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文化之舌尖上的高平

吃于国人来说,是头等大事,尽管在“衣食住行”中只排在老二的位置,但“衣”只不过“吃”的遮羞布而已,为了吃,是可以不顾一切的,自古以来,为了口腹之欲,只搞得财政空虚,民不聊生,非起来造反不可,但尚且不知改悔,还美其名曰“饮食文化”,饮食而成文化,可见一干吃货的才干与无耻。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现在就来说说高平的“饮食文化”。

高平是神农的故乡,农耕文明的发源地,羊头山上众多的史前遗存就说明了这个问题。有些人虽然把炎帝和神农氏混成了一家甚至一个人,但即便如此,炎帝也是高平人,有发鸠山和精卫鸟、还有庄里的炎帝陵为证。

农耕文明的起源,便是为了解决吃的问题。据说远古时代的人类和野兽一样,就是靠渔猎和采摘维持生计,后来,人类渐多,河里的鱼,山里的野兽,林中的野果被吃的干净,于是只好吃草,神农氏遍尝百草之后,终于发现了那么几样可以用来耕种和充饥,于是农耕文明便产生了。

高平人的饮食虽然没有被选入八大菜系,但熟悉高平饮食结构的人,一定可以从其中感觉出它古老的渊源和博大精深,是任何一个菜系都无法比拟的,它是农耕文化和战争文化的结晶,对整个中国、特别是北中国的饮食都有着宗祖的意义。

高平的饮食结构可以从三方面说起,主食,酒宴、小吃

一、米面高平

说到饮食文化,现在的许多人往往关注的只是那些酒宴菜系食谱之类,甚至是独具地方特色的小吃,或者饮食礼仪之类的东西,偏偏忽略了我们的一日三餐、顿顿不离的主食,只有主食才是一个地方饮食文化结构的基础,这个原因主要是由中国文人喜奇尚怪、病态的审美观造成的,我们日常所说的“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地方性特色正是来源于主食,文化二字正是大众性、普遍性的集合。

传说高平的古时候有米山、面山、香油河,但现在仅余米山了,其余二者则不知去了哪里?不知是不是让人吃光了。高平的主食自古以粗粮和面食为主。大米是外来的“草灰”,只是近年来才为年轻一代的高平人所接受,成为年轻人餐桌上的主食,不知是不是只留下了“米山”的缘故。一般四十岁以上人的记忆中的主食是没有他的,只有小米、玉茭、蕉子,豆子这些东西才是“永恒的乡愁”,而以白面为主的拉面饸饹擀面、馒头这些东西只是逢年过节的大餐,他们占据餐桌的主导地位的时间最长也不过三十年而已。

小米的名声是早就在外了,但它在其他地方占的位置远远没有在高平人的三餐中重要,即使在赵树理的《谷子好》的古书里所说的上党人民里,高平人也占据着主要的位置,他不仅是神农氏发现的“五谷”之首粟,在高平人的记忆中,它才是主食中的主食,在白面代替它的位置之前,一日三餐都是离不开它的。

那时高平的早晨,穷一点的家庭呢,在水中洒一把小米,再往里煮上几个玉茭面疙瘩,这就是早餐了,喜欢吃有味的呢,则再往里面放点浆水放点盐,就成了高平有名的传统的早饭“浆水米汤疙瘩”了。稍稍富裕一点点人家呢,就把米多放一些,熬成“稀粥(zhu)”,炒上一碟土豆丝,那便是早餐中的极品了,又养人又好吃,即使在今天,端上一碗稀粥,往人多的地方一蹲,放在嘴边“唏溜溜”的吸上两口,嚼两口香喷喷的土豆丝,也眼馋死个人。

中午吃小米基本是小米干饭,在高平西乡叫稠饭,东乡大都叫焖饭,叫法虽不同,但做法相同,在小米中加少量的水,把锅盖严直至水干为止,然后加菜或者炒着吃,只不过这样的吃法很费米,一般的人家是不敢这样吃的,大都是在里面加入红豆、南瓜、红薯、或土豆之类的蔬菜一块吃,这样的做法还可以不用炒和加菜,省油省菜,是一种经济的吃法。关于小米干饭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捞饭了,它的做法,大概已经失传,反正我是只闻其名,没有见人做过,大概也因为现在的人怕麻烦吧,我以前听一个杀猪的师傅讲过他的做法,说是先把小米蒸熟,大部分的做法是在蒸小米前,要先用热水汆一下,蒸出来的小米才松软,也有人说蒸熟后过水的,不知正不正确。接着用鸡蛋韭菜一炒,小米粒粒饱满独立,黄橙橙、金灿灿、绿茵茵。香喷喷,松软爽口,十分难得。而捞饭的这个名字也得缘于那在水中的一捞。现在高平的许多饭店里虽然都有小米炒饭,但听经过的人说,离真正的捞饭则相差的远了。而且它现在已基本成了一道菜了,算不得主食。

