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探幽 | 《示禁碑》碑文内容考索
《示禁碑》碑文内容考索
作者 刘品毅
据1962年1月辽宁省博物馆编印《辽宁史迹资料》,营口西大庙曾有《示禁碑》,树立于清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立碑人为牛庄防守尉和海城知县,碑文主题是不准牛庄、海城斗纪前赴没沟营、田庄台二处过量粮石,“相应勒碑一块,饬交没沟营乡总等人小心看守”(此句原载徐秉琨撰《西大庙的<营复两县粪人颂德碑>》一文附注,见丁立身主编《营口名胜古迹遗闻》第65页。徐秉琨为辽宁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曾亲见碑文原文)。《示禁碑》是营口近代早期开发史的重要记录,因上世纪70年代修建营口游泳池时被当作石料埋于地下,其碑文内容至今不得而知。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主办的《历史档案》1994年第1期刊载了《盛京将军晋昌等为审拟牛庄仓官与海城斗纪串嘱舞弊一案事奏折》(第29至第31页),为我们探寻《示禁碑》碑文内容,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原始文本。
原刊正文标题是《嘉庆朝贿充牙商史料选》,编选者为吕小鲜,共收辑了两起贿充牙商案的档案,牛庄仓官与海城斗纪串嘱舞弊一案为其中之一。编选者同时收辑了《盛京将军晋昌等为筹议牛庄海口官斗章程事片》一文。鉴于本“奏折”的重要史料价值,现全文抄录如下(业经笔者重新标点)。
盛京将军晋昌等为审拟牛庄仓官与海城斗纪串嘱舞弊一案事奏折
奴才晋昌、文宁、德文、文诚安、永祚、华连布跪奏:
为遵旨会同严审定拟,恭折奏阅,仰祈圣鉴事。
窃奴才晋昌等前因牛庄斗纪控告海成[编选者原注:应为“城”,下同]斗纪营谋派赴海口过量粮石,当经讯取大概供词,究出牛庄仓官德楞额与海城斗纪串嘱舞弊,并向已革防守尉佛保札托照应等情,奏请将德楞额革职,会同盛京刑部严审定拟。嘉庆二十年十一月初四日奉到朱批:另有旨。钦此。同日奉旨:这所参牛庄仓官德楞额著革职交该将军会同盛京刑部,提同已革防守尉佛保及斗纪人等秉公严审,定拟具奏。钦此钦遵。会同奴才永祚督率各委员等,提集全案人证,秉公严审。缘海成[城]、斗[牛]庄各有官斗四十面,均在市集过量,统归牛庄防守尉管辖。该防守尉所属境内有田庄台、没沟营海口二处,装载各省商贩粮石,向系牛庄斗纪前往过量。每量粮一百石,索取东钱二十三四千到二十八九千不等,因此岁获厚利。海成[城]斗纪目击垂涎,已非一日。嘉庆十六年九月间,有海成[城]县民张泳春,因伊兄张万春现充海城斗纪,起意谋赴海口。稔知在海城居住之户部经会司笔贴式德楞额家亦有斗帖二张。斗帖本归经会司管理。德楞额又与牛庄防守尉佛保素日交好,上下俱通声气,可以嘱托照应。遂向张万春并斗纪刘士金怂恿,同赴德楞额家,商谋派往海口。声称情愿花用钱文,并许德楞额事成酬谢。德楞额因户内原有斗帖,能派往海口,彼此均沾余润,且可得受酬谢,亦即应允。当向防守尉佛保嘱托,佛保含混答应。张泳春、刘士金等旋赴该防守尉衙门,呈恳派拨海口。佛保不准,当将张泳春等责逐。德楞额又向户部经会司郎中景武嘱托,景武答,俟呈报到日,再为斟酌办理。该斗纪等随赴将军衙门具呈,移送户部讯办。郎中景武回堂,札饬牛庄防守尉会同海城县查报。德楞额又札嘱佛保照应,并有户部诸事已经办妥之语。佛保仍未允许,以海城斗纪从未派赴海口,不便率更旧章申复,并将两造斗纪所呈情节呈报将军衙门办理。佛保旋于军政案内参劾,革职离任。前任将军和宁、户部侍郎润祥、工部侍郎并管奉天府事务富俊,会同奏请分拨海城斗二十面,赴田庄台、没沟营海口,与牛庄斗纪一体使用。德楞额见事已准行,遂向刘士金等诓称垫出酬情花费东钱二万千。刘士金等许在众斗户名下扣还,尚未给付。