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图:闯入蒙古族的精神原乡
我是一个对厕所充满执念的人,走到哪里,总是爱观察不同的厕所,窃以为背后体现不同的地域文化。
行走内蒙古,最痛苦的事情,坐车时间太长之外,莫过于厕所不好找。男生还好解决,可就苦了女生。在车上睡得迷迷糊糊,大巴嘎吱一停,看到路边有一个厕所,女生如同看到沙漠中的绿洲,纷纷下车。我也摘下耳中的隔音耳机,趁机下车透气。
傍晚的风,微凉,一阵吹来,睡意全无。突然,有一种声音闯入耳朵,很熟悉,回过神来,仔细一听是久违的蛐蛐声。顾不上站在厕所门口,闭眼,节奏起伏,享受环绕立体声,一个念头闪过——比耳机里的声音还要立体。
转念,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很悲哀,习惯了耳机中假的自然声,遇见真实的声音反而不适应了。又顺便嘲笑一下,现代人挺习惯“自欺欺人”,近乎于矫情,却是真实存在。按照马克思老人家的观点,这是渐渐丢失人的自然属性。
这一次,跟随全国网络作家来到鄂尔多斯,这是一个土豪气质的地方,据说,支柱产业是“羊煤土气”。2017年GDP达到4716亿,人均GDP更是以228962元列居全国第一!换一种说法,鄂尔多斯的人均GDP能与意大利媲美,韩国就甩在身后。
(鄂尔多斯机场的穹顶)
行程的目的地是鄂尔多斯乌审旗。同行的一位大姐,是一位农民文学爱好者,耕作之余,喜好读书。讲起一个关于自家厕所的故事,以前,当地厕所基本建在地头,四周用隔板围住。上厕所时,有些浪漫,可以看星星,因为上面没有顶。这几年,生活条件好了,才新盖上新式厕所。
我想到老家有一句话:“新造厕所三日香。”
前几年,这位大姐家里也盖了一座,看着洁白崭新的厕所,她也舍不得使用,甚至把收获的谷物,晾晒在里面,当做库房使用。直到有一天,城里来了亲戚才打破格局,看到厕所,二话没说,径直就使用了。从此,她家的厕所,才干起厕所的主业。
厕所的背后,可以看到经济快速发展与社会巨大的变迁。
河套人起点与历史观的冲突
在内蒙古,旗的行政级别,相当于一个县。乌审旗,处于毛乌素沙漠。汽车在路上行走,只有大片的绿色在远方延生,纯粹的沙漠反而基本看不见,绿色植物星星点点长在其中。
大巴摇摇晃晃开到了一处悬崖边,已经没有路了,植物并不多,显得苍凉。大家下车,往下一开,纷纷拿出相机拍摄,感叹不已,期间有一条碧玉般的河流深藏其中。
这条是萨拉乌苏河清水沟湾,清澈的小河拱卫着一片沙洲,转弯幅度之大,着实神奇。这里的海拔高度多在1100~1300m之间,典型沙漠——黄土过渡带,顿生疑窦,水从何来?
我们就坡而下,来到岸边查看,仿佛置身于湿润的江南,柳树姿态怪异,还有不知名的飞鸟,数头黄牛拴在附近吃草,一切静谧而又神秘。
1922年,法国神父桑志华在这里发现了一颗远古4岁女童的牙齿,经古人类学家的研究,得出了结论,这是三万五千年以前,生活在鄂尔多斯的古人类化石,被学界称之为河套人。
人类是如何进化?如今,一直是未解之谜,同行的一位专家说,现代人类是祖先是谁,有各种各样的学说,流行的观点认为,我们都是非洲人的后代。河套人与我们现代人并无关系。
听完不免黯然神伤。现代人的赓续与这片土地没关系,少了一些所谓的历史自豪感,总觉得与自己从小接受的历史观不符。中国人为什么没有变成中国人?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沧海桑田?
蒙古族的环保意识
想象停留万年之前,“这里有泉水!”走在队伍前面的乌审旗作协的玛书记喊了两声,玛书记的名字很长,实在不容易记住。他不是想象中的蒙古大汉,个头不高,头发不多,却充满热情,喜欢像别人普及蒙古族文化,好像有使不完的能量,却不用充电,转眼间穿过树木,他就钻到岸边。
循着他说的方向,走进一看,果然有泉水不断冒出来,底部带起细沙,却很快落下,清澈见底,不带一丝灰尘。在当地的蒙古族人眼里,这是神泉,绝不能冒犯。
(不断冒出的泉水)
一位同行者抖了抖鞋里面的小石子,试探性地问能不能洗脚。被玛书记果断拦下:“这可不行,在成吉思汗时候可是要治罪的。”
他介绍,蒙古族人至今保留习惯,不能在河里面洗澡、洗衣服。玛书记热情地招呼大家喝水:“男人喝了变聪明,女人喝了会养颜。”
我经不住诱惑,忍不住拿保温杯打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没有城市自来水的漂白味,果然甘冽清爽,喝一口,透心凉,就像冰箱冰镇过的。
蒙古族人不缺环保故事,大多很朴素,同行的一位朋友自称有两个母亲。他接着解释,在蒙古族人看来,天是父亲,大地是母亲。他恰巧出生在草原上。顺理成章,有两个母亲。他们对自然的保护,如同保护家人一般,这是深入骨髓的记忆。
颁布于1206年的大扎撒是《成吉思汗法典》,其中就记载记载了许多蒙古族的习惯,比如在狩猎结束后,要对伤残、幼小和雌性猎物进行放生;保护水源,不得在河流中洗手;保护草原,草绿后挖坑致使草原被损坏的,失火致使草原被烧的,对全家处死刑。
