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最早的别墅
辋川图（局部） 唐·王维
“别墅”这个名词今天人们是非常熟悉的，有的人已经住上了别墅。但是，今天的一些别墅只能是勉强称之，与真正的别墅相差甚远。古之别墅为本宅外另建的园林游息处所，也称别业、别馆。中国历史上最早记载的，是晋代谢安的别墅。
本文介绍的是金代坡阳邑人李致道在汤池县（今大石桥市汤池镇古城）东清河西岸修建的一座规模宏大、建筑别致、布局巧妙的别墅。李致道何许人也，有如此财力和设计水平？其实，李致道只是一个兖州幕僚（金代州属小官吏），论财力并不算最富有。但汤池这个地方是个风水宝地，汉朝在此北5华里左右建有安市城（遗址在今英守沟村）。高句丽占领时期，将安市迁到周家镇东的海龙川建有山城。辽代始在今汤池镇汤池村建铁州（今有辽代古城址）。金朝在此地建汤池县。这里乃金朝大后方的复地，出过金代开国重臣杨朴那样的人物。金朝统治者进攻宋朝所掠夺的钱财以及文官武将的赏赐，大都被转运到辽南，汤池也是重点区域之一。建国后，营口地区多处发现金代窖藏钱币（宋钱），上个世纪末在据此不太远的大金寺发现窖藏宋钱1吨左右，就是一个例子。寺庙尚如此，何况官吏乎！考古发现，金代中期，辽南四海无闲田，社会安定，经济繁荣，汤池县城府寺宏伟，宅第高深。名门望族贤人隐者乃至士农工商三教九流，雾集云合，鱼鳞杂沓。其中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隐者，在此建有别墅，引起了巡按辽南的金代提点辽东刑狱王寂极大的兴趣。
王寂是金代著名诗人、旅行家，官至中宪大夫，中都副留守兼本路兵马副都总管，官终中都路转运使。他于公元1191年农历二月二十到达这里，夜宿辽代太康三年（1077年）建的护国寺（今不存）。
次日，王寂步出汤池城东门，见红日初升，草木萌动，山花含苞，心情大悦。当他将目光移到百余米的地方时，惊异地发现一座“背山面水，有亭榭园圃，高低掩映”的庄园映入眼帘。王寂游兴大发，在马上向从吏询问这座庄园的名称和主人。从吏告知，庄园叫坡阳邑人别墅，它的主人叫李致道，字表民，坡阳邑人为其号。该人最初从军是为了能够补上要职，可是到了60岁才官至兖州幕僚，深为不满，愤然辞职。他回到汤池县城，在东门外傍山临水之处，“栽花种柳，植果移莲，叠石以为山，引泉以为池，日与宾客把酒赋诗，徜徉乎其间”。王寂听了介绍后，暗自仰慕其人，遂解鞍下马，在园内认真游览。
坡阳别墅设计精巧，把自然景色与人文建筑有机地结合起来，美妙无穷。园内的高台上建有树德、松菊、文会3座堂屋，建筑各有千秋；装饰文雅精巧，鲜有俗气。文会堂之北建有小轩，曰“觉轩”，其西有“休室”。堂、轩、室呈三角形排列，别具匠心。园内还修建4座小亭，分别命名为“濯缨”“远山”“摘实”与“观稼”。恰如清朝袁枚《看红叶》诗云：“放棹西湖发浩歌，诗情画意两如何。”另外还筑有“柳溪钓台”，此处地势较高，既可钓鱼，又可观景。王寂站在台上，远望群山叠翠，炊烟袅袅，近看鱼翔浅底，柳绿花红，如同置身仙境，神乎、美哉！
可惜时间有限，不能多留，遂复南去。举鞭回望，茫然自失，遂于马上赋诗一首，以发心中之感慨，诗曰：
“坡阳先生昔少年，青灯黄卷夜不眠。有司绳墨伤拘挛，不取巨笔如修椽。归来高阁束残篇，短衣射虎南山前（用《史记·李将军列传》中李广“射虎中石没簇”的故事）。一从王师去开边（修筑界壕以御北方鞑靼），临敌奋勇能当千。策勋偶为人所先，耻与哙等相摩肩（见《史记·淮阴侯列传》樊哙“跪拜迎送韩信，言臣，曰：‘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为伍！’”）。兜鍪既不生貂蝉（见《后汉书·舆服志》此以貂蝉喻贵人），脱帻掉臂归林泉。千金卖剑买乌犍（见《汉书·龚遂传》遂为渤海太守，劝农务农。民有带刀剑者，使卖剑灵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佩犊。”），耕田凿井如终焉。樽中有酒客满筵，新诗醉墨挥云烟。醉乡月陶陶然，此意肯为醒者传。兴来信手弹五弦，目送飞鸿下晴川。有时夜归月满船，浩歌长啸扣两弦。白鱼黄能（周武王祭白鱼，鲸死后化为黄能即神物）不足穿，我意愿钓横海鳣（大鱼，亦称黄鱼，长二三丈）。呜呼公今为飞仙（称人死为飞仙），坡阳之名塞天渊。嗟予潦倒真可怜，欲去未决良非贤。附郭安得二顷田（《史记·苏秦列传》苏秦曰：“且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有田不归吾欺天。”诗中歌颂了李致道少年发奋读书，学富五车；青年从军，奋勇当先，谋略过人。但“兜鍪既不生貂蝉”，年过60才做个州的属吏。这引起诗人无限的同情和慨叹，由此他非常羡慕李致道毅然辞去官职，回乡过起神仙般的生活。最后他感叹自己宦海沉浮，遥遥无期。发誓说：如果我要有两顷田地，一定要归隐山林。仙境般的坡阳别墅，充满激情的诗歌，构成一幅美妙的田园交响曲，园林美哉！诗歌妙哉！
出于职业爱好的关系，我多次去汤池考察。甲午春，我在古城东门外的小溪边寻古觅迹。除碎砖残瓦外，一切都随风吹雨打去，唯见溪水潺潺流。猛然，眼前似乎呈现一座古朴而又崭新的村庄，靠山临水、蓝天白云、绿村人家，那不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吗？她虽然不如别墅，但在我的眼中却胜似别墅。满眼岚烟，无限乡愁，悠然神往。
作者 王金令 系营口市历史学会名誉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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