嗣经部驳,时值富俊升任离省,并经和宁、润祥拟派牛庄、海城斗纪轮赴田庄台、没沟营二处过量,具折复奏。牛庄斗纪总未允服,讦讼不休。至本年二月间,经现任防守尉卜彦仓派牛庄斗纪赴田庄台过量,派海城斗纪赴没沟[营]过量。牛庄斗纪以现在赴省呈控,案尚未结,不肯与海城斗纪同赴海口。该防守尉因正当海船抵口、商贩云集之际,不便耽延,遂将没沟营海口一并派海城斗纪过量。海城新制斗面,因木料不能干透,微有参差。牛庄斗纪张洪太等,见海城斗纪在没沟营所用新制斗面,大小未能画一,遂抢斗三面,送官呈验。经该防守尉将两造人证解送到省,审悉前情。德楞额始犹狡展,旋与佛保质证,无可置辩,自认嘱托佛保、景武属实,并有口说虚赃,委未入手。等语。
奴才等恐德楞额指称垫办花费,当不仅止此数,且恐有赃已入手情事。郎中景武当德楞额嘱托之时,既经含糊允许,并未同堂究办,亦难保无通同舞弊,染指分肥等弊。复将案内犯证隔别严鞫,不但德楞额坚称实只诓称垫办酬情花费东钱二万千,委未入手;即海城斗纪亦称,先本应许德楞额事成酬谢,原未说定数目。后来德楞额说已垫出东钱二万千,亦未告知作何使用。因事已成就,只得应允。原想在海口赚钱,于众斗户名下摊扣,给还德楞额。不料今年三月才派往海口,就被牛庄斗纪控告,不及摊扣,实未给付德楞额钱文。至郎中景武,因与德楞额同司行走,仅止含糊应许筹办,不行阻止,并无受贿情事。两次奏办,实非司官所专主。德楞额亦称如果当日许给景武钱文,正可供出分赃减罪,岂肯茹刑不吐,独任重谴。察其情词,似属可信。反复究诘,各供矢口不移,案无遁饰。
查《律》载,官吏听许财物,虽未接受,事若枉者,准枉法论,减受财一等。又《律》称,准有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律注》内载,如听许准枉法赃满数至死减一等,杖一百、流三千里。财未接受,又减一等,杖一百、徒三年。又《律》载,听许财物,甫经口许,不得概行议追。若本无罪,但许财营求者,止问不应重律。又《律》载,把持行市、专取其利者,杖八十,计赃重者准窃盗论,免刺。各等语。此案已革仓官德楞额,因户内本有斗帖二张,又听受海城斗纪刘士金等嘱托,谋派海口过量,事属枉法。原许酬谢,并无确数,其指称垫办酬情为名,开销东钱二万千,虽赃未入手,业经刘土金等允许。德楞额应依官吏听许财物,虽未接受,事若枉者,准枉法论律至死减一等,未得又减一等,拟杖一百、徒三年。系职官营私舞弊,情罪较重,应请旨发往新疆充当苦差,以示惩儆。德楞额户内斗帖二张,应一并斥革。海城斗纪刘士金、张万春、武乐周、郑惠、孟开山、曹玉丰、张义,伙同商谋向德楞额许财营求,张泳春倡议怂恿,厥罪均维,均应俱革去斗纪,照不应重律杖八十。该犯等图利兴讼,拖累多人,各加枷号两个月,满日折责发落。行提未到之张泳春,饬令该地方官拘传到案,照拟枷责完结。并究出刘士金等七人,因连年涉讼,往返需用盘费,拟取众斗户东钱二万千,应照追入官。牛庄斗纪田有年、濛固、张洪太、明德、德兴、布德、官图黑、郑爽把持海口,盘踞渔利,争控不休,因见海城新制斗面微有参差,并不赴官呈告,辄行抢斗送验,实属恃强不法。除量粮多索用钱并无确数,应免著追外,应俱革去斗纪,照把持行市杖八十律,杖八十,各加枷号两个月,满日分别旗、民发落。郎中景武,讯无听受贿嘱情弊,惟当同司笔帖式德楞额请托之时,并不据实回堂,秉公查究,辄瞻徇同官,以斟酌办理之语答复,亦有不合,应请交部议处。现任防守尉卜彦仓,不能妥为弹压,以致牛庄斗纪抢斗滋事,咎亦难辞,应请一并交部议处。已革防守尉佛保,讯无徇私偏袒情弊。惟德楞额嘱托之时,辄含糊答应,亦有应得处分,业于军政案内参革,应毋庸议。