用小米做的另一种常见的主食应该是菜饭了,那是在米汤的基础上加入土豆,豆角、南瓜等蔬菜熬得一种稀饭,如果再往里面加入一些细面条,则叫做米羹,不加则叫做瞎菜饭,最简单的菜饭就是只加酸菜和盐而已。在高平小米作为主食的吃法大概止于此了。

玉米是外来的作物,又叫做玉茭,和神农氏扯不上一点儿关系,但在高平种植的历史比较悠久,范围也较广,玉米面由于粘性较差,一般不能用来做面条之类,它的吃法主要是做早饭的疙瘩,就是把玉茭面用开水烫过和在一起做成饼状煮着吃,这是我最爱吃的早饭,原因是不容易饥,有着玉米特有的甜味,特别是刚收割下来的玉茭面,最好吃。另外在高平最普遍的吃法,就是把玉米面做成近似于三棱柱体的样式蒸着吃,高平西乡叫黄枕,状似古时候的枕头,东乡则叫窝子,近似于普通话窝窝头。我对黄枕的记忆比较深刻,那时在高平一中读书时,几乎每天都吃这个,而且当时的白糖较少,大师傅也不认真,水平也不高,里面加的糖精总是不合适,或者经常不加,做出来的黄枕不是甜的发苦,就是一点儿味儿也没有,而且经常是发霉的玉米面,酸中带苦,十分难吃,许多同学只要肚子稍稍饱一点,就把剩下的扔掉,那时一中的食堂挨着一个篮球场,每到这时,操场上就是黄黄的一层,向大师傅和校领导提着无声的抗议。刻骨铭心总是来源于苦涩,悲哀。

玉茭面在高平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吃法,就是磨成小粉,再做成其他主食吃,比如豆面饸饹、炉小粉等,但我统统不喜欢吃,原因是吃上不舒服,用高平话说,就是肚子里圪操活乱的,后来才知道,小粉性凉,胃寒的人不适宜吃。倒不是我矫情,穷人家的孩子什么苦没吃过,吃上不舒服,宁愿不吃,省的难受。玉米糊糊在高平叫玉茭面糊肚,也是比较受人欢迎的,另外就是秃玉茭,把玉茭泡过,用手工搓掉皮,现在有机器脱皮,煮着吃,别有一番风味,这种吃法大概仅限于高平及其附近的周边地区,比较独特。而且现在的农村还常吃。

高粱面在高平作为主食主要是做圪条子,城关以东叫拔子,有人写作脖子是不对的,拔子的叫法应该是来源于切面时的刀法,一切一拨,切中带拨。圪条子则指的是其形状,在四十岁以上的人的记忆中,那时候的中午,几乎家家都吃这个。但现在吃的人虽然少了,它的名气反而大了,因为其他地方少见,它到成了一款独具高平特色的名小吃。以前吃圪条,最希望能浇上猪肉臊子,而现在大都是希望小浆水的浇头了。

高粱在高平叫做蕉子,是神农氏所传下来的五谷之一的稷,圪条的历史看来是相当的久远了。圪条的做法简单,但有一样东西却是离不了的,那就是榆皮面,离了他,休想做成。以前人们所吃的圪条大都是纯蕉子面的,口感较差,充饥而已,所以也叫黑圪条或红圪条,后来白面盛兴以后,人们就在其外面包一层白面皮,吃起来就别有风味了,但现在圪条已面临着由主食沦为一道小吃的危险。

白面是近三十年来才有重新夺回主食地位的,有人说他是外来的,还有人说它在仰韶文化时期就出现了,没有定论,但在中国种植的历史是非常久远了,在中国几千年来,他和粗粮一起交替占据着北方人的餐桌,世道乱的时候,或统治者盘剥的较紧的时候,粗粮就多一些,有时甚至粗粮也成了缺物,那就该饿死人了。每到了太平开明的年代,他才会回来主导人们的生活。总之,白面是人们生活水平的一个标志物。

