美味的“喇缸”(关于喇缸的故事,在其他文章中介绍过)。

当然,我家的主食更多的还是“掇哒”。当年白面金贵,家家都不舍得掺进地瓜面里做“掇哒”。所以纯地瓜面的“掇哒”刚做好的时候黏糊糊、黑乎乎。凉了的“掇哒”黑黑乌乌、硬梆梆,看到它就能想起万恶的旧社会,放在嘴里嚼上半天也是难以下咽。每次吃凉“掇哒”都拉得我嗓子疼,但不吃又要挨饿,不到饿的肚子疼我是看都不想看它一眼。

每当看到我吃“掇哒”痛苦的表情,奶奶就会给我端来一碗水,再给我捋捋背,让我一点点的咽下去。有时看我耍赖死活不吃,她就会去床边或墙缝,找出平常家人梳头时梳下来积攒的几团头发,然后领我到门口枣树下,向走街串乡摇着拨浪鼓的货郎换一个橘子糖。我咬一口“掇哒”再舔一口橘子糖,那掇哒就变成了有点苦、有点涩,又有点甜,还有点酸的神奇味道,那种滋味也像极了我们那时苦辣酸甜的生活。

直到我上小学后,奶奶还那样喂我,只不过每次都会换了念叨的内容:向阳呀,好好念书,一定要出人头地,等你有出息了,以后就再也用不吃掇哒了,咱天天吃白面馍馍。

84年10月,母亲与世长辞的那一天,我也接到了去城里化肥厂工作的通知书。从此,15岁的我远离家乡,远离奶奶,只身一人来到城里闯天下,过上了再也不吃“掇哒”,天天都是白面馍馍的“幸福”生活。

那时的奶奶特别牵挂我,每天下午都会拿着马扎坐在门前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每当看到我骑着“长征”自行车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奶奶就会立刻站起来,笑着责怪我:这么远,路上车又多,不用经常回来。你看看,路上都让你压得不长草了。说完就拿起马扎,兴冲冲地拉着我的自行车包袱架,和我一起回家吃饭。

我家的生活条件已好了很多,奶奶不再蒸“掇哒”,我也不必再用吃头发换来的橘子糖感受甜蜜了。只是没有了母亲的家,少了笑声,多了悲哀。奶奶也好像丢了魂一样,天天守望在门前。如果我上夜班不能回家,她会直到天黑才回家吃饭,有时晚饭也不吃就睡觉了。

所以,只要下了班,我就会匆忙地赶回老家,只为了听听奶奶的唠叨,然后和奶奶一起吃一顿白面馍馍。

1988年,厂里发了一套煤气灶和罐。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运回了家里。奶奶看到煤气罐,很惊奇地看了又看,然后突然紧张了起来:你抱回来这个炸弹揍什么?是不是日本鬼子又来了?这东西怎么和你爷爷当年打日本鬼子时造的炸弹一个样?

当我把煤气罐连接好,拧开煤气阀门,点燃后烧上一壶水后,奶奶看呆了:原来是个炉子!这玩意里面的炭烧没了怎么办?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真是一个炸弹,对于奶奶来说,这个新生事物还是很危险的。于是我连忙拆解,搬到东屋里藏了起来。可奶奶疑心病却犯了:向阳,咱可不能偷拿别人的东西,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抓紧给送回去,如果你偷人家的,我就死给你看。我只能反复给她老人家解释,说是厂里发的,但她就是不相信:厂里发的怎么还藏起来?抓紧送回去!

为了消除奶奶的顾虑,也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就没再解释,直接把煤气灶搬回了集体宿舍。崭新的煤气灶,只落得了个偶尔和工友们下个方便面用。

1992年,那是一个冬天的上午,我正在党校学习,突然感觉心里一阵酸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起学习的刘立春和全新见看见我那样子,急得要送我去医院。但我突然意识到:奶奶想我了。

我快速赶回了老家,那时,奶奶已经躺在了灵床上。她脸上盖着黄纸,无声无息地走了……..

跪在灵前哭泣的父亲身体很虚弱,拍拍我的肩膀,拿出一沓钱递给我:你奶奶咽气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这是你平常给她的零花钱,她都放在头枕底下,从来舍不得花。

从此,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奶奶的唠叨,再也没有了那个坐在门口盼我回家的奶奶。我对她的诺言也没来得及兑现,没能带奶奶去我工作的临沂看看,没能给她带来念叨已久的孙媳妇,更没有让她抱上盼望已久的重孙子……她带着无尽的遗憾去了远方,去远方和我亲娘作伴去了。

岁月悠悠,时光如水,奶奶离开我27年了。27年,奶奶已经融入到家乡的泥土里滋养着山山水水,但我还是常常想到她,每次回到劳模店,闭上眼就见奶奶轻轻牵着我的小手,呢喃着我的乳名,为我烘棉裤,给我烤“喇缸”,教我走正路,盼我有出息….有多少次和奶奶在梦里相见,奶奶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我,对我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句话:向阳呀,好好念书,一定要出人头地,等你有出息了,以后就再也用不吃掇哒了,咱天天吃白面馍馍。我想对她说:奶奶呀,从您离开那一天起,孙儿就再也不吃“掇哒”了,孙子很想您!可泪眼问天天不语,只能默默把这份思念藏在心底。

让我不再吃“掇哒”的奶奶,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图片拍摄于沂水吴家楼子

出镜:沂蒙小棉袄

注:2018年11月15日在沂水吴家楼子“沂蒙小棉袄”感受浓浓乡情时有感而发,完成初稿。11月17日在著名作家冯潇和青年文学创作者翟一鸣的校对和修改下完稿,在此向冯潇、翟一鸣表示感谢!!!

后记:关于“掇哒”,和同是喝涑河水长大的罗庄区作协主席李桂龙老兄相约在“幸福小镇”畅谈付庄传统文化,期间聊起儿时的吃食,大家一致认为,付庄的“掇哒”就是用手掇出来的,就应该用“掇”字才可以将窝窝头诠释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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