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淹没在儋州白马井苏东坡等谪臣们一段人文往昔
题记:“白马涌泉”作为儋州古八景之一,相传有东汉马伏波率师南征到此,兵马饥渴,将军所乘白马用蹄踹沙得泉,故而得名“伏波井”。此井,到底是后汉马援还是前汉路博德伏波将军留下的古迹?苏东坡说“莫能定一”。而明清两代留下的吟诗,却皆是讴歌的是马伏波古迹。这其中有什么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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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刚峰
解读儋州“白马井”的历史轶事有点意思。因为,作为儋州古八景之一,“白马井”,不仅是儋州最老的人文古迹、海南旅游的名胜,更是因为这座汉代遗址,到底是谁留下的足迹?史上一直有争论。
历史上一直有两位伏波将军,一位是西汉追随汉武帝征讨岭南剿灭南越国并开珠崖置儋耳郡的路博德伏波将军;另一位就是著名成语“马革裹尸”主人,受汉光帝之命平定岭南,率汉军登岛重置朱崖邑的东汉马援伏波将军。两位伏波一前一后,先后征伐平定岭南置郡立邑是历史事实,但是,他们是否登上过海南岛?儋州的“白马井”是西汉还是东汉的古迹,到底是路伏波还是马伏波的马蹄?二千多年了,争论一直至今。
拐开争议,打开史志,仿佛有一段轻风徐来的诗情画意,我让在咏读历代写“白马井”的诗文中,领略到古儋州一派别样的人文风情。那些头戴方巾的文人墨客们与步履蹒跚的谪臣以及郡守知州们,借“马白井”,托物咏志、寄景抒情,用他们的才情与人生故事,把岛西海边的一座普通的水井,光耀千秋,喧哗成海南历史天空下一派灿烂多姿的名胜。
在海南,还从没有见过,一座井,横跨二千多年历史,吸引了苏东坡、李纲、李光等谪臣关注,留下了古儋州官吏与文人墨客几十首诗词。这些吟咏“白马井”诗词歌赋背后的轶事,不仅展示了儋州丰富多彩的人文历史,更是昭示了儋州,作为海南文化发源地与中原文化的渊薮!
一
最早记载“白马井”轶事的史志,是一本据说是隋唐时期的海南方志《抱驿都旧志》,载有“适渴,其白马嘶啖(dàn)跑沙得泉”的相关内容话句。
可惜,这本志早已散佚了,查不到这句话说的是,骑白马的将军是谁。但是,儋州八景的命名者,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任儋州知州的韩祜,却在写白马井的诗中,明确定论是马伏波留下的足迹。其诗曰:
新息乘来白玉骢,银蹄跑井愈良工。
龙涎浃洽三军渴,凤髓渊源百里通。
苏子流芳疏地脉,耿君守政补天功。
眼看胜迹遗民泽,即景行吟歉素衷。
“新息”亦是马援的别称。因为他在东汉前期归顺光武帝刘秀,为统一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特别东汉建政后,马援虽已年迈,但仍请缨东征西讨,西破陇羌,南征交趾,北击乌桓,官至伏波将军,被封为“新息侯”,世称“马伏波”。
吟咏马伏波的诗,不仅有韩祜,还是我的江西老乡,清乾隆七年(1742年)任儋州知州的伍斯宾。诗云:
伏波曾此饮官兵,旧井犹留新息名。
斥卤谁消千里渴,神驹蹙出一泓清。
须知露滴由天赐,不用醪投合众情。
道左至今行吸者,争思汉室古弁营。
除了清朝知州外,明朝儋州领导咏白马井的诗,基本上也是讴歌马伏波将军。如明朝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任儋州知州的江西广昌人曾邦泰,他不仅在其主修的《儋州志》止,认定是汉光武帝留下的伏波井,而且还吟诗歌咏:
亭高双屐动,海净一珠遗。
流水添新韵,繁花满故岐。
人怜汉武迹,井是伏波奇。
剩有清平调,牛樵处处吹。
从史志上看,明清两朝写白马井的诗,歌咏的几乎都是马将军。当然,坊间也有不同声音。如《儋州志》收录的本地人,清朝儋阳明经羊由,他的诗:“将军飞骑似流星,跳出甘泉留井铭。父老遗言知是否,井边依旧水常清。”,其中就发出了“父老遗言知是否”的疑问。
不仅是诗,明清时期海南的正志与方志上,记载的白马井都是以马援留下的足迹为主题。如,海南至今保存最完整最早的一本史志,明朝的《琼台正德志.山川卷》中载:“后伏波将军乘白马跑沙得泉,因为井,去海涛才四十五步,其味清,乡人于井上立伏波庙。”。
明朝海南乡贤唐胄,为何敢在志书中肯定是后汉马伏波留下的古迹?
