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堡石城,藏着一个400多年的为官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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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563年,嘉靖四十二年。
从北京城星夜兼程的驿卒携带紧急公文到达这里。
韩文黉收到了一封加盖封泥的信件,他叫醒差役给驿卒准备早饭,更换马匹。
北方的早晨干燥而清冷,启明星隐隐若现,远处群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安顿好驿卒后,韩文黉疾步回到县衙,小心翼翼拆开封泥。这是一封来自吏部的紧急任命文书,着韩文黉即任陕西延安府吴堡县知县。
既是紧急任命,韩文黉不敢怠慢,立即将文书呈报知县。翌日便拜别母亲,快马加鞭赴任。
吴堡古城,这座古老的石城,枕着巍巍群山,听着黄河涛声,已经矗立了1000多年。石城虎踞山巅,俯瞰峡谷,扼守着晋陕交通要冲,向来为军事重镇,因其易守难攻,被誉为“铜吴堡”。
前任知县张廷凤政务宽裕,不事烦苛,因过度操劳殉职于任上。全城百姓号泣,如丧考妣。
这一年,北方大旱,又逢鞑靼入侵边关,灾民流寇纷纷涌入吴堡城避难。对没有了主心骨的吴堡县大小官吏来说,这是非常煎熬和忙碌的一段时间。
驿道斜阳,马瘦人乏。韩文黉终于望见了雄伟的城墙,看着古老又繁华的石城,他感觉像穿越了时空一般。
明正德末年,韩文黉出生在井陉县微水村,在今天的河北省境内。据史料记载,井陉县在外为官者众多,多能清廉爱民,勤于理政。韩文黉自幼慈母善教,又受地方良好风尚影响,仁孝好学,俭朴善良。
有一年井陉大旱,春夏无雨,路人口渴生病,韩文黉遵照母亲之命,在井陉古道南路的要隘东天门处,设立茶棚,招募僧人烧水沏茶,免费提供给过往的行旅人等以解渴。
公元1548年,韩文黉被推荐以岁贡贡生入学北京国子监,这是一个非常高的待遇。国子监是明朝的最高学府,只有天资聪厚、学问有成且二十岁以上者才有资格选为贡生在国子监学习。从国子监顺利毕业就意味着有了做官的资格。
从国子监毕业回乡的韩文黉又参加了三次科举考试,但都未能如愿中举。因年岁不小,遂于嘉靖三十九年到吏部选官,被派遣到山东邹县做了一名八品县丞。
2公元1564年,嘉靖四十三年。
时光匆匆。走马上任的吴堡知县韩文黉一刻也没闲着,他走遍全县各石城大街小巷和各村庄调查民情,为下一步施政收集可靠的依据。
这一年又是大旱之年。芒种已过,仍未降甘露,豆薯种子都种不到地里去,百姓心焦如翻滚的黄河水。
石城中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城隍庙。每逢大旱,便会在此举行盛大的祈雨仪式。韩文黉选了黄道吉日,率乡绅和百姓竭诚请祷于城隍。
“韩大人,城隍庙已经42年没有修缮了,你看这破败样子,神威何在呀。”城隍庙年久失修,庙貌倾圮,乡绅们请求重修城隍庙。
老百姓也把普降甘露的希望寄托在城隍老爷身上。认为是“城隍老爷怪罪才跌年成了。”
神宇如此,何以布威显灵,重修城隍庙可以安抚百姓恐慌心理。当然,韩文黉还有自己的打算。他捐出俸禄,决定对城隍庙进行大规模改造。
吴堡石城易守难攻,百姓生活一贯安逸。但每逢战乱和大旱,流移灾民就会不断涌入避难,治安问题时有发生,做好安抚工作也是县衙最头疼的问题。
顶着滚滚热浪,翻修城隍庙的工程如期动工了。韩文黉让工匠在原来的基础上,取消了炼丹房,增修了大殿三间、宿舍两间、土祠一间,厨房三间。他日日在工地上督工,仅用两个月时间就落成完工。
韩文黉把灾民集中安置在城隍庙大殿和宿舍,在三个厨房用大锅煮粥供妇孺耄耋充饥。对有劳力者免费给以耕牛谷种,令其自食其力,以谋长久生计。
城隍庙修葺一新,仍滴雨未降,百姓依旧恐慌。城中流传因为真武庙设在北门上,关闭了城之气脉。乡绅们请求迁移真武庙。这次,韩文黉没有同意。
他正忙着召集全城百姓和灾民开挖沟渠,以工代赈,兴修水利工程,引水灌溉农田。通过组织灾民开垦荒地,治田治水,不仅安抚了百姓,还提高了长久的抗风险能力。
多年的干旱与边乱,人们忙于生存和生计,忽略了对教化的重视,文庙学堂逐渐荒废。在国子监深造过的韩文黉深知教育的重要性。他又捐出俸禄修缮文庙,设立学堂,请来先生为孩子们讲学,朗朗书声重新回荡在这座古老的石城上空。为了教谕流民贼寇,劝善惩恶,他专门设立训导署,创立学会讲授仁义,全县“士习民风率朴茂而寡黠悍。”
正是历代知县对教化的重视,道光年间修订的《吴堡县志》记载,明代吴堡县考中举人8名,贡选110名。对这座小小的石城来说,可谓人才辈出了。
3公元1564年,嘉靖四十三年。
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午后,县衙门口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几名石匠正围着一块石板忙碌。
百姓谁不爱好官。人们在城隍庙为韩文黉立碑记载功绩。这让韩文黉既感振奋,又恐无德绩担此重誉,更加谦恳勤扑。他亲自作“清”“慎”“勤”三句箴言,请工匠刻于县衙大门口的石碑上,为了时刻警醒自己勤于政务,廉洁为民。后人称为“三事箴”或“三事碑”。
