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白鹤洞

2018年初,我曾经服役6年多的海军214号军舰组建战友微信群时,希望参群的战友提供军人照做头像。这样一来,既可一展当年风采,又便于战友刷屏认证“验明正身”。一个双休日,我翻箱倒柜,总算在珍藏了40多年的“文物”中,找到了一张身着65式戎装的二寸黑白半身军人照。看着正值年华、青春洋溢、阳光帅气的面孔,让人感到青春的美好和魅力。相片背面 “1971年6月摄于广州白鹤洞”,记载的是当年军舰进厂维修时,我在白鹤洞小街相馆照相的时间。想不到这几个钢笔字,却成了打捞我三次往返白鹤洞经历的“碎片。

白鹤洞地处珠江河畔,有着诗意吉祥的名字。相传清朝时当地有一位老人,救了一只受伤的白鹤,后来老人病重,白鹤便化身白衣少女,与老人父女相称相伴,无微不至地照顾老人,老人去世后,她又变回一只白鹤飞走了。人们因为这个美丽传说,把这个地方称为白鹤洞。其实,白鹤洞并没有白鹤。也许因为神奇的传说,方圆3.1平方公里的白鹤洞既有久负盛名的广州造船厂、广州钢铁厂,又有中小型的玻璃厂、机械厂、制药厂。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各种浓浓的工业气味。白鹤洞往返广州市区十分方便,花1角5分钱乘19路公共汽车可直达市区的西门口,花1角2分钱搭轮渡可到市区的文化公园,这就是白鹤洞给我的第一印象。其中,建在白鹤洞土地上的广州造船厂,当地人也习惯称为白鹤洞造船厂。214号军舰就是在这里制造、下水,试航,入列海军,广州造船厂无疑是我们军舰的娘家,也是当时南海舰队大型舰艇维修的定点厂。

那是1971年3月下旬的一天,我当时在湛江坡头公社梧村大队海军农场新兵连参加队列训练、入伍教育“修业期满”后,在湛江麻斜军港码头登上了214号护卫舰。并于当天下午从湛江港起航,奉命前往广州造船厂执行航次检修任务。经过一夜的航行,次日早上,披着朝阳浴着晨曦徐徐地向珠江口驶去。珠江口是连接广州造船厂航线的“最后一公里”。,这条学生时代从墨水瓶商标上认识,从《三家巷》《苦斗》《香飘四季》小说中“接触”过的珠江此刻就在我的目前。

雷厉风行,不怕苦不怕累永远是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军舰停靠广州造船厂码头的次日,正好是星期天。全体舰员主动放弃休息,为确保安全进厂维修,将军舰上的弹药全部卸下来,装运到专门的弹药仓库保养、保管是当务之急。

弹药装卸是个力气活。是日清晨,装卸弹药在高度警戒保密和消防严密监护下开始。超百斤的深水炸弹、火箭炮还有几十斤的100炮和一箱箱的37炮,要从军舰的弹药仓里起吊上来,然后小心谨慎地扛到陆地上装车,再由专人持枪押送运往舰队基地弹药库保管,来不得半点的差错、疏忽和马虎。为了赶时间以最快速度完成任务。100多名舰员中午不休息,整整地忙了一整天。无论是舰长、政委、部门长还是普通战士,没有怨言、没有偷懒、没有磨洋工。人人都是“搬运工”。 “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正是他们最好最真实的写照。

修船(舰)是水兵过陆地生活的快乐的工作。8个多月的航次检修,我学到不少军舰维护保养知识。造船厂那巨型吊车,更让我大开眼界,仿佛现代京剧《海港》马洪亮那段 :“那吊车真厉害,成吨的钢铁,它轻轻一抓就起来……”绝妙的唱词又在耳畔回响,若身临其境。参加051驱逐舰下水典礼,见证人民海军的发展和强大,心中充满无比的自豪感。节假日,参观了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黄花岗七十二烈士陵园、广州起义烈士陵园广东农民运动讲习所、中山纪念堂、佛山祖庙名胜古迹,使我知晓历史,增长见闻。游览了越秀山、文化公园、白云山等,更有别样的收获和体会。