我想他肯定有一些依据。比如,中原历史志书上早就有“伏波善相马、喜马”之说的《铜马相法》一书;还有宋代《诸蕃志》卷下载有:“马伏波之平海南也,命陶者作缸器,大者盛水数石,小者盛五斗至二、三斗者,招到深峒归降人,即以遗之,任意选择,以测其巢穴之险夷。”等记载。以及《儋州志》与《感恩县志》等地方志中,记载传说中的海南八所、九所、十所等均是马援大军留下的哨所兵营名称来历。特别是在岛西的十所,至今也还保存着一口“汉马伏波井”。
当然,这些依据很重要,但却支撑不起入志的理由。我想,唐胄敢于认定白马井是马伏波的遗址,最关键的证据,是他在《正德琼台志》卷三四中,转载宋朝寓儋名士许康民咏白马井的一首诗。诗云:
矍铄平生善用兵,论他薏苡得贪名。
不因渴骥遗踪在,谁识将军到底清。
这首诗,明确此井是后汉马伏波留下的足迹。因为,诗中所用“矍铄”一词,典故却正是来自《后汉书·马援传》中的:“矍铄哉,是翁也”。而“薏苡”一词引用的是宋朝著名史学家诗人徐钧《马援》一诗:“还书万里诫诸郎,毁誉翻成悮季良。说道谨言元不谨,谤招薏苡亦堪伤。”。其中,“谤招薏苡”句,暗含薏苡招谤典故。说当初南征交趾时,马援常吃一种叫薏苡的植物果实以除瘴气。由于当地的薏苡果实硕大,马援班师回京时,就拉了满满一车,准备用来做种子。可有人上书诬告,说他私自带回的是珍宝犀角明珠。“薏苡”一词,后人多指,人遭受毁谤陷害,蒙受冤屈之意。
许康民的这首诗,不仅赞颂马援将军“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英勇善战开荒拓土之功;也用“渴骥遗踪在”一句,确定了此井是马伏波抚定珠崖留下的遗址。同时,也为马援晚年被谤,蒙受“薏苡”明珠之冤,屈死而不平。
唐胄是明朝琼山县东厢人(今攀丹村),进士出第,当过浙江巡抚,官至从二品,一生做学问严谨。他晚年归乡受琼州府领导委托编修志书,如果没有这首诗,他是无论如何不敢在史志中认定,“白马井”是马伏波所为。
然而,这个许康民是谁,他为何要写这首诗,诗中涵盖什么的历史背景?可惜,唐胄的《琼台正德志》上没有说清……
二
有关“白马井”遗址之争论,海南的史志似乎有点“泾渭分明”。
明朝自唐胄之后,吟咏白马井的诗均以讴歌马伏波为主,而明朝之前留下的诗,却只是咏景抒志,至于遗址是马伏波还是路伏波留下的,均不涉及。如,方志上留下海南史上官吏最早一首咏叹白马井的诗:
玉宛神跑井,崇祠汉伏波。
海涛如许近,地脉不同科。
德泽甘泉美,人资惠利多。
灵踪传万古,苍石有谁磨。
此诗,只是说乡民在井边立祠崇拜的是汉伏波“崇祠汉伏波”,至于是哪个伏波却没有提。诗作者据说是北宋绍圣年间任昌化军知军唐景先。昌化军是宋朝儋州的名称,至于唐景先是在北宋绍圣哪年来儋州任职的,现在也查不到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唐知军来儋州是在苏轼之后。因为,史载,苏东坡以“琼州别驾”的虚衔,贬昌化军(今儋州市中和镇),安置时间是在北宋绍圣四年(公元1097年)。
苏轼在儋州写了一百多首诗,海南很多景点都有写过,却唯独没有吟咏过白马井,为何?