清箴
财为民脂,剥则频呻。士行如玉,玷则非珍。
甘守常禄,莫染秽尘。法网如织,人口如焚。
一遭戮辱,志气莫伸。贞白自矢,垂范后昆。
慎箴
官之举措,利病攸关。细微小谨,为祸百端。
政蠹民殃,身及亲连。发须审几,成必求全。
兢兢业业,日省时观。终如其始,政泰民安。
勤箴
受直怠事,厥职惟廉。食君之禄,此独奚安。
昧爽求衣,日晏忘餐。繁难勿畏,逸乐莫耽。
寸阴是惜,戍毒罔甘。功崇业广,有誉斯官。
石碑两侧还刻了一幅对联: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清、慎、勤”三字,源于宋代诗人吕本中所撰《官箴》一书。“箴”是警示、劝诫、规谏的意思。《官箴》云“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可以保禄位,可以远耻辱;可以得上之知,可以得下之援。”
1990年3月,习近平在《秘书工作的风范——与地县办公室干部谈心》一文里写道:“我想,假如我们赋以时代的内容,这也应该是办公室干部,特别是领导秘书的最基本要求:即一要‘清’,公正廉洁,两袖清风;二要‘慎’,周密考虑,谨言慎行;三要‘勤’,勤奋好学,刻苦上进。”
这不仅是给办公室干部提出的要求,也是习近平总书记要求全体党员领导干部必须遵守的为政为官之德。
4公元1564年,嘉靖四十三年。
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吴堡石城的街巷十分安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操劳一年的男人们围着炕桌,啜着烧酒,享受着冬日的安逸。
此时,位于城中山顶上的县衙里气氛不同寻常。
韩文黉忍受着悲伤,怀着沉重的心情向县丞和主簿交代一些事情。他不得不离开这座石城了。
母亲病逝的消息传来,令他几度昏厥,去年冬季离别,竟未能再见一面。
按照当时的制度,韩文黉必须辞官回乡守制。回乡后闲居微水村多年,因善作文章应邀为井陉境内多处庙宇、建筑撰写碑文,其所撰碑文多是劝世人怀仁向善。
韩文黉在吴堡任职时间虽短,却清廉自守,做了不少为民谋利的好事,也因自身清正廉明、勤于政务受到老百姓的称颂。其所撰为官“三事箴”被载入《吴堡县志》,“三事碑”也在县衙树立多年,成为之后历任为官者的标榜和追求。
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韩文黉的继任者钮继武到吴堡任知县,五年知县生涯,勤勉公事,兴学爱民,因政绩突出升任延安府中路通判。
明万历五年(1577年),适逢大旱,流民遍野,知县傅嘉行上任后严于治盗,救荒有策,捐出俸禄修缮城内建筑,为政四年,百废具举。
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知县杜邦泰组织修葺城邦和学宫,“殚力致之,修城修学,多所勤劳”。为感念杜邦泰的功绩,吴堡百姓将其“并祀于宋家川王邦麟祠内。”杜邦泰则在县治东立亲民坊以表亲民之心。
明崇祯三年(1630年),李自成、张献忠揭竿而起,吴堡县物价暴涨,知县简国宁“布衣蔬食,囊无遗金”“力请轻徭,多方生聚”,并加固城池,抵挡流寇和义军入城,保护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清乾隆年间,担任吴堡县令的倪祥麟率领民众,利用四年时间维修石城,成固若金汤之势,被人称为“铜吴堡”,得以保留至今。
清雍正年间,詹绍德任吴堡知县五年,清正廉洁,功绩卓著,民众为其建立清廉牌坊一座,以表敬意。詹绍德离任时,百姓倾城而出,从县衙中心至南门口,设酒摆席、夹道相送,詹绍德每过一户饮酒一盅,放置银元一枚,慨然而去。
时光匆匆,沧海桑田。随着时代的发展,因为交通不便等原因,吴堡石城早已失去了城市的功能,日渐荒弃衰败,昔日的繁华在守城老人的眼睛里渐渐暗淡,城内居民几乎腾空,唯有城墙上的青苔还在野蛮生长。
四百多年过去了,“三事碑”早已损毁,但人们并没有忘记韩文黉当年所撰“三事箴”。2019年4月,榆林市委召开常委会议,要求全市上下加快培育形成以“清、勤、慎、俭、学”为基本内涵的新政风。吴堡县也将“三事箴”全文重新打印,张贴于吴堡石城县衙外墙上,以供游人观瞻。
正如榆林市纪委书记杜寿平在《中国纪检监察报》撰文称:“作为当时从政之警戒的“三事箴”,在今天读来,依然能感受到廉洁文化的厚重。只有以“清、慎、勤”立言、立行、立德、立身,才能干净干事、谨慎用权、勤政为民。”
严格执行回避制度。审查调查审理人员是被审查调查人或者检举人近亲属、本案证人、利害关系人,或者存在其他可能影响公正审查调查审理情形的,不得参与相关审查调查审理工作,应当主动申请回避,被审查调查人、检举人以及其他有关人员也有权要求其回避。选用借调人员、看护人员、审查场所,应当严格执行回避制度。
本期编辑 / 崔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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