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访谈|符合历史原貌才是最可贵的

——傅伯星为常山打造“宋诗之河”建言献策

傅伯星,湖州人,1939年出生,画家、宋史专家,原浙江日报美术编辑。著有《宋画中的南宋建筑》《南宋皇城探秘》《杭州街巷旧闻录》《岳飞正传》《大宋衣冠》等佳作十余部。

日前,傅伯星一行冒着雷电和暴雨,专程赶到常山,在常山县文化艺术博览馆内,讲授了一堂妙趣横生的宋代文化课。在结束了常山的讲座后,傅老一行又冒着山洪暴发的危险,连夜赶到柯城区七里乡的抱山书院,与衢州文化界友人叙旧言欢,并为书院留下了“暴雨访胜景,平生留佳梦”的墨宝。耄耋之年的傅老笑称自己是“小傅”,他爽朗又健谈、渊博且谦虚,襟怀坦白,颇有名士之风。借着记者提出,关于常山县意在打造“宋诗之河”的问题,傅伯星老先生畅谈了他的历史文化复兴“佳梦”。

重视诗词绘画艺术,尽力营造原汁原味的历史文化空间

常山县提出“宋诗之河”的叫法有些新鲜,我非常喜欢,也很想为之出力。因为现在经常强调的“文化自信”,必须有实实在在的内涵,要有令人信服的东西去支持。我很担心有些东西,做得不三不四,粗制滥造,那么这块牌子以后就没人相信了。

比如某地的南宋特色小镇,就名不符实,很多完全不是南宋时期应该呈现的风貌。为此,我直截了当地提出过批判意见。什么叫尊重历史?尽可能符合真实的历史,才是尊重历史。有人问过我,南宋时期的士兵换岗的仪式,是什么样的?这个我真没研究出来,没有看到详尽的历史记载。但可以肯定的是,宋代是一个文治的朝代,是以“郁郁乎文哉”著称的,文人地位很高,当时的士兵穿得多是文人的衣服,而那个南宋特色小镇搞的士兵换岗仪式,甲胄完全是汉代样式。既然没有考证清楚,我建议就不要盲目去搞,免得误导大家。

我希望常山为“宋诗之河”而打造的书和画,都能显现宋代的文化特色,比如封面设计,封页上可以配一张宋画。绘画艺术,对于反映当时的文化风貌,也有突出的作用。这其中,服饰的作用不容小觑。从字面上看,“服”是具有遮蔽身体、御寒保暖基本功能的衣、冠、鞋等,是人们的基本生活需求;“饰”则是外加在衣服上的用于区别尊卑、贵贱的装饰物,是随着时代、地域、地位、职业、财富等外在因素而变化无常的。

我花了数十年时间,对古代服饰反复琢磨,意识到宋代的服饰就像一道分水岭,其前自秦汉一路走来,宽袍大袖,不乏拖泥带水,在不断吸纳外来影响、自我修正的过程中进入隋唐,形成开放、张扬、浓艳、浪漫的服饰新风。在满足了“服”的功能后,“饰”似成了主要追求,分量似乎又超过了“服”。

然而,自宋代以来,“服”与“饰”的关系回归本源,宽袍大袖、繁文缛节仅存在礼服之中,此外一切返璞归真。合身实用,便于执事,成为满足“服”基本功能后的首选,故总体风格变为内敛、含蓄、简约、朴实,一切多余的“饰”包括化妆术,被渐次淘汰,从而奠定了宋代以后中国服饰的基调。宋的“直身”直接演化为我们记忆犹新的长衫,自宋流行的男女长裤外穿,以致“上衣下裤”终于取代了“上衣下裳”,成为我们今天主要的服装样式。

赵鼎、汪应辰的书法很有价值,也有存世的,完全可以放进去。为增添宋代文化气息而设的小品、服饰,都要经得起推敲。比如,徽派建筑中常见的马头墙,其实是明代中后期才出现的,宋代尚未出现。人们常说的粉墙黛瓦,但宋代的粉墙绝不是多数人想象中的那样,宋代的“粉墙”,就是篱笆上抹一层灰泥。还有描绘宋代生活场景的画作里,和尚头顶有戒疤,这也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戒疤在元代才出现,宋代僧人是没有的。如果这些都失实了,怎么能够体现出宋时风韵呢?

古建筑复原要多学多看,深化文化内涵,切忌迷信权威

赵鼎是个青史留名的历史人物,充满了正能量。《宋史》上曾这样高度赞扬他:“论中兴贤相,以鼎为称首”。

很多历史学家认为,赵鼎是岳飞的伯乐,也留下了许多不朽诗篇。他后来归藏常山的这段历史也很可贵。赵鼎的职务是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所以说,在常山按照宋代宰相的规格,复原赵鼎在何家乡的墓,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听说当地文史界也有心,据说,墓前的石翁仲都已经找到了一个。这件事情如果做好了,是填补国内宋代考古空白的一件大事。因为赵鼎和儿子赵汾,都是历史上很有故事的人。尤其关于赵汾受父亲牵连,蒙冤入狱后,又被平反的过程,《建炎以来朝野杂录》里面有很详细很戏剧性的记载。赵鼎也是受秦侩迫害,绝食而死。后来,南宋是先平反了赵鼎,再平反岳飞的。“气壮山河”的典故就是由赵鼎而来,他的历史故事值得认真地深度发掘。

古建筑的修复、保护,我建议不要迷信任何专家,因为论证和施工的,不会是同一拨人,而要自己多学多看,多思考,慎之又慎。比如宋代宰相墓,宁波东钱湖的史弥远墓就修得不错,形制考究到位,我觉得很值得参观学习。当时我一看墓前石人石马的摆放,以为是摆错了,但是人家拿出了史家的家谱,家谱上有详细的记载,就是这种摆法,完全是有据可查的。

复原古建筑,也不必尽显奢华,比如洛阳武则天明堂,我不信历史上就是贴金的,哪有那么金碧辉煌?2003和2004年时,我在画法门寺壁画,有一幅唐太宗接见西域万邦来朝的壁画,就被专家指出了问题:唐代宫廷大殿上的柱子,不会雕龙,也没有任何浮雕浅雕,就是一根粗大的红色柱子。所以说,任何历史细节,都应该有依据,哪怕土气一点都没关系,要经得起推敲——符合历史原貌才是最可贵的。

在整个展区的展览设置上,我不太认同某地一处陆游纪念馆的展览思路,只单单展现了陆游个人,仿佛那个年代只有他爱国,这就等于把他和完整的历史剥离开了。我建议在展现个人的同时,要讲清楚那个时代,观众才会更能领会到爱国的精神意义,才能体现当时他所代表的先进性,体现出他保卫先进性的意义,才能更突出体现他的英雄主义。

我和衢州是很有缘分的,非常希望你们能把本地的历史文化,发掘和弘扬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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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常山江宋诗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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