按理,喜欢奇闻异事、熟读史书的苏东坡,自然知道汉朝有两个伏波。他谪儋后,肯定也知晓这个只距中和镇 20余公里外的海边有个汉朝留下来的白马泉井古迹。虽然史料没有记载苏东坡是否去看过“白马涌泉”,但却可以肯定,苏轼去拜过位于井旁西边的伏波古庙。因为,苏东坡给我们留下了一篇著名的《伏波将军庙碑》文。这篇雄文,以石碑的形式,现在还立在白马井及海口龙歧村、五公祠的伏波庙、及中和镇宁济寺中。
苏东坡为何不写白马井的诗,却偏要写祭祀伏波将军的庙碑文?且东坡的这篇碑文,既不是在儋州写,也不是在海口写,却是在海的对岸雷州半岛南端徐闻递角场伏波庙中写的?
这里面有个轶事,不仅涉及到海南所有伏波庙中耸立的苏轼和李刚二块碑文的来历,更折射历史上因贬官文化带来的一段风土人情。
我们先来看看海口龙歧村伏波庙二位贬官碑文的来历。
龙歧村的伏波庙,是古代琼州府最早祭祀汉代两伏波将军英勇事迹的官庙。庙中现在所立苏轼《伏波将军庙碑》和李纲《伏波庙碑阴记》碑文,是清朝总兵李顺等人主持龙岐村伏波庙大修时,于雍正八年(1730年)派人去雷州徐闻伏波庙内抄录过来的,分刻二碑刻碑立于庙门。
清朝总兵为何要跑到徐闻去抄录?
说起这段轶事有点悲怆,因为古代的贬官,都把渡海当成“鬼门关”。
唐宋朝时期从中原贬谪海南的官吏,一般都是由雷州半岛渡海到澄迈。而琼州海峡因独特的地理环境与气象,使得流谪之人南渡时常有风波之灾。如苏轼在《伏波将军庙碑》中写道:“自徐闻渡海,适朱崖,南望连山,若有若无,杳杳一发耳。舣舟将济,眩栗丧魄。”。
于是,当地有风俗,渡海之前先祭海神以保平安。
“祈神祭海、祭海且卜筮”便成了贬官们尊重本地风俗,且处在人生贬谪,心情忧愤、恐惧下,祈祷神灵相助“化险为夷”渡海前的一种必然举措。
汉朝两伏波将军恩泽岭南,早已被海峡两岸乡民奉为神灵立庙祭祀。海北徐闻的这座大陆最南瑞的伏波庙,便成为所有渡海人过海前必须要去祭拜的海神。
史载,北宋绍圣四年(1097年)七月,苏轼贬琼前,路过徐闻县时备下祭品,到两伏波庙里祭拜,祈求两位先灵保佑自己平安渡海。抵达儋州前到琼州府报道后,还特意到龙歧村拜过伏波庙。谪儋后,也多次去白马井祭祀过伏波神位。想不到三年后,遇赦北返。于是,在途经府城时,他又特地到龙岐村拜庙,祈求保佑平安渡海。抵达徐闻县后,他再次到庙答谢两位神灵的保佑,晚上夜宿徐闻,便写下这篇著名的《伏波将军庙碑》文。
想不到32年后,南宋宰相李纲于建炎三年(1129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贬万州(今万宁),也要途经徐闻过海,他遁东坡遗迹也到徐闻这座伏波庙拜祭。更出乎意料的是,李纲平安过海抵琼州才三日,就接到了遇赦北归并官复原职文件。于是,他也到龙岐村的伏波庙祈愿。平安渡海抵达徐闻县,他也立即到庙中还愿,并将抄写苏轼的《伏波将军庙碑》文与自己撰写的一篇《伏波庙碑阴记》文,请人勒石碑阳阴两面,并树碑于庙中。这就是苏轼与李纲两碑文的来历。
苏轼、李纲南渡与北归之前皆曾到徐闻祭拜伏波庙并卜卦即吉,“乃知神之威灵,肸昭著若此。”正是缘于此,才有了两位谪臣给我们留下碑文的这段历史人文。
因此,苏东坡对儋州的白马井,虽没有单独写诗,但却在《伏波将军庙碑》文中,对汉朝两位伏波将军恩泽岭南百姓,赞叹不已。如碑文中第一句就盛赞:“汉有两伏波,皆有功德于岭南之民”。
