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半壁山
长江犹如一把巨大的利剑,将一座山劈成了两半,一半留在了南岸,另一半被冲到了的北岸的一个冲积沙洲上,留在南岸的那半壁伸进了江中,变化莫测的长江围绕此山形成了一个大的回旋,造成了长江中下游处最窄的一段江湾。此处地势的险要与李白那句“天门中断楚江开”的描述不谋而合,只是他把这句诗用在了下游更远的天门山。
南岸的这座山便是地处湖北阳新县富池镇的半壁山,与半壁山的这次不期而遇,收获的不仅仅是那种乐山乐水的心情,还有那份沉淀在心里的历史文化底蕴。
走进半壁山,迎面是一个巨大的仿古城墙建筑,“半壁山古战场遗址”几个金色大字在夕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走过古城墙,眼前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广场对面的那座“锁钥楼”显得格外醒目,该楼共三层,建筑风格具有江南四大名楼的韵味,里面存有从半壁山出土的各种古迹文物,无声地向世人述说着两三千年来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据从出土的实物考证和史料记载,春秋时期,吴国大夫伍子胥为报父仇在此屯兵攻楚,三国时期,孙吴大将甘宁在此率兵伐魏而殉国,晋国大将王浚为一统华夏在此斩断吴国铁链,岳飞、徐寿辉、朱元璋等都曾在这里一展军事才华,更有李自成兵败富池口,大顺王朝从此灰飞烟灭。
绕过“锁钥楼”,转一小弯,便见到一排炮台和炮台上的火炮。那里曾是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的布防点,火炮是按原来大小仿制的,那是十九世纪德国造的当时最先进的火炮,该火炮对着江面一字排开,拱卫太平军在半壁山的这个关隘。此时此刻,站在炮台上,望着平静缓流的江水,听着江面上轮船的汽笛声,我的心情泛起了漪漪波纹,160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却上心头,挥之不去。
那是一个灾难深重的时代,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交战的双方是由彭玉麟、罗泽南率领的当时号称天下最强悍的湘军水师和由石镇仓、韦以德率领的攻无不克的太平军。湘军由武昌顺江而下,欲一举拿下半壁山,继而进军太平天国首都天京。太平军坐镇半壁山,以逸待劳,想以此消耗湘军有生力量,继而打通西征的坦途。两强在半壁山碰出了最为惨烈的火花。太平军的钢索将长江拦腰切断,避让不及的湘军战船被拦在了缆索前成了靶子,震耳欲聋的炮火从沿江两岸射向江中,让长江变成了一片火海。惊魂初定的湘军很快稳住阵脚,他们从战船上向两岸还击的炮弹,让两岸大地瞬间成了一片焦土。不怕死的湘军跳下战船,一拨又一拨地冲向半壁山,踏着炮火的太平军拿着长矛大刀列队迎上贴身肉搏。没有人贪生怕死,没有人后退一步,鲜红的江水一直延绵到了吴淞口,飘浮的尸体分不清湘军和太平军,有的被江水冲到了沙洲上,有的随江水归向大海……
我们沿着山路拾级而上,登上山顶上的“楚江亭”。登高望远,长江北岸一片繁忙景象,各种运输车辆满载货物穿梭于码头之间。夕阳照耀下的江水泛起桔红色的霞光,西进东下的轮船按着既有的规则交错行进,所有经过半壁山的轮船都缓慢而安静地行驶,停在江面上的几十艘货轮正在排队等着货物的装御。眼睛沿江向东远眺,呈现在眼前的南岸则是一种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深秋的夕阳为这金色的田园增添了一份恬淡,金黄色的稻穗预示着今年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成。远处烟波浩淼的网湖冒着腾腾雾气,富水河就从网湖和这金色的田园之间缓慢注入长江,在入江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喇叭状,富池口由此而来。
站在山顶的观景台上,脚下是半壁山临江的悬崖峭壁,难道这就是不肯投降的太平军将士最后投江之地?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想当年,同样也是站在这个观景台上,湘军著名将领、中国近代海军的创始人彭玉麟意气风发,在崖壁上刻下了“铁锁沉江”四个巨幅大字。此后,湘军总兵丁泗滨和提督杨岳斌也分别在崖壁上书写下了“东南半壁”和“楚江锁钥”。经过一百多年的江水浸润和雨水的冲刷,这些摩崖石刻依然清晰可见。
往事如烟,如今的半壁山已失去了军事要隘的作用。望着往返忙碌的轮渡和尘土飞扬的车辆,我隐隐感觉到一场新的、没有硝烟的战役正围绕半壁山,以不同的方式在长江两岸打响,对岸的田家镇和南岸的富池镇为各自的发展展开了新一轮竞争,他们依托长江,寻找着力点,尽最大可能地抢占战略先机,将昔日刀光剑影、喊杀震天的滚滚江水变成了黄金水道,富池镇已经成了湖北省百强乡镇,而田家镇也成了武穴市近年来快速发展的一个缩影。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战役,置身其中,我被这种战役的氛围感染和吸引,我不知最后的胜利者将会属于谁,但我知道生活在两岸的人民将会是这场战役的最大受益者。
返回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楼房开始闪起了霓虹灯,夜市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繁华的都市已抹去了古战场的伤痕,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间将会再次证明,半壁山依然是长江一个不会被忽略和遗忘的战略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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