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姚莹故居里的旧时光
姚莹故居位于桐城市区寺巷内,东临清澈绵长的龙眠河,北依古树参天、墨香笔舞的桐中。
老宅似耄耋老人,固守着北大街,静观四季变换,透着幽独与沧桑,让五彩喧哗的城市在这里安然沉淀。
2018年10月17日下午约四时许,随着钥匙向右转的咯吱声,姚莹故居紧锁的门被打开,秋风染着院内桔子的香味,迎接阔别已久的主人:姚莹的玄孙姚谦先生的到来。
姚先生以年逾八旬之龄,从深圳出发,辗转合肥,回到家乡,在宗亲们的热心陪伴下来到故居。
当双脚踏进故居,时光的发条开始慢慢逆转,回到了七十多年前,已经远行而模糊的记忆被唤醒,逐渐有了轮廓,有了色泽。于是,一个个炊烟袅袅、锅碗瓢盆热闹不休的生活场景在脑海里复活。
高祖父姚莹,桐城派著名作家,嘉庆十三年成进士后,历任福建平和、龙溪、台湾、江苏武进等县知县。道光年间,出任台湾兵备道,在鸦片战争时期力挺林则徐、邓廷桢,抗英保台,屡战屡捷。
曾祖父姚濬昌,监生。历任江西湖口、安福、湖北竹山、南漳县知县。诗文著述宏富。育有五子:永楷、永朴、永概、永棠、永樛。
故居的东侧正房,由姚莹的长孙姚永楷居住。三十八岁的大祖父姚永楷过早离世,撇下妻子方氏,和两个儿子东彦、农卿(后由叔父姚永朴、姚永概抚养成才)。
儿时的姚谦先生,每年过年过节,都来看望祖母(姚永概夫人),常常是从后面小巷进来,再从一个小门进去,直通二院,首先看望住在偏房的祖母,再看望住在正房的大伯父东彦和大伯母(二层楼也是姚永楷留给姚东彦的)。
大伯父姚东彦从日本留学归来,是孙中山接见过的老同盟会员,在财政部任一等秘书,后又做过盐铁专卖使等职,退休后还乡。
抗日战争时期,大伯父曾搬到山里在黄家铺、叶家湾、姚家大屋几处住过。抗战胜利后,又从山里搬回老宅,那个时候伯父也老了。
大伯父的长女姚琦参加革命工作,在1943年秋接妹妹姚瑜途中,不幸被国民党发现,因此落入监视迫害之中,姚莹故居的东侧便被侵占,以作监视。
同年秋的一个晚上,一批特务将大伯父的长子姚培抓到中统,用尽酷刑,虽花很多钱赎出,此后便送外地读书,但姚培肉体与心灵摧残都是致命的,以至后来自残而终。
1945年,大伯母不幸离世。她是位非常慈祥、贤淑的女子,很少对外交际,高高瘦瘦,体质不是太好,大伯父的一切起居家务都是她料理。儿子被抓的打击、儿女不在身边的思念,让她忧愤成疾,郁郁以终。
大伯父个高,方脸且文雅,跟小孩话不多。从抗战时期,举家从山里迂回的迁居,儿子出事后心情的低落,时隔一年永失妻子的悲痛,三个女儿参加革命均不在身边的孤独,在连连打击下,常喝酒解闷,麻醉自己,于1948年撒手人间。
小伯父姚农卿被姚永朴带到北京,后成为北大文史教授、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
姚农卿三子姚坰(北京京剧院副院长)
人生如草木,荣枯生灭,看似稍纵即逝,实则艰难无比。亲在,遥不可及,亲离,则思无寄托。纵观姚莹时代文人辈出,为国捐躯在所不辞,爱国传承时至今日。目睹断墙残壁,耳听世事无常,姚先生忽想,这所老宅不光文墨飘香,也是革命的摇篮。
幸得政府时下关注老宅,幸得北大才子方博琳董事长带着感恩之心,从北京回乡创建桐城文学小镇,才让无人问津的这所老宅有机会向世人诉说自己的历经沧桑。
姚先生在被问及其伯祖姚永朴时,感慨道:
“二伯祖工作从北京到上海,从上海又到北京,后到了桂林。他的家在桐城另外有个园子,叫‘亦园’,现已记不清楚了。我去过,记得二伯祖母经常到我们家来坐坐,聊聊天。
因大哥在安庆读书考学不幸夭折,母亲极度伤心,痛哭数日,很长时间处于悲痛中。一日,二伯祖母前来看望,母亲难过之余,言语中埋怨到她的孙子姚景石有所责任。
二伯祖母回去后便狠狠地骂了孙子,以至景石也受了一些委屈。当时留下小小过结,其实我们眼里的二伯祖母仍是很好的二伯祖母。
抗日战争时期,二伯祖父曾回到过桐城,因日军到了安庆,身体欠佳的他只好避难去了桂林。他的子女都在外地上学,二伯祖父约两年后逝世,灵柩运回桐城安葬,二伯祖母亦回桐城‘亦园’定居,守护孙儿姚镛(景石)及曾孙儿女。”
听着风雨飘摇的故事,望着伤痕累累的老舍,踏着幽静寂寞的院落,人生的故事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完美,况是乱世中人,喜乐哀怨,爱恨错综,其实才是生活的本真。
