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扬州盐商前世今生(5):在盐宗庙里偶遇一位虔诚祭拜的老者
大清盐商,是近代扬州一张闪亮的城市名片。大清盐商登峰造极之时,正是扬州城璀璨鼎盛之日。一则民谚说得很形象:扬州的兴旺繁荣,是用盐一包一包堆彻起来的;而文人则用一句富有诗意的话来描述:扬州繁华以盐胜。
扬州盐商风流潇洒,以至于几百年之后,仍有艺术家把他们搬上文艺舞台。荧屏之上,那江南惟一的盐宗庙,更是见证了扬州因盐繁华的历史。位于扬州古运河畔康山街的盐宗庙,是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由两淮盐商为供奉夙沙氏、胶鬲、管仲三位盐业始祖而建,是扬州盐商举行祭祀仪礼的场所,后为纪念曾国藩,改为曾公祠。
2006年,盐宗庙全面修缮后对外开放,保留了同治年间的彩绘,重塑了三位盐宗的汉白玉像,庙门楣头的石额"盐宗庙"为建庙之初原物,弥足珍贵......
——题记
古时贩卖私盐,轻者入狱,重者杀头;搁现在,贩卖私盐也犯法。禁卖私盐,最早在汉武帝时期。那时候,匈奴经常在边境掠夺,为消除大患,汉武帝多次出兵。国库入不敷出。为增加国库收入,官方便将盐和铁进行垄断经营。
据史载:古代盐价是成本价的十倍左右。每个朝代的差别也是很大的,贵的时候能够达到一斤盐换100斤粮食;少的时候也能换20斤,暴利可怕。各朝代仅盐税收就占国家总收入的一半以上。
盐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但是因为买不起官盐,于是私盐就开始出现了。
私盐的泛滥,严重危害了朝廷的利益,影响了税收。因此,朝廷便开始打压私盐产业,一旦发现私盐买卖,不论是买私盐还是卖私盐都会被抓,重者杀头。
清朝以前,我国制盐技术较落后,采用煮盐的办法。耗费很多燃料和人力,而且还需要一个很大的铁锅,成本价很大。
到清乾隆时期,煮盐已经开始向晒盐转变,减少大量人工成本同时,食盐产量也大幅提高。与此同时,我国人口已超过3亿,人多了对盐的需求量也就更大。但朝廷仍然凭着盐税制度,控制食盐生产和销售。直接导致私盐的生产也有所提升,价格下降,私盐市场更大。
到了清朝中后期,私盐已占据了市场份额的一半左右。由此可见,彼时的中国公私盐业经营者人数之多。
中国的三百六十行都有自己的行业神或祖师爷,而夙沙氏、胶鬲、管仲,就是盐业历史上的重要人物。在清同治年间,扬州盐商为了期盼盐业兴旺,两淮众盐商在古运河畔捐建了一处祭祀礼仪的场所。这就是在中国盐文化史上,有着重要地位的扬州盐宗庙。
据1936年出版的《中国盐政史》记载:“全国盐宗庙,仅自贡、扬州、泰州三处,今均已不存。”自贡盐宗庙叫盐神庙,供奉的是管仲。泰州盐宗庙早于扬州盐宗庙修建,主祀煮海为盐的宿(夙)沙氏。
1873年修建的扬州盐宗庙,其建筑格局与泰州盐宗庙大致相当。盐宗庙里供奉着历史上与盐商有关的三位重要人物——夙沙氏、胶鬲、管仲。
夙沙氏,就是扬州盐宗庙里的“宿沙氏”。据说古人第一次煮海水为盐的,就是这位仁兄,所以他是中国人工食盐的首创者。
胶鬲,原为商朝纣王大夫(高官),后经商盐业。后人认为胶鬲是最早的“盐商”,因此也将他列为“盐宗”之一。
管仲,则是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的著名政治家。他最早提出 “食盐官营制”的政策(即:盐由国家控制)。此政策对后世盐业税赋产生极大影响,后人称之为最早的“盐官”。
扬州盐宗庙,位于老城区徐凝门内南河下的康山街20号,兴建于清同治十二年(1873)。大殿内供奉盐业生产、营销和盐政的三位始祖,三宗同祀的形式国内仅存。
从此,盐宗庙就成为盐商们维系情感,寻求归宿最直接、最现实的一种寄托。