在“拥政爱民,拥军优属”, 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家喻户晓的年代,白鹤洞当地群众对“当兵的人”关心、关怀、关爱有加。时常与我们举行军民联欢会,一次又一次给我们赠送当地种植的西洋菜、花菜、空心菜,为我们改善生活。广州造船厂、广州钢铁厂每凡放映电影或者文艺演出,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并给我们腾出最好的观看位置,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文娱生活。在寒冷的冬天,“两厂”浴房还免费为我们提供热水浴。工人们热情豪爽,每当洗澡的人多时,他们总会主动给我们腾出位置,不让我们耽误时间,那时军民关的系密切可见一斑,让我们颇为感动。

时间出奇的快, 1973年5月,我舰又一次受命赴广州造船安装指挥仪。期间,我与战友们一起在白鹤洞列队欢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暴风雪中,舍生忘死保护公社羊群,与寒冷,恐惧,饥饿,疲劳搏斗了20多个小时,在广州军区首长陪同下到造船厂参观的《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姐姐龙梅。见到了我学生时代崇拜的少年英雄。

也是这一年,我邂逅在白鹤洞油库警卫连的万宁籍战友蔡育川。这位后来官至团政委的上校,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珠海市老年大学文学教授的同乡,对我文学创作给予很多帮助和指导。使我的文学作品跨出万宁地域。其中,《大海之恋》《椰树随想》等散文经他推荐被《珠海晚报》采用。还有《品味南荣湾》荣获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散文家协会主办的第四届散文精英奖最佳创作奖。

也就是这一年的“八一”建军节,我应邀到一位家属来队的战友家聚餐。席间,我认识了一位在广州钢铁厂工作,名叫吴亚萍的女孩子,那是一位清纯可爱的姑娘,亭亭玉立的身材,一双大眼睛镶嵌在鹅蛋般精致的面孔上,甜甜的笑容,弥漫着女性特有的温柔,似盛开的鲜花,给人深刻的印象。但在那个“军人与当地女青年拉关系”被视为禁令,大逆不道,违章的年代,尽管那时我们都是未婚青年,情窦初开,曾经独处,曾经说过悄悄话,却从无非分之想,握手就是我们最亲密的接触。1977年上半年,我退伍将要离开部队,她家人还盛情邀请我及几位万宁战友到她家做客。丰盛的饭菜,三个多钟头的“最后的晚餐”,让我们吃得心情沉重,不知滋味。“一样分别两样情。”大家分明知道从此一别也许很难再见。好在事随人愿。1987年我出差北京,路过广州时曾去看望她,10年后重逢,嘘寒问暖,彼此都很高兴,那时她已嫁人为妻,有了幸福的家庭。1989年我出差四川成都,取道广州再次去看望她,但她回花都老家,未能第二次握手。2016年我托广州籍战友去找她,传来的却是她被罪恶病魔夺去生命的消息。一位“高颜值”的美女就这么早早地离开了人世,这犹如青天霹雳,让我黯然神伤,潸然泪下,真是天不佑美,红颜薄命。

一年又一年,1976年6月,西沙海战结束已经两个多年头,我们军舰经批准进厂大修。时间一年。这便是我第三次踏上了白鹤洞的土地。

白鹤洞大桥

有一天,舰政委刘光远找我谈话,说舰党委决定为我打提干报告,并推荐我到大队部(团部)担任群众工作干事。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军官梦还是化为泡影。前途无望、年龄渐大,1977年我脱下军装,摘掉帽徽,从白鹤洞退伍。然而,最让我想不到的是,命运又一次与我开玩笑。我前脚刚离开部队,广州远洋公司、广东海关相继到我舰招收退伍水兵,消息传来,我难过极了。我知道失去这一机会,将意味着失去了留在大城市就业的机会;也将同时失去与白鹤洞更多交往。好在“上帝是公平的,在对一个人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为他打开另外一扇窗。”最后,我还是有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时至今日仍然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成为同窗同学、同年入伍战友中“工龄”最长的人。

许多年过去了,“60后”的我,虽没有再回白鹤洞,但我总会常常想起那个地方,怀念在那个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人与事。

于是,并有了这篇琐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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