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平最大庙会的细微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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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彭文礼

早晨从原平火车站下车,公交转弯路过解放街路口时,稀稀落落十几个卖衣服的遮阳棚映入眼帘,一看就是今年七月二十二的“残场末会”,突然有种恍然如昨的感觉。不由泛起对上世纪八十年代物资交流大会盛况的回忆。

“会”,是中国城乡广为流传的一种传统民俗活动,它的产生、发展和演变与一个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状况息息相关。原平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会”很多,从正月初八东野庄的水陆大会开始,到八月秋忙前七月二十四的邵家寨魏征庙大会结束。规模较大、红火热闹的有崞阳古城的“六月十三会”、轩岗古镇的“七月十三会”和天涯山清明节石鼓神会,然而最令人向往和期盼的是原平古会“七月二十二”。

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正是改革开放初期,原平作为山西唯一改革试点县,在时任县委书记吕日周的带领下,根据我县老百姓的改革实践,创造发展了一种崭新的城乡经济组织形式,即对后来有影响的“政府搭台、群众唱戏”,使当时的原平经济收入相当于周边十二个县的总和。经济有了保障,原平七月二十二的古会自然分外隆重。再加上交通便利,人口集中,便于贸易。于是古会期间,来自南方上海的、浙江的,北方内蒙的、河北的、河南的,以及山西各地,四面八方的商贾早早就云集原平。周边忻州宁武五台定襄和方圆本土的男女老少一大早就坐上火车、公共车,骑上摩托车自行车,还有的坐上马车、拖拉机,也有步行的。摩肩接踵,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向原平方向涌过来。

物资交流大会前几天,前进街上就人来车往,熙熙攘攘,有占位置的、搭棚子的,坩石土划圈,耍把戏栽杆,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村里的老人娃娃、年轻的姑娘媳妇翻箱捣柜寻找新裤新衫,搽油抹粉梳妆打扮,屈指等待,兴奋得晚上都睡不好觉。单等这一天,太阳刚上了东山,就撅扯上亲朋好友,呼喝上街坊邻居赶集上路。

一到县城十字街上,穿红的、挂绿的,叫卖的、说唱的,耍猴的、驯狗的,摆摊的、吃喝的,五花八门。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眼睛,看不过来。这红火中包含着市场的繁荣,热闹里孕育着社会的进步。庙会自古以来就是物资和文化交流中心。知春楼下人山人海,茵茵楼前水泄不通,顶数那大十字街最为红火热闹,赶集的人潮汹涌不退。前进街更是繁华拥挤,买卖人提前三天就搭好棚子,摆好货架挂上招牌。一眼望不到头的摊位整齐划一,红底白字的阎庄供销社、交电公司等横幅,金梁玉柱上贴着红对联。老远看上去十分醒目,铺子里收拾得干净整洁美观漂亮。一排排一行行,层层叠叠琳琅满目。减价商品还另设专柜。售货员面带微笑,对待顾客热情得就像亲姑舅一样,一个个都是精兵强将,要不然这么大的场面实实不好应付。摊位上扯布的、试裤的,水红秋裤、二股筋背心、枕巾发夹、结婚嫁妆、床上用品、锅碗瓢盆真是应有尽有。看样子就是把整个供销社都搬到了你的面前。他们有收有付,默契配合。脑袋清醒应对自如,几百种商品单价全都记在心中。不急不躁沉着应对,的确良、涤卡、白洋布、毛哔叽,摆放有序,要甚有甚不缺甚。售出几丈几尺几,收款几十几块几毛几。那卖布的拿着尺子,边量布边报数,真像那北路梆子中的“小电灯”,一字一句,响丁得啷。临到中午会到高潮,十几个买主围着一个售货员,有的一买就是十来样,既要介绍新货快货,还要提防三只手。折叠整齐钱货两清,不动算盘不用笔算,不能少收,更不会多要。有的买主手上提的怀里抱的,坐的红旗礼堂台阶上,扳起手指,地下画样,嘴里念叨着抠来算去,不差分毫。不由得翘起大拇指,提溜上东西又跑到售票口买票去了。

那时候的红旗礼堂,绝对是原平的文化活动中心。售票口黑咕隆咚只能伸进一只手,因为争抢一张票大打出手不足为奇,所以古会期间都有公安局的人去维持秩序,一有打架斗殴现象,就扭送到班村拘留所。一看海报写的上演《少林寺》《少林俗家弟子》那能挤破头,买到票的欢呼雀跃,没轮上的怅然若失,等待下一场的望眼欲穿。看歌舞晚会的更是络绎不绝,未开场前人声鼎沸,开场后鸦雀无声,随着霓虹灯的闪烁,以为到了神仙地界,回过神来,就有人打起了刺耳的口哨,执勤的就循着声音追赶过去。散场出来时意犹未尽,不大进城的乡下人第一次开眼见识了霓虹闪烁、红男绿女的光膀子迷你裙。

