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果子

过年酒碟子里的唯一油炸物,不知怎么就叫果子或果果,我不愿用书上的学名生硬的全国统一地更名,直呼其原名更觉泾川的小吃,如陆食一样,陆字我不知用哪个同音汉字好。过年的吃物。各种都重要,陆食看家境和来年吉利,果子是更高一筹的,陆食不用油不用麦面,院里有土蜂有玉米面就可,年景再孬每年能做到,果果就非得有好年成,是好家庭才能做得起,即使有能力,邻家如果多半不做。但乐观主义主宰着泾川人人生的所有日子,母亲们千方百计争取变通,搜东借西,充南假北,还是以种种力量促使炸果

果成功,所以也还是十年有八年是炸果子的。

面是死面,苏打与碱面要有足够的量,用熟油把面调了,中间还加上熬的花椒水,加此水炸成后便有红色。面做成后,擀成厚厚的面皮,切成宽条,切成方块,任意做蛹、做蝴蝶、风车、花、飞蛾什么的。花样多少,以母亲或嫂子或小姑姐妹的灵性高下而定。这不是硬教的,而是体现愚慧与否,不去拜师傅就在心中,自己发挥,自己觉悟,大自然中凡能捏成型的小动物小植物,又在油炸后不烂还成型人还能认出来为宜。这和花镆不同,花镆面软,个大,任意捏制点缀,如猪兔鸡狗就很难在一寸大小的果子里做出并经油炸后不变形。往往难坏了新媳妇或待嫁的大闺女,也有过门进来就什么都不会做的懒婆娘,她每年给孩子炸果子就是捏蛹,太好做了。不论巧笨,做时要把梳子、蓖子、发卡、剪子、刀刀、顶针,女人梳妆台上针线笸蓝里的小东酉大部分拿了过来,有的在一群娃娃的观看中在案上做,有的在炕上做,做几大盖子,才烧油去炸。做的中间,孩子们喊:像!不像!笨头!难看死了,不看了。孩子们审视着,公公婆婆不理,男人不理,自

已这双手为何就这么笨到原始人一样呢?真是双手捏不出一个杏来。

主要功夫是做,也是兑面,面兑的好,炸成后干 、脆、柔、酥、吃多半天才可吃完一个。兑不好,一炸一烂,硬的咬不动。炸是很容易的,油热后,在炸了油饼油果以后,一次下去很多,两翻即用笊篱捞出来,孩子们抢吃,大人尝,赶快入罐,正月里再用。

过事,如果在按了陆食以后还炸果子,这事必是百里方圆的大事。泾川的这些小吃,很大程度上是为过年过事而做的。吃也靠的是过年过事,过年,家家人人准时必过必吃,过事就有时稠有时稀,多半年遇不上邻居的事,就把嘴闲搁下了。盼不来一个红事,左盼右盼偏偏盼来一个白事,那么伤心兮兮的,痛哭流涕之际,吃还是狼吞虎咽多吃一些,过一过长时间没吃到风味的瘾。白事实际是借死人的呜呼,吃自己的美食,白事过得无论多大,本质是为了让活人吃好吃足喝好喝足。而祖先永远是乐观主义者,死了辞了,死者留下了一万个舍不起,实际上是在咽气的一霎那已舍了,谁也不再去考虑他吃与穿,而是忙着百十来个活人的吃,为磨面做菜端饭敬酒忙个一塌糊涂。

喝酒时,给孩子们散了陆食后,就是散果子,哪一个小子兜里也装得饱饱的,手里捏两个。咯嘣咯嘣地吃个不止。过年就是吃了果子和陆食,不

会喝酒。老汉老婆拿一个吃半个时辰,一点一点用牙床去蹦,或泡在酒里,酒味浓浓地去吃。果子,和大城市卖的油炸果、麻花差不多,只是这里的图案造型能引起人的无限暇想,使年过得既圆满无一缺憾。还在于做的地点在家里土炕上,在自己怕锅里炸的,乡情亲情家庭温暖全吃了,没一个人为没吃到螃蟹大虾王八长虫青蛙而悲哀,那不是泾川出的,也不是泾川人吃的,就世世代代没有这欲望没这盘算,泾川小吃谱过年过事的食谱也就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