然后,话锋一转,对岭南地区的汉代古迹,到底是路伏波或马伏波留下的,却说“向无定论”。他在文中留下了:“前伏波,邳离路侯也;后伏波,新息马侯也。……两伏波庙食于岭南者,均也。古今所传,莫能定一。”的疑问。
正是因为有苏东坡这篇文章的“莫能定一”,所以,才有郭沫若后面一首疑问诗句的问世。
1962年2月10日,史学家郭沫若特意到了白马井考察后说:“可断定伏波将军确曾前来儋耳。唯不知系路伏波抑马伏波耳。”并作诗句:
古今音变字传讹,白马应知即伏波。
有井有祠思永在,邳离新息并功多。
郭老在诗序中解读了“白马井”名称的由来,他说:“白马井”一名最初应作“伏波井”。古代没有轻唇音,“伏”字读如“白”字,“波”字音近“马”,后来“伏波井”讹误成“白马井”,并流传了下来。郭还推测,与“白马井”有关的不一定是被封为“新息侯”的马援,也可能是西汉时平定南越国受封“邳离侯”的伏波将军路博德。
郭的这首诗,至今还留在白马井边上伏波庙的外墙上,但诗写的一般。不仅观点“抄袭”苏东坡了无新意;而且才情平平。儋州的“伏波井”果真是郭沫若所说的,是讹误成“白马井”的音译吗?
三
回答肯定不是。郭是四川人,不能用西南官话韵母来解读儋州话的发音。
儋州现存八种方言,最大一支方言的“儋话”与粤语有点相近。无论是用“军话”、“迈话”、“客家话”或是岛北的“海南话”来读,都读不出“伏波井”与“白马井”相似的声音。
那么,白马井是马伏波足迹到底是谁最早定论?这其中又有什么背景?
还是要回到海南史上,记载坊间最早题咏白马井一首诗的作者许康民身上,来看看,咏诗者是何许人也,或许能够找到打开历史奥秘的锁匙。
碰巧的是,我早年因写海南历史文化贴子,收藏了一些古书,其中有一本《舆地纪胜》。这是南宋中期的一部地理总志,编纂是王象之,成书于南宋嘉定与宝庆间,共有200卷。
王象之,字仪父,婺州金华人,1196年(庆元二年)登进士第,曾任江宁知县等职。王象之长于地理之学,认为以往的地理之书虽多,但都是“ 辨古今、析同异,考山川之形势,稽南北之离合”而已,所以他立志要编一部“ 收拾山河之精华”,“使骚人才士于寓目之顷,而山川俱若效奇于左右”的书。于是他用二十多年的时间将收集的大量地理书及郡县图经,编纂成 《舆地纪胜》。此书,凡郡县风俗、山川英华、人物奇杰、吏治循良、方言异闻、故老传记以及诗章文翰之关于风土者,都在纂辑之列。其中,卷125中查到了有关许康民的一些资讯。
许康民只是一介布衣,史上无名,本是无法收录进书。然而,书中收录南宋贬儋名臣折彦质将军的一首《湛然庵》诗,却在诗的注解中,让我们忽然读到这位寓儋的布衣与折将军往来的一段轶事人文。
折彦质是谁?折彦质是南宋的一位著名将军,虽然海南志上鲜有他的记载,但宋史中却有他的赫赫大名。
