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曾有个国中“国”——从土司王朝八百年看武陵文化
本文作者：王德宝
据明万历年间编著的《辰州府志》“古迹•府附沅陵”一栏中载：“铜柱：在府城西北一百一十里。五代天福五年，楚王授彭仕惁溪州刺史。仕惁与五姓归盟。众具款状，歃血求誓楚王。”又据民国十九年《沅陵县志》“古迹”一栏“马希范铜柱”载：“在县西北酉水上会溪坪，五代后晋天福五年，楚王马希范征五溪蛮，五姓归诚，因授彭士愁溪州刺史，立铜柱界上。柱高一丈二尺，入地六尺，以铜五千斤为之。上八方，下园中空，实以钱，学士李宏皋为之记镌词于柱。”
这是中国西南地区一个传奇的故事。七十年代中期当“世界第一空腹坝”凤滩电站修建，要淹没这根神秘的千古铜柱时，有领导问：“这铜柱保存在沅陵还是永顺？”沅陵一位革委会领导果断地说：“那是封建社会的东西，我们坚决不要！”结果，永顺人将此柱立为王村，因刘晓庆主演的电影曾在这里拍摄，今叫芙蓉镇。不想若干年后，这“封建社会的东西”一举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视为王村标志性的品牌！
铜柱是一个时代的标志，不管史志学家将“彭仕愁”酒后写成“彭仕惁”。它历史的真实是永远抹不去的——这就是“湘西土司王朝八百年”。也就是今天“港人治港”、“澳人治澳”乃至将来解决台湾问题的历史经验，它就是“以蛮治蛮”时大武陵地区的“国中之国”。让我们简略看看这铜柱上的内容吧！
“我烈祖昭灵王，汉建武十八年，平征侧于龙编，树铜柱于象浦，其铭曰：金人汗出，铁马蹄坚，子孙相连，九九百年。”“王曰：古者叛而伐之，服而柔之，不夺其财，不贪其土，前王典故，后代蓍龟……”
“昭灵铸柱垂英烈，手执干戈征百越。
我王铸柱庇黔黎，指画风雷开五溪。
五溪之险不足恃，我旅争登若平地。
五溪之众不足凭，我师轻蹑如春冰。
溪人畏威仍感惠，纳质归明求立誓。
誓山川兮告鬼神，保子孙兮千万春。”
之后，是朝廷一些立功将帅的名字。
不难看出，铜柱上盟约写的都是威震江南少数民族的词句，连威带哄。那么铜柱立盟以后，这湘西土司王朝八百年又是怎么回事呢？网上没署名的作者有如下几段资料表述：
湘西土司自五代后梁开平四年(910)，彭瑊为溪州刺史开始经营世代基业。五代晋天福五年(937)溪州刺史彭士愁与楚王马希范立溪州铜柱铭誓起，以彭氏为首，据有湘西南北两江(沅水自辰溪以上，包括各个支流称南江，酉水及其支流称北江)和澧水、溇水流域一带，彭氏主要地区在北江。他们自置官吏，拥兵自统，世代承袭，在五代和宋则称刺史或知州，入元以后则称宣慰使、宣抚使、长官等司，统称土司。
彭氏为湘西众土司之长，史称：“北江诸蛮，彭氏为大。”他是在晋天福前就雄长于五溪地区的了。铜柱记称：“溪州彭士愁，世传郡印，家总州兵，布惠立威，识恩知劝，故能历28代，袭任35世(其中有兄终弟继者)，历时818年，从而使溪州地区的社会秩序保持了相对的稳定，可算得上是一个长寿的土司王朝。
据《永顺县志》记载，永顺在春秋时期属楚巫中地，战国属楚黔中地，秦为黔中郡，汉置酉阳县，故城在今王村镇，王村是当时土家族“土王”居住的地方，历有“楚蜀通津”之称。吴永安六年(263)，魏诱诸蛮效忠于魏，并进攻酉阳，即今王村。梁改大乡县。周天授二年(691)，设溪州，天宝元年(742)改为灵溪郡，(以猛洞河支流灵溪水而得名)故城在今老司城。乾元元年(758)，又复为溪州。五代时彭士愁置永顺州，宋为羁縻州。元置永顺州。明洪武元年(1368)，升为水顺宣慰司，清雍正七年(1729)改土归流后置永顺府永顺县，并迁建县城于猛洞河畔，即今永顺县城。
