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南,感“圆通”

11月,北京已是繁花落尽、黄叶飘飞、肃杀之景。而云之南的春城,在名街老巷,依然感觉温凉适度,不失丛花香艳。

我应邀在昆明参会。会后观光时段,我心向往之并专程前往的景观地,并非石林滇池,而是云南边陲名刹——圆通寺。

这是始建于唐朝南诏时代、昆明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寺院。进入寺门,我请香前行,发现坐落于圆通街深处、闹中取静、面湖倚山的古刹,有几处与寻常寺院大不同……

圆通寺不仅有建筑艺术精湛、构筑形态庄重的圆通胜境坊圆通宝殿、铜佛殿、八角亭等景观,还可见石壁题刻、回廊绕池、翠崖涌泉、满目苍翠……恍如置身于江南胜境。

我在依山而建半山亭小坐。四顾环望,虽未见茶室,未见客堂,独坐深思,耳畔惟有泉韵鸟啼,倒也超脱。眼下,虽秋尽冬来,寺内绿植依然鲜翠,萦绕缕缕清新

我取出自带的保温茶杯,品啜文友赠与的云南滇红。与此同时,畅享周边明丽之景,深忆与古刹相关的过往……。

圆通古刹内,那些难以纪年的菩提树,在冬阳下摇曳生姿,或许可见证古刹的缘起。唐永泰元年(765年),当诗圣杜甫乘一叶扁舟从渝州(重庆)驶向忠州(四川忠县)的途中,逢雷雨之夜。诗人在风雨孤舟上作《旅夜抒怀》,感叹自己“飘零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老人家并不知晓,吟咏之后的清晨,当两岸猿啼与纤夫号子声在江流之畔响起,当风平浪静、日光辉映在江流层面之时,远在云之南的南诏国,天蓝云白、无数海鸥相约翠湖。它们时而振羽回翔、时而环绕在与之不远的螺峰山上空。山下,悠扬的梵音与飘升的轻烟,形成和谐圆通的气场。翱翔的群鸥,有时轻落翠湖之畔的沙滩,若有所思……

海鸥在深忆一个远去的年代。那年,秋菊未谢、冬梅初萌,拓东城(今昆明)东北郊一隅的螺峰山危崖之下,一些寺院相继建造完成。螺峰山下的补陀罗寺(圆通寺前身)便是其中之一。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当海鸥再次相约翠湖上空时,看到圆通寺的匾额高悬于斯。曾在山海间畅飞的海鸥们深知,大悲观世音菩萨被称为“圆通大士”,以“圆通”为名的巨刹,应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菩萨的道场……

在千年古刹品味名茶,回甘之时,总有心得。我在中国旅游权威新闻纸媒采写数十年,拜访古寺难以计数,而眼前这处云南名刹,确有新奇看点:一是进寺门后,不是像一般寺院那样拾阶而上,而是沿着与正殿相对的中轴线一直下行,大雄宝殿竟然低于寺门10米,为寺院最低点。就建筑学而言,此类“倒坡格局”显然是受地形影响。但初建寺院的规划设计者对此不加避免,似乎刻意为之。我猜想,“倒坡寺”建筑格局可能隐含某种特殊理念。由此,也让我想起圆通寺“观音退水”、“伏镇罗刹”等传说,想到佛家那种高深难测的思悟。我发现,圆通寺观音殿位于全寺最高处,以重屋为钟楼,不像大多寺院那样,山门两侧设置钟、鼓楼。该寺的中部建有后土祠,自然让人想到空中的大悲菩萨与地上的主宰者——后土圣母。或许两者有某种意义上的关联?

还有一景也颇有来历——1984年,泰国坚塞差玛喃上将赠中国巨型铜佛4尊,其中1尊,被请入圆通寺。由此,该寺在藏经楼位置新建铜佛殿一座。1993年,泰国僧王智护尊者来访圆通寺,复赠小乘坐式铜佛一尊。20世纪90年代,圆通宝殿重新翻修后,在圆通山建造了密宗殿。如此,圆通寺便有了我国内地独一无二的“上部座铜佛殿”,成为以汉传佛教为主,兼融藏传佛教、上座部佛教的独特寺院……

初冬,云之南的千年古刹,没有像北方诸多寺庙一样——殿阁林丛间,或现一抹残红,或是以飘落一地的黄叶来印证萧疏之状……眼前的圆通寺,在寒冬初访之际,碧池边、山脚下,连同曲径通幽处,仍不失枝叶繁盛、名花绽放,就像那些曾经在此生活、游览,而今早已远去的一代名流,不会因岁月更迭、物是人非,就淡出人们印象一样。