秋风飘进门槛,拂去封存记忆的尘,阳光落进长廊,温润着老人的思绪。在被问及祖父母住室时,姚先生指着西边的小门小院,侃侃而谈:
“祖父姚永概住在西侧房,原一大间,后隔成一间小客厅、一间小卧室、一间小书房。还有个小天井院子。
祖母中等个,常年吃斋念佛,喜静。因上学,平时很少来玩,但过年过节是一定要来拜望的,礼节性的磕头,祖母给个小红包,然后大人们聊天。祖父因患癌症于五十多岁去世,祖母一人寡居,由小姑照顾,很是放心。
小姑本已出嫁吴姓人家,因吴家婆婆厉害,嫌姚家嫁妆太少,有些虐待,不让孩子与其同住。小姑便带着儿子回家陪伴母亲,年来年去,祖母也很健康安适。”
听着渐次远去的故事,望着鬓发已白、乡音未改的老人。岁月更迭,多少人事早已面目全非,不曾改变的是老宅所留存的旧日情怀。顺着长长的院子,姚先生寻找儿时那颗核桃树,喃喃低语:
“院子走到底,边上有颗核桃树,很高很大。小时候,每年在核桃成熟季都来打核桃,有时拿石头砸,有时用竹竿打,然后捡起来就吃。堂哥姚增也来打过核桃,我们一起争着抢着很开心。
院子左边有个圆门,进门有个小院,在一直走进去穿过第一道中厅直达正房,正房是二层小楼,是大伯祖及其长子姚东彦(直之)住处,再后有后院,隔墙那边就是我们家,我父亲当时就住在那边仅一墙之隔。
寺巷临北大街口第一个铁门就是我们家的老铁门,寺巷一号,原来是白铁门上面钉了密密麻麻的钉子。进去有个大院,左边离墙不远,有颗广柑树,据说高祖父姚莹从广州回来带的树苗。
经日机轰炸,上面枝干被炸飞,幸好树下部无损,日后生长很快,枝繁叶茂。每年成熟季,柑子挂满枝,那时能在内地吃到广柑不易。再往前,里面墙边有颗石榴树。
我们家有个抗战历史,原来尚好的房子遭日机轰炸,变成一片废墟,只剩下木柱和一堆残砖乱瓦,遍地狼藉。无奈只得将木柱、砖瓦翻找收集,重建简易房舍,房子四周砖砌而成,隔墙用竹编作墙的筋骨,再糊上泥巴,涂上石灰,俗称编篱算是可以入住。
残渣乱瓦堆向墙边的那颗石榴树处,堆成墙一般高,奇怪被埋的石榴树不但没坏,反而长得更欢,每年都结石榴。那颗石榴树下的瓦砾堆边,留下了我和堂哥曾经砌砖堆瓦、玩沙弄土的快乐时光。我们离开老宅时,枝叶已爬过墙头。
院子被毁后,改成菜地,我学着种些萝卜、白菜、苋菜等。现在想看看石榴树、瓦砾还在不?那是日机轰炸桐城的一个标记。”
姚先生回忆童年是快乐的,虽然战争带来艰辛,但父母、堂哥、广柑、石榴,一切都是美好的,仿佛时光还停留在昨天。
姚先生说:“我十二岁读完小学,就去了合肥,因为那个时候大哥走了,母亲很伤心,小弟还没出生。作为男丁,父亲对我很重视,所以就把我带到合肥,读了初中一至二年级上。
因合肥文宣会搬到芜湖,又随父亲去芜湖读初二(解放前安徽省博物馆叫文献委员会),解放后大概几个月,还是觉得桐城不错,又有些想家,于是又回到原地,在桐城的联合中学读初三。
十五岁时,高中读了一年不到,父亲就把我们又接到芜湖。在往返桐城居住期间,我二弟也在北街小学读书。学校乃桐城姚氏房屋,私办姚氏家族公学,在校所有工作人员和学生都姓姚。”姚先生用肯定的语气说着过去。
“四祖父姚永棠没见过,但曾在北京拜望过。五叔祖父姚永樛,他的子女都在北京。姚莹故居在抗日战争胜利后,就是姚莹的长房长曾孙姚东彦一家居住正屋,我祖母带小姑居住西厢侧院屋。”
我们边走边听着姚先生的叙述,回到来时的门前,准备离开,望着落寞的院落木门。此景又串起来老人的记忆,他对着文昌街道王建海书记和方总说:
“如果你们要修缮这座房子,原来的门楼是比较漂亮的,对开的大门,在门槛两边有两个圆形的石头凳子,大门有两个铁环,经常大门不关,是敞开的。”
姚先生谆谆嘱咐:“建桐城文化小镇必需突出爱国文化!修复姚莹故居也应突显姚莹爱国护台、爱国保疆的精神文化为主题呵!”
是啊,这座饱经风霜的宅院,曾经迎来送往的门楼,走出了几代闻人志士,是何等的光华。就算岁月再动荡、时光再湮逝,也不会磨灭桐城姚氏的爱国豪情、浩然正气。
望今天姚莹故居大门的打开,是今后敞开迎宾、播散爱国精神的开端。我们知道,她即将告别无人问津的寂寥孤独。
Hash:a7961e4f60b414bf7283db8257b8f98c16417e74
声明:此文由 六尺巷文化 分享发布,并不意味本站赞同其观点,文章内容仅供参考。此文如侵犯到您的合法权益,请联系我们 kefu@qq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