唐末农民起义，唐地方政权崩溃。溪州土家族首领彭瑊崛起，逐渐统一酉水流域各部族，后联合漫水(湖北来凤)土官之弟向伯林等，以武力赶走老蛮头吴着冲，并将其困死于龙山洛塔山洞，随后相继征服惹巴冲等土酋。彭瑊基本上统一溪州土家族地区后，于后梁开平四年(910)为溪州刺史(辖现在的永顺、龙山、保靖、古丈等地)。彭碱死，其子士愁继位，经过二十余年的经营，彭氏逐渐强盛，拥有上、中、下溪州，又有龙赐、天赐、忠顺、保靖、感化、永顺及懿、安、远、新、洽、富、来、宁、南、顺、高等20州，为南北江(沅水、酉水)靖边都誓主，设都城于会溪坪(酉水河岸)，用木栅围城，谓誓下州。后晋天福四年(939)，彭士愁率锦(今麻阳)、奖(今芷江)和溪州诸蛮万余人征战辰、澧二州，楚王马希范派刘京力(注：京力合为一个字。)、廖匡齐率大军镇压，史称溪州之战，彭士愁据险与楚军作战，击毙楚军将领廖匡齐。天福五年(940)，刘京力增兵围剿，切断彭军水运粮道，彭军战败，退守锦、奖。彭士愁遣次子师杲携带溪、锦、奖三州印绶，与楚议和结盟，立铜柱于会溪坪野鸡坨(因修凤滩电站迁至王村镇)。铜柱镌刻溪州之战的经过及双方盟约条款，彭士愁仍为溪州刺史，取得合法地位，为其政权统治溪州八百余年奠定了基础。
溪州之战的结局，从表面上看，彭士愁主动求和，似乎是失败者，但从双方签订的盟约来看，彭士愁不论在政治上或在经济上，都获得了极大的权益。诸如：楚国对溪州属地不征赋税；不抽兵丁；楚国军人和百姓不能随意进入溪州；彭士愁属下的各部落酋长如有冒犯朝廷之处，只能由彭士愁科惩，楚国不能发军攻讨；彭士愁溪州刺史的职务亦由楚国王朝任命等等。这些条款明显地有利于彭士愁，不仅为其统一酉水流域建立传世八百余年的小朝廷奠定了基础，而且使酉水沅水流域的社会轶序在较长的时间里保持了相对的稳定，客观上有利于社会经济的发展，符合当时酉水流域人民的利益。
从公元917年至王1735年，前后818年时光，中国历史从五代十国时期开始，历经了宋元明清几大王朝。改朝换代已是三番五次，皇帝更替也数十个。然而，在这段时间里，脚下这片土地上却演绎出一段“国中之国”的神奇史话。遥想当年，五代十国的纷争沸沸扬扬。被吴国追杀的彭氏兄弟再也无处立足，只得率部迷离江西吉安故土，穿越茫茫罗霄山脉，进入湖南，投奔楚国霸主马殷。并以联烟方式博得楚王器重。彭瑊被授予辰州刺史、溪州刺史，领上、中、下溪州及保靖、永顺等州。就这样，彭氏家族携土司王朝以此为中心，把湘西当成“家天下”，开创出一个延续八百余年的雄图霸业。历经28代35位土司王的“土皇帝”便真真切切地置放这个特定的时空里。
妇孺皆知的老司城现象，并不是因为天高地远，皇权的威仪鞭长莫及；也不是因为这种独立王国非常强悍，令历代皇帝无可奈何。其实，那只是特定历史条件下，中央政权对边远少数民族地区一种特殊的自治政策。堪称那个时代的“特区”。当时，包括湘西、贵州、四川、云南在内的西南地区遥远偏僻，民情复杂。一代又一代的皇帝们也懒得去管他们。于是就让这种世袭的土司制度得以长期保存延续下来。直到清雍正皇帝眉头一皱，严令所有土司改土归流，才正式终结了这场大戏的演出。
