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青岛│在八大关行走
天色将晚。远处的天际有丝丝缕缕的云在缓慢游移,那些云彩并无真切的形状,只一角亮度较高,且微晕着薰红,这是一日里最炫目的谢幕,接下来,便是街角路灯的舞台了。从武胜关路向西南前行,进入八大关,连日积累的惹人烦燥的暑热连同嘈杂的市声一下子消匿得无影无踪。这里是一片静谧之地,毕竟与海还隔着几条小街,并未听得海的声音,但若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会有浅淡的海的气息晕进来。
陈丹燕写,“晚上到外滩去,能看到沿着面的从前黯淡的大楼群,如今被新装上的照明灯照得雪亮。” 有了这样的比照,眼前小街上掩在树影里的发着黄色辉光的亭式街灯便尤为难得了,它们仿佛自顾将人拖曳回1930年代去,更确切地说,该是它们始终都沉浸在那个年代罢。那柔和的、缱绻的光虽然透过法桐树叶的阴翳,或者为花岗石墙壁内探出的已是苍绿藤蔓的遮蔽,仍恣意地将纤细而果敢的线条投射到墙面和地面上,那个并不遥远却魅惑的年代,是被今天的人们欣羡着的,向往着的,仿如那是只属于文人和艺术家们的黄金时代,仿如那里只有金色的辉煌与绮色的幻梦。
一向认为,在青岛老城默然凝伫的八大关是最具青岛风韵的。这是由相互毗邻、相互交叉的十条街道交汇而成的一片相对独立的区域,它们幽寂却不落陌, 迄今,红瓦、绿树、碧海、蓝天依旧,正思忖着,却为眼前的建筑惊艳。黑漆铁门已然斑驳,那院落里有着一幢人字形屋顶的粉色小楼,柔和的色调依然如初,在傍晚特有的辉光下,那建筑的倩影依旧,正面楼上三扇狭窄的长方形小窗依建筑的形制有着丰盈的弧度。让人遗憾的是,因为已经是文物保护单位,已经无缘和它亲近,至于它的曾经过往更无从知晓了,但宁愿相信七十多年前的夏秋交替的夜晚,在这座小楼里,垂着繁复珠串的枝形吊灯下,新打了蜡的朱红色地板上,一对对踩在铮亮皮鞋里的灵活的脚随着留声机里流泻出的旖旎的音乐戒律观极强地旋转着,这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前行不远,到了韶关路,这条路原本是八大关里南北向最长的一条路,后来因为在南端建了八大关小礼堂,韶关路因而改变了模样。二十八号,两扇黑色有着竖棂的铁门向内敞开着,院内绿树掩映下,红色的遮阳伞撑开在那里,耐心地等着来这里寻找或者回味的有缘人。三五蹬台阶之上,灯朦胧着,和这个初秋略显潮湿的初开启的夜有着最好的默契。这是韶关路上唯一一栋德国建筑,日本人星野曾经是这里的主人。如今,这里是一间很别致的咖啡吧,老板显是用了心的,小黑板上是用彩色粉笔书写的简洁的建筑历史“韶关路28号,别墅建于1937年,由俄国工程师穆留金设计。1948年, 作为国民党时期的“青岛要塞司令部”,客观不带私人感情的描述,恰好能够满足陌生而充满好奇心的客人们的窥探欲。
当时,这条路上居住者多为中国人、日本人,欧美人较少,在八大关这个万国建筑群里,这样的景象是少有的。而这条街上被记住的人们有二号的索菲亚夫人,十七号的俄国人尤利稻,二十六号的王屏藩,四十八号的陈秀贞,四十九号的郝敬钰,五十二号的唐琴南,五十四号的吴一帆。
继续前行,一边默念着那些与古代关隘命名的街道,一边寻思着这怡人的境地和曾经金戈铁马的关隘其实有着最强烈的对比,冰冷与温煦。正阳关路、嘉峪关路、甯武关路、韶关路、居庸关路、函谷关路,每次都是偏冷僻的临淮关路和极唯美的紫荆关路被我忘记,其实八大关并不只是八条路,还有武胜关路、山海关路。而在太平角一路和太平角三路之间,取自地下水造景的太平角公园因清雅、幽静颇吸引人,园中的碎石小径、木质小桥以及池中的睡莲尤其惹人怜爱,也正因此,在这清幽之地,竟也时常有不惹人嫌的热闹情景。
位于黄海路十八号的花石楼是八大关的地标性建筑,据说这栋由花岗岩和鹅卵石建成的。
欧洲古堡式五层建筑是由俄国人格拉西莫夫于1930年修建的,建筑的顶层是视野极佳的观景台,侧面是峻拔的铁尖顶,踏进楼门,台阶下是古雅的花岗岩石尊,晚间燃火照明颇有些古希腊风情,正面为圆形和多角形组合而成的建筑造型,建筑内部全由大理石贴墙面,外墙由鹅卵石堆砌而成。在花石楼外凝目的时候,夜色渐浓,依稀想着那些只在中国近现代史里显赫的人物曾经在此流连,但也不过是一场怀旧电影里倏忽而过的镜头。游客们是怀着好奇和探究的眼神来瞻仰这名声名远播的建筑的,但他们终归是局外人,只忙不迭地将自己和那建筑收入一个取景框中去,这样也好,只要欢喜,只要满足就好。
八大关的路都不宽阔,却各有各的景致,各有各的铺陈。韶关路上的碧桃是樱花渐落后的又一场让人惊艳的绯色迷梦;正阳关路上的紫薇,是潮湿而浓烈的盛夏里的清韵。居庸关路遍植了五角枫,九月过后,有幸踏入这佳境的人们便忍不住地醉进克里姆特眼中的世界中去。他们是沉寂的、然而又肆无忌惮地绚烂着,那样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画家是深谙生命的繁殖、生长、死亡这些抽象的课题的,对于这些深奥的哲学命题,他举重若轻,只用奢靡的色彩和轻易就能够蛊惑人心的笔触描绘出来,俗世里的人们就为这一幅接一幅最终只是制造困惑的形象所震惊,不要惊异于他呈献给你的那个似乎陌生的世界,他本是世界的原初的模样。在那些看似奇异的线条里,在那些你不敢轻易触碰的肌理里,在那些让你荒乱的纹样里,在那些你不敢亲近的形状里,世界的本来面目悄无声息地和你对视。这也正是八大关的妙处所在吧!
撰文/玄子 摄影/于风亮、吴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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