读完这些,我自叹不如。这种接近于现代社会的环保意识,可以理解为游牧民族对土地的热爱,甚至超越农耕民族,本质上这是蒙古族对大自然朴素的敬畏。
想到了现代人,自以为稍微了解一些自然,就对自然过渡开发。为什么他们反而不知足,一味地向自然索取?为什么民族间对待自然的态度差别如此之大?平心而论,对环保的虔诚态度,得向蒙古族学习。
有一种大气是对食物的敬畏
到了中午吃饭,已经接近一点。席间,一位当地蒙古汉子,说起自己家里也养了一群羊,细问之下,告诉我有三四千亩草场,几百只羊。一年,一家人就要消耗十三四只羊和一头牛。
“我也舍不得杀家里的羊,请亲戚朋友帮忙。”这个蒙古族汉子,说这个话题的时候显得小心翼翼。
我夹了一块羊肉,他就在一旁嘱咐:“按照蒙古族的规矩,一定要把肉吃干净。”
这不是强迫,而是在当地做客的规矩:主人会拿出家里美食招待客人,只要客人夹到自己盘里的食物,都要吃完,以显示对主人的尊重。看似,这是蒙古族“小气”的一面,骨子里是对食物的珍惜,是一种敬畏自然恩赐的大气。
吃完饭,大家起身准备离开。我看到,这个蒙古族汉子,默默地把杯中的半杯茶一饮而尽,一切显得顺其自然。
蒙古族是一个大气的民族。为什么这样说?这几十年,流传着上海三千孤儿来内蒙的故事。
半个多世纪前,三年困难时期,南方地区的一些孤儿院因为粮食匮乏而陷入了困境,很多孤儿营养不良,患病的越来越多。当时分管全国妇女儿童工作的康克清找到内蒙古第一书记的乌兰夫,希望他能从牧区调拨一些奶粉支援江南各地的福利院。乌兰夫在请示周恩来时做出一个大胆建议:发动整个内蒙古,将孤儿接到牧区,送给牧民抚养。
历时三年,一共有3000名孤儿,被送到内蒙古。草原母亲把孩子们接回自家的蒙古包,像对待亲生儿女一样养育他们,教孩子说蒙古话、学蒙语、骑马、打猎,还供孩子们上学读书。
这个恐怕任何国家的历史上,都不可能有这种民族团结的典范事例。
书敖包里的精神原乡
在草原上,敖包随处可见。对于初来乍到的我来说,对敖包的认识停留在《敖包相会》这首歌曲。
敖包是什么?是用石头垒成的圆锥形的石头堆,四周装饰有树枝、哈达和彩色的经幡,庄严神圣,不可亵渎。古今中外,研究敖包的人不少。不过,很多人认为,这是茫茫草原的路标,也是当做保护神加以祭祀,以求风调雨顺,生活平安喜乐。
在乌审旗巴音希里嘎查,有一座特殊的敖包——书敖包。敖包是由一块快篆刻着书名的石堆成。这是牧民与书籍的一个约定,风吹拂经幡,就像在低声诉说着文明的往事,这里显得神秘而有独特。
书敖包是哈斯毕力格兄弟所建,每一块敖包石上都刻着蒙古文的书名。由3000多块刻着蒙古文书名的敖包石堆建而成,是唯一祭祀书籍的敖包。
《蒙古秘史》《蒙古源流》《江格尔》等蒙古文经典,再到《三国演义》和《红楼梦》翻译名著。了解之后,发现蒙古族人对知识有一种朴素的尊重,这是一种世俗与神圣的结合,修建了书敖包,显示了蒙古族人与时俱进的一面,潜移默化中这是蒙古族开放的姿态。
每年农历四月十三,阿拉腾毕力格兄弟俩都要组织祭祀,祭祀不发请帖,学者、牧民、学生以及广大社会人士从各地自发而来。祭奠书敖包有讲究,每一次都要转敖包,顺时针转三圈,祈求一路通顺,一切遂愿。
在书敖包不远处,树着一排显眼的广告体大字:“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是高尔基的名言,充满着现代气息。旁边,有毕力贡仓博物馆和图书馆。
蒙古族诗人席慕蓉曾在2016年4月特意到巴音希里嘎查寻访书敖包和毕力贡仓博物馆,祭拜结束后,她感慨自己“回到了原乡”。
阿拉腾毕力格只是乌兰陶勒盖镇巴音希里嘎查的一个普通牧人,牧马放羊,经营着一个牧家乐。这些年来,他家的收入都陆续投在了图书馆上,已达200多万元。
“书敖包”和图书馆,前者是蒙古族的意象,后者是文化载体,巧妙地实现传统与现代的“文化对话”,唤起牧民们对知识的重视,让更多年轻人重视读书。目前图书馆存放有4万多册图书,周边牧民忙完生产后,会抽空到图书馆借书、看书。
书敖包,这种与时俱进的祭祀方式,在一望无际的草原,是人与天之间沟通的桥梁,是蒙古族人的精神灯塔。书敖包,教化人们要尊重知识,也是一种精神守望。
在参观的过程中,有人对网络作家提议以后出新书,在这里放一块石头,刻上书名,但可以创新的是,还可以在石头上放置一个阅读的二维码链接。
有人认为,蒙古族对知识的崇拜过于朴素。也要看到,蒙古族长期的草原生活,生产生活对自然依赖更大,因此对知识解决问题拥有强烈的敬畏之心,从这个角度来说,很值得我们尊重。
这样的精神,与在现代社会不谋而合,理念依然明亮。
转自公众号:顺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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