可是，土司毕竟是土司。他们是称霸一方的土霸王，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透过历史的迷蒙烟云，可以依稀看到，这座名震四方的老司城曾经拥有金碧辉煌的宫室，深藏有土司王的内宫、寝宫、乐宫等3宫9院。这些，足以见证土司王的奢华。而老司城气势恢宏的城墙、城门、烽火台、演兵场、摆手堂、土王祠等遗址，虽然如今都己化作瓦砾尘土而灰飞烟灭，但却让当年的土司王尽情挥洒过威仪与霸气。鼎盛时，土司城达2平方公里。有内罗城、外罗城、正街、上街、背街等8街9巷。号称“城内三千户，城外百万家”。从考古发掘出土的历史文物，以及后人盗掘的大量金银财宝来看，更是佐证这里曾经的富有和荣耀。其实，这都是通过暴力劫掠民财，聚敛财富的结果。铁蹄之下，劳苦民众的悲情与辛酸总是与统治者的八面威风形成鲜明对照。至于湘西近代史上连绵不断的土匪窝与它有没有必然联系，则可以留给热心专家去考证。
有道是，雄图霸业今何在，都付残垣夕照中。站在历史的高处回看老司城，它是湘西历史上一座绕不开的山，同时也是湘西人心灵上一个抹不掉的伤痛。从人性化角度考量，并不能说改土归流以后，湘西人的日子就好到那里去了。但结束土司王的统治，至少打破了那种长期闭关自守，独霸一方的格局。融入到泱浃大国的怀抱和历史洪流中来，总比偏安一隅的井底之蛙要强得多。
自古名城斗刀兵。站在今天的立场，我们恐怕很难分清历史的是是非非，但这“土司王朝八百年”或许给我们“稳定一方”提供些思考。新编的《沅陵县志》载：“宋嘉估三年（105号），永顺土司彭仕羲起事失败。宋将殿中丞雷简夫与辰州知府窦舜卿至明溪筑新城。雷简夫撰文，辰州签判掌机密甄昇书写，在明溪口酉水北岸石壁上錾字为记，名《明溪新寨题名记》。”因字迹驳落，当地人用朱漆涂之，因此又叫“红字碑”，现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有意思的是，当地人传说一个故事：有谁能将红字碑上的字读完，面前的酉水河上就会有一支金船冒起来，有位先生刚读“红字碑”上的刻文，金船就冒出水面，但只因读错一个字，金船又沉下去了。“哪个认得錾字岩，金船银船浮出来。”这故事有点今天老百姓处处传说的“养儿不读书，等于养头猪”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样在劝人学文化。千百年的历史证明，任何一个时代，学文化、求知识都是不会错的，湘西土司王朝八百年——这个武陵十万大山丛中的国中“国”，虽然是一个历史的符号，但它给中国、给世界提供的思考，将是永生不灭的！
[作者简介]:
王德宝，男，1981年师范毕业后，自考湘潭大学文秘专业、函授毕业中央党校法律本科。在职期间，依次参加怀化市委党校、江苏无锡市委党校、华南师范学院、湖南大学和香港理工大学行政管理、新闻宣传、旅游专业培训。先后在乡镇、县委、政府机关、旅游外事部门、文化旅游公司履职。至今在《人民日报》、《湖南日报》等全国三十多家报刊发表各类作品200余万字，著有散文、诗歌、报告文学集和长属小说多部，现为中国作家协会湖南分会会员，沅陵县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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