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事 | 画中窥城，一座宫殿的美学修养✅

南宋宫廷画家（画院待诏）出于为皇城大内防间保密的需要，即使面对天下最为宏丽的建筑，也只能勾画殿堂亭阁的一个局部。由此也产生了马一角或夏半边这样的画院人物绰号。

即使流传至今的南宋皇城史料少之又少，我们仍可以从那些宫廷画家们留下的珍贵的一角半边中，领略南宋皇城的风采。

全文字数：301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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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楼：一脉相承宣德门

相传，宋高宗赵构定居临安后，在与皇城相近的城东，建造了一座御花园，取名东园。落成典礼时，他携皇后吴氏来游赏，忽见有一园门，径通另一小园，园路两侧种满了柏树。原本喜笑颜开的两人，竟相视而泣。这以后，他俩再来东园，唯独不到此处。左右百般揣测，最终怀疑此处与汴京故宫的后苑极其相似，以至于官家触景生情、感伤不已。

这故事透露出南宋宫室营建延续了北宋宏大、壮丽的风格，也让后人可以从北宋皇城建筑的某些特点，来体会南宋皇城的风貌。对照宋徽宗赵佶《瑞鹤图》，南宋皇城正门丽正门与北宋皇城正门宣德门应该有一定的相似性。赵佶所画的宣德门门楼，是宫室建筑中最高等级的庑殿形制。虽然没有画出大门形状，但据文献可知，宣德门是五门并列的造型。

▲ 宋徽宗赵佶《瑞鹤图》辽宁省博物馆藏

但南宋皇城丽正门与和宁门，都是三门并列，等于是比北宋皇城降低了一个等级，反映了最初在临安城营建行宫时，抱着一种暂住的想法。丽正门虽然比宣德门少了两门，但作为宫门正门城楼的整体构造和外形，两者差距不大。

北宋李诫《营造法式》是宋朝官方的建筑法规。现代建筑学家刘敦祯根据其中大木作制度，复原了殿堂、厅堂和最高等级建筑形制庑殿的示意图。因而，南宋皇城以及德寿宫的主体建筑，都应当是庑殿的样貌。

宫殿：高严华贵的宏大建筑

中国古代帝王宫室建筑为突出天子的权威与高贵，其体量和外观追崇宏大、华丽和威严。

赵宋宗室赵伯驹《阿阁图》描绘的是一组山地中的宫殿建筑，虽非最高等级宫殿，规模却超乎寻常。阿阁，原指古时帝王宫室，黄帝时造白凤巢于阿阁。此处当是一处想象与现实相结合的皇家宫殿庭院。

▲ 赵伯驹《阿阁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图中最“突出”的是一座修筑极高的高台建筑，平面呈“凸”字型，砖石铺地，朱栏围护，当是雅集观景的绝佳之地，有八九名女子在台上各有所事。台上大殿、台下右边殿门，以及下方的水殿，这三座建筑的重檐歇山顶的做法别出一格，为多个歇山顶的骑跨叠加，非常罕见。大殿之间又有长廊勾连，使得这组因地制宜营造的建筑具有很强的整体感。而所有建筑的屋顶用黄色或绿色琉璃瓦，更显得无比华贵。如此奢华的建筑非皇宫禁苑莫属。

高台：眺望远景的绝佳处

南宋皇城所处的凤凰山和馒头山的自然地形，决定了其很多建筑位居高处，由此而成为登高望远、观天拜月的理想场所，也是祈求上苍保佑的祝祷佳地。这种依山高筑的特点在中国古代宫廷建筑中并不多见。南宋东宫掌书陈世崇的《南渡行宫记》记载馒头山上的观堂“为上焚香祝天之所……每三茅观钟鸣，观堂之钟应之，则驾兴”。

宫廷画家李嵩《高阁焚香图》，可谓是对馒头山上的“观堂”比较接近的一个写照：一座山顶上的园林式庭院，一座高大的重檐双脊歇山顶楼阁建于高台之上。在女眷和侍女的陪侍下，“主人”正祝祷上天，高香弥散，祈福求安。画面左侧远景为仅露尖顶的亭阁，下方近景两排厅堂屋脊，都衬托出这处楼台坐落极高。高台也是观景露台，与楼阁之间设有一藤架，可见闲暇时候在此品茗小坐，也有庇荫之处，却不碍远观四下的山水风景。

▲ 李嵩《高阁焚香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类似的高台建筑在南宋院画中多有所见，如宫廷画家马远《雕台望云图》上的高台，在体量上较为宏大，层层构筑，步步抬升，形成极高的一处观景台，其上又有一座可拆卸的帐篷，为山顶之上遮阳避雨不可或缺的用具。