至没沟营、田庄台二处粮石应如何过量之处,原奏声明,俟定案时咨部核办。奴才等查,斗面原应各守市集,不准拨赴海口。如奉天所属宁远之钓鱼台海口、宁海之貔子窝海口等处,均未设立斗纪,商民交易,各听其便,向无争执情事。乾隆三十四年,旗民地方官会勘海城、牛庄斗秤案内详称,牛庄地近海口,多需斗面,并未声明在何处过量,本属含混。至嘉庆十九年,前任将军和宁等于牛庄斗二十面之外,奏请添拨海城斗二十面,轮赴海口,亦属含混。以致该斗纪等心怀不甘,屡次争控,滋生事端,未能允协。今既经审明海城斗纪营谋渔利,牛庄斗纪垄断居奇,积弊自应立予剔除,未便颟顸了事。奴才等公同酌议,拟令牛庄、海城二处斗纪,各在城市过量,概不准其前赴海口。所有没沟营、田庄台海口粮石,即照貔子窝等处海口章程,听该商民等自相交易,庶奸侩无所施其伎俩,亦可以永息争端。倘该处店栈人等有指称斗用名色,多索钱文,以致商民受累,及斗纪等有潜赴海口争量粮石者,均各重治其罪。仍剀切晓谕,勒碑示禁,永远遵行,以杜钻营复设斗纪之弊。
除另录供单,并将历年办理牛、海二处斗面稿案,汇总抄送户、刑二部外,所有奴才等会同拟议各缘由,理合恭折具奏。是否有当,伏祈皇上睿鉴,敕部核议施行。谨奏请旨。
嘉庄[庆]二十年十二月十五日奉朱批:刑部议奏。钦此。
盛京将军晋昌等为筹议
牛庄海口官斗章程事片
再,海城、牛庄斗面既令照例各守市集,而各城农民赴海口粜卖粮石,势不能不先于海口店栈存贮,俟海船到时过量。则斗面仍所必需,未便听其任意参差,自应颁发官斗,每店拨给一面,以为准则,庶商民得所依据。惟向来斗纪藉斗渔利,兹将过量米石归于海口店栈自行办理,所有雇觅量粮上载店伙人等不无需费,应定以限制。每米一石止准得制钱十文,除费用外,尚有赢余,未便任店栈独获其利。奴才等查,近年额放参票间有积压,拟请照现行烧锅领票之例,于各店栈核计每年量粮多寡,酌派承领参票。若各城额票有不能全放者,仍照例给予处分。其未放之票,即以店栈所领之票抵补。如各城额票放净,将该店栈应领之票作为津贴,归并参余项下充公。庶参票可免积压,似于国课亦有裨益。是否有当,应请[编选者原注:下残]。
最近,笔者在阅读清代章学诚的史学名著《文史通义》时,看到了如下论述:“苏子瞻《表忠观碑》,全录赵抃奏议,文无增损,其下即缀铭诗,此乃汉碑常例,见于金石诸书者,不可胜载。即唐宋八家文中,如柳子厚《寿州安丰孝门碑》,亦用其例,本不足奇。……且如近日市井乡闾,如有利弊得失,公议兴禁,请官约法,立碑垂久,其碑即刻官府文书告谕原文,毋庸增损字句,亦古法也。”(卷五内篇五·古文公式)笔者于此恍然有悟:既然古代公议兴利禁弊约法立碑的碑文内容就是镌刻官府文书告谕原文,甚至不要“增损字句”,那么,二百年前营口《示禁碑》的碑文内容,大约就是“奏折”的内容,何况“奏折”中又明确要求牛庄防守尉和海城知县“勒碑示禁,永远遵行,以杜钻营复设斗纪之弊”呢。
但上述奏折的主要内容,乃是案件审判经过,字数太多,自不宜勒碑上石。参照清《牛庄整顿船捐碑》的体例,大约只要抄录结论即可。故碑文内容,也许如下:
盛京将军晋昌饬令牛庄、海城二处斗纪,各在城市过量,概不准其前赴海口。所有没沟营、田庄台海口粮石,即照貔子窝等处海口章程,听该商民等自相交易,庶奸侩无所施其伎俩,亦可以永息争端。倘该处店栈人等有指称斗用名色,多索钱文,以致商民受累,及斗纪等有潜赴海口争量粮石者,均各重治其罪。仍剀切晓谕,勒碑示禁,永远遵行,以杜钻营复设斗纪之弊。相应勒碑一块,饬交没沟营乡总等人小心看守。
牛庄海口官斗章程三条:
一、饬牛庄海口颁发官斗,每店拨给一面,以为准则,庶商民得所依据。
二、每过量米一石,止准得制钱十文。
三、照现行烧锅领票之例,于各店栈核计每年量粮多寡,酌派承领参票。若各城额票有不能全放者,仍照例给予处分。其未放之票,即以店栈所领之票抵补。如各城额票放净,将该店栈应领之票作为津贴,归并参余项下充公。
当时的立碑人应为牛庄防守尉某和海城知县胡绍祖。
我们仍旧期待《示禁碑》能够重见天日,但在未见原碑碑文之前,不妨以笔者如上考索作为参照,继而探究其实。
本文选自《营口春秋》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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