折彦质字仲古,别号介之。生于1080年,死于1160年。他是宋崇宁时的进士,祖籍云中(今山西大同),后徙河西府州(今陕西府谷)。说起这位将军的故事,不得不先提他的先祖的背景。折氏家族崛起于黄河以西,《宋史·折德扆传》称: “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中国赖之”。折彦质的七世祖 折德扆是历史名人 ,曾为为大宋屡立战功,先后担任过节度使。其女嫁与杨业,即是 《杨家将演义》中著名的 佘(折)老太君。折彦质的父亲 折可适也是战功卓著,曾经担任皇城使,最后卒于知渭州(今甘肃平凉)任上。折彦质的哥哥 折彦野在宋徽宗时,官至西染院使,为秦凤路第一副将,屡立战功。因此,史称,折家将可谓是宋朝的 “西北长城”。折彦质出身在将门,史称他有“振七世之家声,为折氏之冠冕。才兼文武,心存江山。广交游,所知多一时贤臣名士”。可惜的是,这位文武兼备的名门望族之后,因曾任知枢密院事是宰相李纲部下,在一次领兵抗金之战失败后,被人构陷,于建炎元年(1127年)六月乙酉贬谪儋州。宰相李纲在他的《建炎时政记》)有记:“责授散官,昌化军(今海南儋州)安置”。
所谓“散官”亦是一介闲官。儋州在宋朝时只是一个散州,亦小州相当于现在的县级市。地老偏荒,本来人口就不多,何况是一介武将,从遥远的京都放遂到海岛,人生地不熟,整日无事可做,心情肯定是郁闷。但是他很快找到寓儋名士许康民、知军李行中以及当地占卜大师王六公等能够交心的朋友。《舆地纪胜》一书,记载了折彦质在儋州与当地名士交游的一段佳话:“至郡,与儋士许廷惠辈效温公真率会,为乡约,每五日一集,太守李行中与焉。”。这段话中的“效温公真率会”里的“温公”,指的曾被追封为温国公的北宋宰相司马光,罢政居住于洛阳时,常与故老游集,相约酒不过五行食不过五味,自号“真率会”。
“真率会”实际上是失意政客与文人间的雅集。抗金名将折彦质谪居儋州后,结识了寓儋名士许康民等一批朋友, 他们像当年司马光处于人生低谷时期一样,约定每五天聚会一次,游山玩水,写诗作赋,饮酒作乐,从而使南贬的日子过得有点滋味。
《舆地纪胜》收录了折彦质谪儋时的这段轶事与获释北归前,写给这些朋友们的几首诗。其中,一首《湛然庵》的诗,是写给许康民的。他在诗注上特意为好朋友许康民做了介绍:“康民字廷惠,福建泉州人,从其父许珏游,久寓儋,居城东。其父珏寓儋,年九十多岁,精于《易》、《书》,论灾祥有验,苏东坡与谈论,往来甚密,每以醴饮,苏曾有赋赠,称'泉人许生'是也”。
这段诗注,不仅让我们知道了许康民简历,而且还晓得了许康民的父亲许珏,寓儋时曾是苏东坡的好友。
折彦质谪儋时才四十来岁,距六十七岁的苏东坡离儋州时相差大约三十来年。他诗注义许康民的父亲许珏九十多岁,那么,应该与谪儋的苏轼属花甲同龄人。既然,许康民是跟随父亲“久寓儋”,父亲与东坡又往来甚密,那么,许康民在学问上也肯定获得过苏东坡的“指点迷津”。
我们来看看当年,折将军离开儋州之前写给许康民的这首《湛然庵》诗:
架空作屋审容滕,中有道人能湛然。
门外红尘虽扰扰,枕边清梦自翩翩。
君如海燕时须到,我似江鸥日又迁。
回首石桥桥上月,与谁同赏第三年。
折彦质在诗注中还特意留言:“庵,在儋州城后大江桥北,宋泉州人许廷惠构,折彦质名。后彦折获归,是夕北渡,因诗留别。”。原来这座庵,是许康民捐造的,名字却是折彦质所起,并且,北归前夕特意写这首诗给许先生留别。
折彦质在离别前,不仅写有《留别许廷惠》亦《湛然庵》这首诗,同时也写了《留别王六公》一首,诗曰:
六公八十尚占星,授法东坡今大成。
此岁得归言不食,几时当雨信如盟。
误人功业忍更问,老我林泉如可营。