亭子：宜水宜山、无处不在的佳构

杭州作为江南园林的一大胜地，对南宋皇城的营建风格当有极大的影响。譬如亭子，这是最具普遍性和代表性的园林建筑，我们从中也可以想见南宋皇城中精致别样的江南园林美景。

李嵩《木末孤亭图》一方亭，立于高崖之上，处境高危绝险，本身就是一个足可观赏的景致。方亭体量很小，却造作精良，台基地面精砖铺设，斗拱顶梁精巧合度，落地木槅窗挡风遮雨。亭者停也，登山至此，可小憩而观高山流水，也可暂避风雨。山水之间有此佳构，也是步履必到之处。

文献中记载南宋皇城中最多的建筑是亭子，仅仅《武林旧事》卷四《故都宫殿》讲到的亭子，就达九十座之多，可见这座皇宫极具园林的意趣。

楼阁：至美至精，不辜负良辰美景

同样是观景的需要，李嵩《月夜看潮图》所绘的是一处观潮楼阁。

这幅画上所题苏轼诗句的左下，有一杨皇后的坤卦钤印，可确认是当时的宫中藏画。而更重要的是，这组精美之极的阁楼可称是南宋皇城建筑的代表作。临江之楼与楼前露台可谓至美至精：楼右侧有廊，折而向后；二楼背后接出一条飞廊，直通已在画外的后楼；前后二楼由飞廊连接成一组工字形的建筑；楼前的所有被故意删去，以突出这座典雅楼阁的精致与俊秀。

▲ 李嵩《月夜看潮图》

杭州在南宋时即被誉为“人间天堂”，而这观潮楼阁，便是“天堂”中的蓬莱仙台。

长廊：勾连起远近楼台、高山流水

南宋皇城位于凤凰山麓，宫中很多建筑必成高高下下布置，勾连殿宇之间的长廊过道也必定是上上落落，这在整个宫苑的立体空间上，平添了一种高低错落、远近呼应、宛转延续的美感。马远的《青峰夕霭图》、马麟的《秉烛夜游图》等南宋院画，均再现了这种长廊样式。

▲ 马远《青峰夕霭图》局部朱绍良藏

《青峰夕霭图》近景是夏季时宫苑中一处站位极高的建筑群。由山下延伸而来的长廊每一个开间的格子窗都已卸去，对比马麟《秉烛夜游图》中的长廊，可以看到季节上的变化。长廊连接到一处歇山顶大堂，旋即右转出画面后，再折回上行连到一座有竹丛烘托的四面攒尖亭。亭子连同亭前平台之下是一座石砌的宫门，这座坚实的石头建筑自然成为一座高台，承载架空于其上的亭台。

马远此画中的亭台四周雕栏围护，平台上有一座临时搭建的遮荫帐篷。整组建筑的布局和构筑都十分讲究，在并不太大的范围中，构成了一个具有丰富建筑语言的精巧空间。

水殿：避暑时节的精致

生活“凉生水殿乐声游，钓得金鳞上御钩。圣德至仁元不杀，指挥皆放小池头。”“水殿钩帘四面风，荷花簇锦照人红。吾皇一曲薫弦罢，万俗泠泠解愠中。”宋宁宗时 , 杨皇后的这两首《宫词》描写了大内夏天避暑纳凉时的景象，里面提到的水殿会是怎样的建筑呢？

▲《水殿招凉图》李嵩

《水殿招凉图》是李嵩的杰作。画中水殿构造非常精巧，为十字坡脊顶。因是盛夏季节，水殿四周原有的木格子长窗俱已撤去，成为四面通透敞开的凉亭，宜于避暑。水殿之所以称“水殿”，是因为它临靠一座有桥横跨的水闸。当开闸泄流之时，附近一带水气风气必盛，极易带走暑气而取得纳凉的效果。画中两名小儿在泄流中放行两艘帆船模型，与杨皇后《宫词》描写皇帝在水殿放生不同，但临流放舟正是顽童夏日喜好的游戏。

好一座江南山水园林式宫殿

南宋皇城建筑的特点，从宋画中略见一斑。它的面目样貌，一脉相承于北宋皇城的范式与风貌；它的妆容扮相，又有极高的美学追求与艺术造诣。

整座皇城建设因地制宜，人文融于自然之中，建筑布局高低错落，建筑形态多种多样，建筑景观丰富多彩，生态环境优美典雅，全新创建了一座宜政宜居、宜养宜游、宜花宜木、宜诗宜画、品味极高的江南山水园林式宫殿，成为中国皇城建设的又一个典范。

作者：姜青青

排版编辑：毛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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