白面是上佳的饮食材料,他可做的主食种类很多,但它作为高平人的主食,却主要是面条。高平的面条种类究竟有多少种,我至今没有弄清,但占据人们日常生活的主要是三大面条,扯面、饸饹、擀面,至于刀削面、炉面、截片儿、接疙瘩、碱面、溜疙瘩、拨鱼儿,羹面条等等,在高平也常吃,但和这三大面条是无法相比的。如果说扯面是面条之王,高平人恐怕都不会反对。高平的扯面或者说拉面独具特色,其做法、口感、吃法和兰州拉面、甚至加州牛肉拉面完全是两码事。做好拉面的关键是饧面,饧面绝对是经验和技术的结晶,把式不好,拉面就变成了接疙瘩了。拉面必配猪肉臊子,方称至尊,以前曾是过年过节或者招待贵宾的首选食物,拉扯,在此有挽留客人的意思,有着极高的文化内涵。但现在也有人喜欢配小浆水,这种吃法其实不伦不类,不讲究,有伤面条之王的风范,小浆水虽然香酸爽淡,别具风味,但毕竟寡、离,配圪条、饸饹还行,和扯面恐怕有些不搭,非是看不起浆水,实在是觉得不协调。浆水虽然在大鱼大肉的今天,比较惹人喜爱,但在以前,则是“狗肉上不得台面”的。

我对拉面情有独钟,但它真正让我记忆犹新的却只有一次,那是差不多二十多年前,在商场工作的时候,有一天中午去同事家吃饭,他老婆人长得虽然不赖,且扯面的的功夫绝对少有,又细又长,近似于饸饹,捞的时候用筷子抖几抖,都没有一条断开,一条面一碗是小意思,最难得的是滑爽和筋道,合而不容,多少年来,再也没有那种感觉,就为那碗拉面,每次见到那位朋友,都会和他开“晚上归你,白天归我”的玩笑。

扯面在高平周围的几个县区,也比较流行,必定是同一地域,文化相通,而说到饸饹,就是纯粹的高平特色了。即使在比邻的晋城长治的街头,开饭店卖饸饹的也是地道的高平人,绝对没有一个外地的。做饸饹,没有什么特殊的技巧,但得有特殊的工具,饸饹床子,一个小圆桶,下面许多眼儿,上面一个和圆筒相匹配的圆柱体,这些东西放在一个支架上,就是饸饹床子了,现在的的饸饹是高平绝对的主食,适用范围最广,吃的次数最多,饭不过三顿,走不过三家,必有一顿或一家是饸饹。就像南方人和大米一样。

我刚毕业那几年,一个人在城里漂着,不想做饭,晚上常常到古城电影院门前的小吃摊儿上买吃,哪儿有一家云泉的年轻夫妇在卖饸饹,一块多钱一碗,鸡蛋土豆西红柿豆角臊子,再放一点他自家调的辣椒,它家的碗也大,那时几乎每天都盼着天黑,好到他家摊儿上吃上一碗,上瘾一样的心慌,必到吃后才心满意足,神采飞扬。至于高平的其他面条,都各有做法,各有讲究,说起来千头万绪,就没有结束的时候了,以后有时间再叙。

高平人爱吃面,许多人走到哪里都想着一碗面,但走遍全国各地,和高平人的面条一样吃法的很少,非常遗憾,高平人和别的地方不同之处,就是一份臊子,其实高平人吃任何主食,都必配臊子,不象其他地方,放点汤飘几片菜叶或肉丝放点调料就吃,在高平,从小米干饭、面条、馒头甚至吃大米饭都必配臊子,几盘几碟的菜倒在其次,算是高平一道别样的风景了,而且常常是一半饭一半臊子,十分看重搭配,十分科学。

说到臊子,其实也就是土豆白菜等蔬菜炒的一锅烩菜而已,但其做法根据其用料搭配也有许多种不同,什么主食配什么菜,一亮家底,二亮水平,臊子不同,吃起来自然不同。在以前的困难时期,浆水曾经是主要的臊子。浆水在高平可以分为老浆水和新浆水两种,老浆水是每年秋后,以罗卜为主料腌制的一种东西,那时候几乎家家都要用很大的水缸,腌上一两缸,一直要吃上一年。新浆水也叫小浆水,是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从野地里采来的刺角,茴苗等腌制的,现在的人们虽然喜爱浆水酸菜,在油腻之余,常常吃点酸菜来调剂一下脾胃,但在当时,酸菜却是人们心中的痛,你可以想象要是一天三顿都吃这个是什么样的感受。

一个地方的主食和其地理位置、气候物产都有很大的的关系,一个地方的主食,多少也决定了一个地方人们的性格,比如高平人的豪爽大方,性格爽直和高平人爱吃饸饹有没有关系呢,而高平人喜爱的自由独立、独来独往又是不是和那些粗粮食物的粘性不足有关呢?如果从普遍联系的哲学观点来看,联系肯定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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