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十洲 | 乾隆帝的饭后时光

亲爱的书友们,上次我们和大家分享了乾隆帝起床和吃早膳的那些事儿,那么用完早膳后乾隆帝忙什么了呢?是去遛食了,还是去工作了呢?且看下文分解。

乾隆皇帝青年画

乾清宫恭读先皇实录、圣训

是日《穿戴档》载,乾隆帝于同豫轩用过早膳之后,直奔“乾清宫西暖阁视事”。视的什么事?该档并没有交代。

关于乾清宫,在前面已经提到。据《清世宗实录》卷一载,雍正帝登基后谕示内务府总管等:“朕思乾清宫乃皇考(康熙帝)六十余年所御,朕即居住,心实不忍,朕意欲居于月华门养心殿。”这样他将皇帝的寝兴之所移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的龙床似乎已被皇上冷落了。然而,后来的皇帝们仍然在此“临轩听政,岁时于内廷受贺、赐宴及常日召对臣工,引见庶僚,接觐外藩属国陪臣,咸御焉”。

更为重要的是,当朝皇帝要在此阅读前朝皇帝的圣训。前辈治国理政当然会带有不同风格,皇祖康熙帝是以身垂范,宽以待人;皇考雍正帝则事必躬亲,高度独裁。乾隆帝又该何去何从?他似乎走上了一条折衷路线,如他所说:“朕仰承圣训,深用警惕,兹当御极之初,时时以皇考之心为心,即以皇考之政为政。惟思刚柔相济,不竞不絿,以臻平康正直之治。”他似乎在寻找宽松与威压之间的平衡点。

乾清宫图像

乾隆时期,乾清宫俨然是清代皇室列祖列宗,尤其是皇祖康熙帝的旧物陈列室。乾隆帝本人也在一天之中精力最为充沛的早晨来此阅读列祖列宗的实录、圣训。这便是乾隆帝正月初八日在乾清宫西暖阁视事的内容。

乾隆帝每日盥沐、进早膳之后,如在宫中,必于乾清宫西暖阁或养心殿暖阁及弘德殿,览阅先皇实录、圣训,除巡狩、斋戒外,日以为常,寒暑不问,从未间断。实录、圣训皆收存于内阁大库,每前一日,中书启钥,用黄绫袱包裹,盛以楠木匣,次日早同奏章送入御览之处,以行成制,恪守不懈。

建福宫少坐,想茶宴对诗命题

那么,是日离开乾清宫的乾隆帝又移驾何处呢?据《穿戴档》载:辰初一刻,乾隆帝换上大毛熏貂缎面苍龙教子珠项冠,穿杏色缂丝面黑狐膁龙袍,貂皮寻常端罩,珊瑚大鞓带,正珠数珠,至建福宫少坐……

丁观鹏《太簇始和图》中的建福宫

这建福宫建于乾隆五年(1740),居西二长街,当时是宫中的小花园,俗称西花园。整座院落从建福门起,以抚辰殿、建福宫、惠风亭和静怡轩四座建筑为核心,依次构成四进庭院。雍正帝薨逝后,乾隆帝守丧期间,在大内养心殿居住了两年多,天气炎热时,宫中竟找不到一处清凉舒适、可以避暑静居的场所,于是乾隆帝便在重华宫以西隙地兴造建福宫,以准备皇太后大故后,在大内守丧居住之用。“以其地较养心殿稍觉清凉,构成邃宇,以备慈寿万年之后,居此守制。”

由于乾隆帝不喜欢原紫禁城宫廷建筑凝重肃穆而失之沉滞呆板的建筑风格,因此在修建建福宫时,他着重将园林自然清新的雅趣引进宫廷,于是建福宫的风貌迥异于其他宫室。这是乾隆帝改变大内建筑风格的最初尝试。汪由敦《松泉文集》卷三《建福宫箴》序有云:

潜邸所御,厥名重华,其西有隙地焉。紫禁邃清,宫墙窈窕,乐是爽垲,用葺新宫。清暑宜夏,迎暄宜冬,或疏或奥,秋月春风。嘉卉旖旎,珍木扶疏,对时育物,宸襟孔愉。肇锡嘉名,颜曰建福。

园内堆筑了较大的假山,又以游廊连接各座建筑,回环入胜,并建筑有进深很浅的二层楼阁,排列于西、北两面,以遮挡背后的高大宫墙。全园不求平衡对称,却布置得错落有致,别具一格。据《养吉斋丛录》卷一七载:“大内宫殿,崇宏肃穆,非苑囿比。乾隆五年葺建福宫。宫在抚辰殿后……其间幽邃静丽,各极其胜,花竹树石,布列远近,其规制与内宫殊不同也。”在森严肃穆,陛高堂深的宫廷建筑中,该处另辟蹊径,寻求雅趣,富有清新活泼的气息。乾隆皇帝将他最钟爱的珍奇文物收藏于此,并经常在花园内写诗赏画。嘉庆时,下令将其全部封存,成了名副其实的宝库。

可惜这座风格独特的乾隆早期建筑,到了1923 年6 月27 日,突然起了一场神秘大火,整座花园连同无数珍宝——历代收藏古物一夜间化为灰烬。据当时还住在紫禁城内的清朝末代皇帝溥仪的说法,怀疑是太监们监守自盗,纵火毁灭证据。

乾隆帝常临幸建福宫,赋咏颇多。有《建福宫新春》诗,云:

建福宫新春

禁城景物报和韶,初转寅方玉斗杓。

漏泄春光梅破蕾,招摇风信柳拖条。

池心镜面冰将解,墙角银根雪欲消。

桭拨诗肠量多少? 新年觉比旧年饶。

这首诗虽是乾隆八年(1743)新春的一首旧作,却与今日乾隆帝的心情颇为近似。乾隆三十年(1765),乾隆帝已是有诗作万首的“天子诗人”了。小憩之后,君臣就要在重华宫联句对诗,题目已经初步拟定为“雪X”。

作咏雪的诗,这是乾隆帝的特长,似乎他本人天性喜欢雪景。今天虽说天候尚寒,但离立春也不差几日,余雪残景已是不多。此时冬日和煦,新色争荣,园内叠石成山,洞谷通幽,亭台别致,花草争妍。

弘历喜雪图轴(局部)

离皇上隔有丈二尺远,候在一旁的秉笔太监正捧着御用纸墨,等着皇上为茶宴联句命题。乾隆帝信步于园内的惠风亭,右一看,好一尊造云石,此乃元顾瑛玉山草堂之旧物也。其左列有一木化石,前置两口景泰蓝缸,皆为明代的遗物。再向北为静怡轩,后为慧曜楼,楼西为吉云楼,吉云楼西为敬胜斋。其庭中垣门上东向镌御笔,匾曰朝日晖。垣西为碧琳馆,馆南为妙莲华室,室南为凝晖堂,亦东向,其南室匾曰三友轩。凝晖堂之前为延春阁,北与敬胜斋相对。延春阁西门上石刻御笔,南向者曰含象。

造云石、朝日晖、含象……一连串的名词闪现在皇上的脑中。有了,古人云“道之大原出于天”,还是雪,云腾即雨雪,乾隆帝阔步拿起纸笔,写下了“雪象”二字。

秉笔太监待皇上写就,墨迹干好,轻轻卷上纸笺,包裹在黄龙缎内。这便是今日重华宫茶宴联句的命题了。

(本文摘自吴十洲著《乾隆十二时辰》,中华书局2021年1月出版,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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