他日疑谋谁为决,无由重到访君平。
从诗中来看,折彦质的这位八旬朋友王六公,应该是儋州本地的风水大师,且得到过苏东坡的授法。折彦质留下的这些赠诗,除了表达对儋州朋友们在自己人生低谷时真诚陪伴的感激外,还对自己未来的人生前途充满忧郁。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儋州寓民许康民,写了一首《白马井》的诗回赠:“矍铄平生善用兵,论他薏苡得贪名。不因渴骥遗踪在,谁识将军到底清。”。
他借乡民世代口碑传说马伏波留下的白马井古迹为题材,用马援一生英勇无比却最后被小人构陷冤屈而死的历史典故,鼓励折彦质,不能因受馋言而失志,而应该向马将军一样,马革裹尸无所畏惧。诗中最后以“谁识将军到底清”来结尾,表达天下人最终会知道将军的清白,来展现朋友之间的无比信任与友情。
这就是史上坊间最早定论,儋州白马井是后汉马伏波将军遗留下的古迹,一首诗人文轶事的背景来历。
四
许康民为何要把“白马井”当成马援遗迹,而题咏赠送给折将军?作为从小受过苏东坡指点的晚辈,是否受过东坡影响而定论?
历史过了近一千年,我也查不到凭证。
苏东坡虽然没有写过白马井的诗,但是,却对马援将军厚爱吟诗有记。他在《伏波庙碑文》结尾中赞马援曰:“生为人英没愈雄,神虽无言意我同。”!
岂止是苏东坡,步他后尘的南宋谪臣李纲、李光等都在祭伏波庙的碑文与诗贴中,独对马伏波推崇。上溯到唐代的刘禹锡、李翱、李商隐等诗人,皆有祭马伏波的庙文。
为何唐宋贬官谪臣们对马援“情有独钟”?
按理,西汉路博德伏波将军,平岭南开九郡,收海南岛归中原版图,比东汉马援这位伏波将军功劳更大,可歌咏马援的诗,却成为唐宋文人墨客们的主旋律。
其实,这个原因很明显,那就是,唐宋时期的贬官,他们耿耿孤忠的人格精神、遭谗被谤而沦落的境遇与马援颇为一致。故多借拜庙祭神来发抒心中的不平之鸣。
如南宋宰相李纲渡海抵达海南后所作的《渡海诗》,其诗云:
戈舡下濑勋猷壮,马革裹尸心胆雄。
顾我迂疏成远谪,赖神正直鉴孤忠。
病躯阻造祠庭下,幽显虽殊此意同。
夜半乘潮云海中,伏波肯借一帆风。
满天星月光芒碎,匝海波涛气象雄。
大舶凭陵真漭渺,寸心感格在精忠。
东坡去后何人继?奇绝斯游只我同。
李宰相的诗中,表达了与马援这位失路英雄的惺惺相惜。以“戈舡下濑勋猷壮,马革裹尸心胆雄。顾我迂疏成远谪,赖神正直鉴孤忠。”的诗句,凭吊先贤,向汉朝的这位海军司令,又被岭南百姓封为海神的马援将军,表白自己崇拜之情。
正是因为有了唐宋贬官们的这些“马援情节”,才会有了岭南伏波庙中百姓独尊马伏波的祭神轨迹,才会有了后代文人墨客均把伏波遗址当成马援足迹的诗词歌赋的痕迹。
不只是儋州的白马井,还有桂林的伏波山,其雕像均以马伏波为尊。
我想,南宋寓儋名士许康民以白马井为马伏波足迹吟诗赠折将军,均是受苏东坡等贬官文化影响下的一种自然行为。除了白马井,还有儋州的洗兵亭,以及岛西的八所、九所、十所名称来历,都冠为马伏波所为,成为宋之后明清两代海南汉代历史人文的名胜,便是其渊源来历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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