我一向认定,一个人,只要活的有品味,只要留下值得被后人思忆的事与物、思与辩,当年其言其行、其貌其神,便能穿越古今、历久弥长,便能萦绕于山光水色之间。

想到此,我再次散履行游,“用心读景”,不觉已走入古寺书斋。如此更好,我可以在书香深处、册页之间,与古寺走入、走出、暂留、长眠的一代名流“隔空对话”。

从一些古版复印的佳作中不难看到,历史长河中,很多当朝重臣、风流才俊在这里徘徊或停留。诸如,被称为“史上白族第一文人”的明代作家元阳就多次游览于斯,留下传世诗篇;家住昆明、曾任“云南高等学堂总教习”的清代著名学者陈荣昌也多次在此与诗友吟诵唱和,还有“清代经济特科首名状元”袁嘉谷、20世纪云南白族大儒、在政界颇具影响力的人物周忠岳……这些历史人物都曾在圆通古刹拜谒、凝思……还有最让我钦佩的两位古人,一位是中国清代云南名士之一、昆明大观楼长联的作者孙冉翁;一位是在辛亥革命、护国战争中屡建奇功的唐继尧。

从小就以诗文名噪四方的孙髯翁虽然出身卑微,却爱书如命。每每出游时,总随身带书。年方弱冠,他进入科举考场,见进场先要搜身,于是,一声叹息、掉头就走,从此不问科举,终身为民。足见个性突出,行止不俗。

这位看淡名利的奇才,曾溯流而上,考察金沙江,向当局提出“引金济滇”的设想,又考察盘龙江,写成“盘龙水利图说”。那年,他登临昆明大观楼,想到朝廷腐败、百姓贫困,于是心绪难平,激愤如潮,于是奋笔疾书,为后人留下很有思想性、抒发内心情怀的“海内第一长联”。“孙联”面世后,四方惊动。“昆明士民,竞抄殆遍,成滇中一大盛事。”《滇史》令后人叹惋的是,孙髯翁晚年贫困落魄,寄居昆明圆通寺咒蛟台,自号“蛟台老人”,以卜卦为生,三餐难继。临终,写一幅幽默且深刻的对联:“这回来得忙,名心利心,毕竟糊涂到底;此番去正好,诗债酒债,何曾亏负着谁?”

曾一度控制云南军中大权、为稳定云南、巩固边疆、发展事业、振兴经济不懈努力的唐继尧,早已长眠于古寺上方圆通山下。遥想民国年间,位于昆明西山华亭峰的华亭寺已是一片荒凉,庭院野草丛生,野兽出没其间。1920年,唐继尧看到这种境况,请虚云和尚主持华亭寺重建工程,将华亭寺彻底翻修,建藏经楼,修大悲阁,寺前建放生池,寺后建海会塔,在山门旁建钟楼一座,高3层,门窗镂空雕花,楼上悬挂巨钟一口,晨昏撞动,响彻山谷。因工程十分浩大,前后持续了6年。当风貌一新的古寺落成,唐继尧题寺额为“靖国云楼禅寺”。后来,该寺成为云南省享誉八方的禅宗丛林,唐继尧的这番善举可谓功德宏大,后人念念不忘。

我在读书追怀时,忽听身旁读者议起每年春季昆明万紫千红、人气鼎沸的花事活动。于是,脑际展现出春季春城、春花春景的锦绣一幕。继而,带着好奇心阅卷,钩沉史事……

早在明清时期,昆明便有春日赏花习俗。每年农历2月2日是“百花生辰”,昆明人便把这一天命名为“花朝会”,形成大规模聚会赏花活动。当花事启动,少女用红线拴在花枝,为百花“祝寿”,文人墨客面对清郁的花香,吟诗作对……

1920年,时任云南督军兼省长的唐继尧举办了首届官方筹措的“花朝大会”。2年后,时任云南宪兵司令部司令官朱德,为了“启发观感,振兴市廛”,再次提议在新建的云津市场举办“花朝会”……自此,每到初春,昆明民间赏花活动更为繁盛……

我走出书斋,登临高处,望着圆通山“唐坟”的方向凝思追怀。长眠在此的唐督军倘若九泉有知,也会被今日旅游花事活动洋溢春城而畅怀一笑!

古寺正殿前,几位学佛香客在焚香礼拜。这里的礼佛环境让我感到十分熨帖——轻烟缕缕,让人神清气爽;四处洁净,可听花叶之韵。前几年,当国内很多古寺因兜售高价香而受到舆论指责时,这座古刹率先施行免费赠小型香烛及环保香。既净化了古建环境,同时也进一步净化了人们的心灵。 

尘缘过往、 圆通无限,史潮中的人物轶事虽早已成为雪爪飞鸿。但他们的一番作为,让芸芸来者深度追怀。俗人享乐趣、慧者悟天道,禅林间晨钟暮鼓、梵呗声声,总是给人以悠远之感。想到此,我已走出圆通寺。回过身、微闭目,双手合十,怀万分敬仰之心,面对千年古刹再次深拜。

【作者简介】冯新生(笔名:心声,网名:京城散人)中国散文家、新闻纸媒资深记者。多家影响力网媒专栏作家。曾在省市级以上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杂文约7000余篇(首),获奖若干。文集《茉莉香茶》、散文集《物华天宝》《游出滋味》《行者手记》。人民日报、央视网转载多篇作品。北京广播电台文艺台曾播放系列配乐散文。著述简历入载《中国文化名人大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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