咂咂嘴继续前行,感觉饿了后,钱少的买碗凉粉,走亲的买颗西瓜拎串麻叶。有钱的早就呼朋唤友,钻进沿街的仿仿膳、圆原缘饭店,汾酒五台山啤酒、凉拼、过油肉、炒杂拌……上桌了。

最神秘的要数骡马大会上的买卖双方,撩起祆襟,摘下草帽,买卖双方的两只手在草帽下捏来捏去。这个……不不不……这……再给这么个零头,草帽一掀,两只手亲切地握在一起,尽管看上去皱着眉头,但怎么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满意。这桩生意成交!周围的人相互看着挤眉弄眼,究竟不知这牲口卖了多少钱。

最吸引眼球的是杂技团正在表演空中飞人。那场面既刺激又吓人,架杆足足十几米高,上面红旗招展,像秋千一样的吊栏,在空中前后荡,越荡越高,越荡越快,眼看着荡得与梁平行,人就展开双臂从吊栏中插翅高飞。一个、两个……最多四五人同飞。像燕子钻天,更像孙猴子腾云,在空中上下翻飞,落地时还连翻好几个筋斗。黑压压的一地人,鸦雀无声,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憨憨的小娃娃们拍手称快,哭着闹着也想上去试飞一回。小媳妇害怕得一头钻到丈夫怀里,老人们惊恐得跑到场外,不停地回过头来,实实不想离开。紧接着就是雷人的口吞宝剑、大卸八块、钻火圈、人头移位。太阳一偏西,人们满载而归,拖拉机上人挤人,物压物,只要是本村的和同路人,不管你叫坐不叫坐,先挤上去再说。在那牛拉的小平车上,坐的是老汉老婆孙孙外甥,一家人其乐融融,笑着耍着赶路回家。骑摩托车自行车的,一般都是俩口子、有情人,眉来眼去拍拍打打,手里拿着战利品有说有笑,亲热得很。年轻人嬉笑追逐,三个一群五个一帮,还有那年长的戏迷们,喜笑颜开,吃饱了,逛够啦。走,戏院看看王爱爱、宋转转、贾桂林,宁可丢了鞋(hai),也不能误了嗨嗨嗨。

要说咱原平有别于山西其他地方的庙会特色,那毫无疑问是“摔跤”了。汉族的摔跤历史极为悠久,传说黄帝蚩尤的角抵,即为一种摔跤。蚩尤头上长角,以角抵人,人们模仿他而创角抵之戏。汉代的角抵因比赛时参赛者头戴牛角相抵而得名,又名蚩尤戏。唐宋时期的摔跤有“相扑”“争交”等称谓,女子摔跤也已出现。到了元代,每年三月二十八日东岳庙会上,举行摔跤比赛。清代始有“摔跤”的正式称谓,且有“官跤”“私跤”之分,民间在农闲时为玩耍进行摔跤练习或比赛,称为“私跤”;专门以摔跤谋生,为朝廷摔跤的称为“官跤”。

整个黄河流域,最有特色的就是山西忻州地区的“挠羊赛”,忻、定、原正是代表。当地摔跤自古以肥羊作为奖品,获胜者“挠羊”而去,“挠”,为当地方言,即扛的意思。所以,当地把摔跤比赛称为“挠羊赛”,将获胜者称为“挠羊汉”。我县作为“中国跤乡”,不但逢古会、唱大戏时有村与村、县与县的正式比赛,而且平时在冬季农闲、田间地头也常有擂台式的对抗赛。比赛规则是,摔跤手不穿跤衣,赤膊上阵,摔光背跤,下身着长、短裤自便,摔时不准抓对方的裤子。比赛不分体重级别,不论年龄大小,一跤定胜负。参赛者只许双脚着地,其他身体部位一沾地均按输论。输者淘汰,赢者继续与新手比赛。连续摔倒五名对手者称为“好汉”,连续摔倒六名对手者称为“挠羊汉”,获得比赛的最高奖励----一只又肥又大的白羊。“挠羊汉”,在当地是最受人热爱和尊敬的英雄,姑娘以嫁给挠羊汉为荣。摔跤能摔出媳妇来,这在本地并非奇谈怪事。“挠羊赛”多在晚上举行,比赛开始,赛场四周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通宵达旦,个个眼睛瞪得溜溜圆。随着跤手激烈的争夺,高潮叠起,喝彩声震天动地。人们为了观赏那刺激紧张、威武雄壮的场面,往往要从当晚看到第二天,直到决出挠羊汉方才尽兴回家。那时候老百姓未必知道县长叫什么,但西山上的胡跃进、水地的梅喜怀真的是人皆尽知。

古往今来多少盛大庙会,都在网购物流的冲击下,逐步走向没落,现如今的“会”只是象征性的延续和继承。摔跤的英雄,热心的观众,随着世代的变迁,已经同原平人渐行渐远了。

谨以此文,记录三四十年前的某个瞬间,作为不能忘却的怀念。(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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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简介:

彭文礼,轩岗镇马圈村人,现在汾西矿业集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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