至于盐宗庙为何又被称为曾公祠?原来,清朝晚期重臣曾国藩先后担任过两江总督兼盐政、钦差大臣、直隶总督等职。曾国藩去世后,朝廷下达旨意,可在他任职过的地方为之建专祠,当时扬州的地方官员就将原盐宗庙改祀曾国藩。
因此,盐宗庙也被后人称为曾公祠。
盐宗庙原有五进,现存老屋前后三进,为大门,二门和正殿,正殿两侧有廊庑。其后的后楼和戏台等建筑已不存在。
2007年年初,政府投入巨资对盐宗庙进行了修复。
盐宗庙山门上有砖嵌额枋内雕海棠式框景,造形华丽;门头石额“盐宗庙”三个大字为建庙之初原物,弥足珍贵。
“文革”期间,为保护盐宗庙,曾在原有砖雕、门额上涂上封泥。2006年政府施实盐商遗迹拯救工程,工匠们仔细剔除盐宗庙石额上的封泥,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一点点砖角。渐渐地,“盐宗庙”三个楷书大字清晰显示出来。
扬州盐宗庙在被“封存”几十年之后,终于沐浴着阳光重新回到人世间。
盐宗庙大门前的这一对抱鼓石,是修缮时新置的。抱鼓石,高1.1米,厚0.2米,鼓面直径0.6米。鼓面图案在扬州独树一格。十二生肖环绕中央四辫团花纹,栩栩如生,是不可多得的艺术精品。
令人赞叹的是:抱鼓石的基座上雕有“必定如意”吉祥图案。是以“毛笔”、“银锭”和“如意”等构成的图案,“笔”与“必”,“锭”和“定”均为谐音,合为一体,寓意为“必定如意”。
盐宗庙整体布局的特点,从大门就可以看到祠堂内,这是祠堂建筑与民居布局的不同点。此外,盐宗庙前后三进,一进比一进高,这也寓意着“步步高升”之意。
整个建筑的屋面、墙体、构架古朴气势尚存。
进入仪门是一个天井,西侧墙上有曾国藩的石雕像。仪门的背面挂着“曾公祠”匾额,两边偏房布置介绍曾国藩的展厅。
楹联——
后舞前歌,此邦三至;
出将入相,当代一人。
《清史稿》中列有曾国藩传,却未对曾国藩军事以外的政绩详加叙述。然而,他在两江总督任上为两淮盐务采取的新政,所起到作用和产生的影响,在当时广被百姓、盐商乃至朝廷所称道。
据史料载,清道光年间,朝廷想增加税收,便打破垄断体制,改掉纲盐制,实行票盐制——人人交税就可得票(执照),有票即可贩盐,行销地点也不予以限定。
一时间,国家税收增加,百姓得到实惠。而没有了垄断权的大小盐商们,却走向了衰败。
但是,票盐法实施了数十年,其间百弊又生。同治三年正月十二日,时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向同治帝《奏报运道畅通筹办整顿淮南盐务事》一折,此即盐业史上有名的“淮南新章”。
清同治九年(1870年)十月,曾国藩第三次前往南京就任两江总督之职。临行前适逢其六十岁生日,同治帝亲笔赐“勋高柱石”赏寿。
曾国藩的新盐政不仅百姓欢迎、商人获利,还使朝廷盐税收入大幅度增加。同治十三年,改盐宗庙为曾公祠,就是扬州百姓对一位兴利除弊官员的感恩。
正当宗庙紧锣密鼓建设之际,也就是同治十一年(1872)二月,两江总督曾国藩病故,时年62岁。其时,百姓巷哭,绘像祀之。传之京城,朝野震悼。皇室下诏,辍朝三日,赠太傅,谥文正,祀京师昭忠、贤良祠,各省建立专祠。
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底,两淮盐商集体上呈一份“折子”,大意如下:非常感激两江总督兼管两淮盐政曾国藩为广大盐商开通了长江输盐水路,但未来得及报恩曾公就去世了。不敢动用公款,现准备将盐商们自己捐建的盐宗庙改建为曾公祠,请朝廷同意。
这个折子朝庭当年就给予“批复”。
于是,1873年修建的扬州盐宗庙,1874年便改祀曾国藩,盐宗庙存世前后仅一年时间。
天井北面是正厅,这里供奉着夙沙氏、胶鬲、管仲三位盐业始祖的雕像。
天井西侧墙上有现代人写的“祭盐宗文”
祭盐宗文:
