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院丨艮岳,一代王朝的梦之安魂曲
若论最具中国气质的庭院,大抵非园林莫属,而在国内浩如烟海的园林中,又属江南园林为胜。一花一草,一亭一台,都极具含蓄,婉约之气质。但因古时帝王之都多在北方,细数皇家园林,气派、奢华者屡见不鲜,但大都欠缺一丝细腻之美。如果能够将江南园林与皇家园林相结合,岂不快哉。
而宋徽宗,此生全部的野心都在此设想上,倾举国之力,建造了世间独有,天上难求的“心灵花园”。也唯有这一阙“艮岳”,如同杏花微雨中莞尔一笑的仙子,转身却又消失在历史的烟波中……
宋徽宗是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皇帝,他一生不爱江山,不爱美人,独独对书画美景有着执着的痴念。奈何身为帝王,迟迟没有子嗣,危及江山社稷。相传,一位道士进言:“京城东北隅,地协堪舆,倘形势加以少高,当有多男之祥。”宋徽宗当即决定选石筑山。政和7年,艮岳园林,浩浩荡荡地开工了。
“掇山”,即叠石为山,乃中国园林置景的重要技法。既然道士言加高地势,那么这样的方式就再好不过了。宋徽宗更下令搜集世间绝佳的好石用以装点园林,大兴“花石纲”,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只为得一好石。
7年光景,造就了这一汴京城内的明珠。艮岳突破秦汉以来宫苑“一池三山”的规范,把诗情画意移入园林,以典型、概括的山水创作为主题,成为了中国园林史上的一大转折。整个园林布局十分精巧,据《宋史·地理志》记载:“政和七年,始于清上宝篆宫之东作万岁山。周十余里,其最高一峰九十步,上有亭曰介,分东西二岭,直接南山……。”园林内景致美不胜收:两山环抱,植物繁多,其间的亭台楼阁星罗棋布,人工河、瀑布穿梭其间,更有各类飞禽走兽鸣叫飞走。如若保存至今,当属世界之最。
如今的万岁山
艮岳园林是宋徽宗一生中最为得意的一件作品,他曾这样评价道:“天台、雁荡、凤凰、庐阜之奇伟,二川、三峡、云梦之旷荡,四方之远且异徒各擅其一美,未若此山并包罗列又兼胜绝”。而他这样的形容,从来不是自夸。
▍艮岳之魂——奇石
既为筑山,石自然成为了艮岳的主角。其用石大多为通灵剔透的太湖石,与徽宗擅长的“瘦金体”相同,太湖石以“瘦、漏、透、皱”为美。这样的石头形状千变万化,堆砌出的假山造型自然,姿态各异,各有性格,这也使得整个园林充满了活泼自然的灵动之感。
艮岳内著名的峰石有:神运、昭功、敷文、万寿等,其中神运峰,“广有百围,高六初,居于道中,外构亭以覆之”。在结构上,万岁山居于整个假山山系的主位,西边的万松岭为侧岭,南面的寿山居于山系的宾位,隔水体与万岁山照应。主宾分明、远近呼应,体现了山水画论的“先立宾主之位,决定远近之形”、“主山始尊”的构图规律。
▍艮岳之魄——建筑
园林的另一大要素就是建筑。云浪亭、绛霄楼、挥云厅、揽秀轩、龙吟堂……从建筑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艮岳园林中各式建筑应有尽有。
不同于圆明园或颐和园一类,为满足皇家出游需要,会安排大量的殿宇以供人员居住,艮岳园林中没有一处建筑是为供人游玩准备,其中的各种建筑安排,仅以园林的美观为唯一要义进行建造,皆与园林“情投意合,天造地设”。
▍艮岳之灵——水系
值得称奇的是,园林中蕴含着一整套完整的水系,几乎包罗了内陆天然水体中河、湖、沼、溪、涧等的全部形态。山南有一大池,名为雁池,每至夏季,大片的莲花盛开,庭院内幽香萦绕,引得动物啼鸣,更为这片山水增添了一份悠然与高洁。
▍艮岳之呼吸——植物
有山有水,只差颜色。与水系的引进相同,园林内的植物体系也相当完整:乔、灌、藤无一不缺,草本、药用、果树无一不少。这样的安排使其形成了自有的一套环境体系,夏日可避暑纳凉,冬季又湿润温暖,有此佳境,夫复何求?
▍艮岳之生命——动物
山水植物皆备,如果没有动物点缀,艮岳也称不上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园林内临池倚山有一亭,名曰“嚷嚓亭”,就是取自“鸟鸣嚓嚓”之意,可见园林中动物之多,之奇。而《艮岳百咏》中的一句话也可以印证当时园林内的盛景:“圣主从来不射生,池边群雁态飞鸣。成行却入云霄去,全似人间好弟兄”。
可惜,艮岳之良辰美景不得善终,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王朝覆。随着大宋的湮没,艮岳,也一并消失在了历史的铁蹄下。
靖康一耻,带走的不只是大宋江山,更有宋徽宗的黄粱一梦。徽宗为了营造艮岳,动用了上千艘船只专门从江南运送山石花木。一时间,汴河之上舳舻相衔,船帆蔽日,这就是劳民伤财的"花石纲",搅得民不聊生、家破人亡,这也直接导致了方腊农民起义。
“楚人一炬,可怜焦土”,艮岳的宿命与气势恢宏的阿房宫如出一辙,园林内的动物引得人们哄抢争食,而奇石或是被金人的炮火粉碎,或是散落在天涯。
云龙山下乾隆行宫院的八音石、上海豫园的玉玲珑、苏州留园的冠云峰均为艮岳遗石;北京的北海、先农坛亦有艮岳遗石涌现。艮岳的的精魄,就这样被揉碎了,飞舞着,飘散在了曾经的大宋土地上。
有人说它是北宋亡国的导火索,也有人说它是皇家园林之绝唱。回顾历史,不知是徽宗建造了艮岳,还是艮岳选择了徽宗。也许,徽宗并不是没有江山社稷的野心,而是他的野心太大,想要造一个人间不应有的绝妙佳境,而这样一个偌大的园林,终也容不下他心中的文人巨匠,和一个尽善尽美的浪漫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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