公元二00七年四月十七日吉时盐宗庙开放,扬州市市长王燕文率四百六十万扬州人民敬献花蓝时蹉,致祭于华夏民族盐宗宿沙氏、胶鬲、管仲汉白玉三塑像前曰:
巍峨昆仑,莽莽苍苍。北走大河,南出长江。万折而东,邗沟贯之。
江河汇合,天地始终。忆昔全盛,广陵之城。孽货盐田,铲利铜山。
才力雄富,士马精妍。尘闬朴地,歌叹沸天。明清以降,声势犹隆。
两淮之盐,名冠寰中。课税之入,岁半祖庸。淮引帆樯,蔽日遮空。
近系两江,远及鄂湘。北望甘陕,南达滇黔。川渠所转,百货畅通。
同治甲戍,运司方公。辟地康山,庙立盐宗。王祭宿沙,瓢泊皎东。
散发披叶,炎黄臣工。煮海为盐,百味和融。世代相传,尊之为宗。
殷末胶鬲,义士高风。纣王失德,回天无功。丰镉渭水,匿影潜踪。
贩卖鱼盐,鹾商之宗。三宗同祀,顷怀伟绩。扬州之幸,卓然独立。
东风化雨,满城春色。龙舟画舫,往来如织。国泰民安,毋忘大德。
追踪遗事,前现复出。皇皇功烈,永垂史册。
尚飨 扬州市人民政府 立 丁亥三月朔日
盐宗庙天井中间有香炉,正好在建筑的中轴线上。
盐宗庙堂外楹联曰:
“日积仓箱市上生涯非澹泊,调和鼎鼐个中滋味别酸咸。”
堂内柱联曰:
“国家岁课千秋富,淮海春煎万灶烟。”
扬州盐宗庙供奉的三位神祗:夙沙、胶鬲、管仲。
雕像每尊重约 3 吨、高约 2 米,由河北的能工巧匠用当地的汉白玉打造而成。雕像神态栩栩如生:胶鬲右手捻须,若有所思;夙沙氏长发披肩,身披树叶,右臂内弯,手托盐巴,左手握着一把麦穗;管仲手握书简,满脸庄重。
雕像上有“功開食貨”堂匾, 雕像背景画面为波涛汹涌的海浪,气势恢宏,金碧辉煌。背景位置放置了大幅漆画,该漆画规格为2.4米×4.3米,重量达500公斤,是扬州漆器厂迄今为止制造的最大整幅漆画。
两侧还布置了18片总长22.66米的金色漆画《煮海为盐图》,分别反映“收盐”、“煎盐”、“捆盐”等一系列清代扬州盐务盛况,全面反映煮盐的过程。
走进盐宗庙的照厅,举目之处,在房屋的大梁、山墙板上都能看到彩绘。横梁上的人物、山石、花卉、动物、昆虫等等彩绘,扬州绝无仅有。
彩绘以青、蓝、红、绿、白为主,有明显的北方风格,也有别于扬州传统盐商建筑木雕图案的装饰风格,也给人留下诸多悬念。
虽然盐宗庙经历了百余年的沧桑,由于建国后盐宗庙作为军方家属区,所以没有受到太多的破坏。尤其是居民们在大殿里打上了天花板,进行长年封护,所以才让祠堂内构架、梁、枋、桁上的百年彩绘完好保存下来。
后经整治修复而重现昔日的风采,彩绘至今仍绚丽多彩,显得沉稳庄穆。
正在盐宗庙供奉三位神祗的大殿里认真拍照和笔记,只见一位老者在两人搀扶下,缓缓走进来。这老者身形消瘦,脸上架一副老式玳瑁眼镜,白短袖衫左上方的口袋里竟然别着两只钢笔,完全是前朝“老夫子”的模样。老者慢慢走到三位神祗的坐像前,洞洞属属地进行参拜。
小编先是不经意地瞄了老者一眼,便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那些精美的彩绘上。十几分钟后,再次将视线转向那老者时,不由大吃一惊:只见这老者竟然在行“顶礼膜拜”之礼。所谓顶礼:是佛教拜佛时的最高敬礼——人跪下,两手伏地,以头顶着受礼人的脚;而膜拜:则是佛教徒的另一种敬礼——两手加额,跪下叩头。极度的虔诚、极度的恭敬,完全就是一副祭神如神在的架式。
顿时,在我的意识中,盐宗庙不再是一个名字的概念,不再是一个符号,不再是一个随性游玩之地——我看见了它的过去与现在、残败与辉煌、不恭和虔诚。
一时间,我神乱意迷,如影随形地向老者走去......
渡出盐宗庙山门,抬头向天,不由一征:吴牛喘月的季节里,天空像是被人用画笔一刷——清澈万里。这在7月的扬州真是少见。
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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