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干校旧地游

重回山东五七干校一直是我的一个愿望。

几年前,曾有一些老五七战士们准备组成团队,一起再去看看那个留下多少甜酸苦辣的地方。我当时也报名了。但最终因一些老五七战士年事已高,路途遥远,生活上又不方便,这事就黄了。

但这个心愿一直长在我心中,像一棵草,顽强生长。

去年一位同事说,兴隆煤矿组织媒体去采访,他可以推荐我去。一股火苗在心中燃起,但终因患病,未能成行。

几天前,Arther X给我留言,说他最近去了一趟山东五七干校兖州和邹县,得到点东西。

今天早晨,我收到他写的此行山东五七干校的文章和照片,一边读一边在脑子里回忆当时的一些场景,感慨万分。

想起少年时代背诵的毛主席诗词: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Arther X比我小几岁,和我弟弟有时聊天。他在文章中提到的父母都是我从小就熟悉的叔叔阿姨。父亲高大威猛,母亲瘦小文弱,他们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笑眯眯的模样。

Arther X是一篇非常真实的来自一线的实地调查,尤其是那些照片更是珍贵。下面分享给那些曾经在山东五七干校88煤矿和邹县的叔叔阿姨和发小们。

五七干校旧地游

作者/Arther X

四月底的一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已经去世七年的老爹。

一般来说,梦见了去世的亲人就应该去扫个墓、烧个纸什么的。

妹妹梦见2007年去世的,活了97岁的奶奶就去万安公墓一趟。

我应该也必须做点什么。

一向自诩不是凡人和不落俗套,咱就去一趟山东五七干校旧址,“新点”“老点”,能找到什么就是什么。

十年如梦尽堪伤,乐事如今,回首做凄凉

古人的生命周期还是比较短的,他们的诗词经常以十年为期慨叹。

我这次出去要慨叹的是40多年近50年前的事情。

“做凄凉”,想当年我是特么真凄凉。

先是家里乱七八糟的打行李,然后是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上车,这些记忆很模糊和凌乱。

记得清楚的是,妈妈去找人要一个硬卧,带着我说家里这么有一个病孩子。

后来大概是商量出一个轮流休息的铺位,从此卧铺在我的脑子里就只有板凳那么宽。

到达的车站应该是“程家庄”火车站,下车后大雨,像是专门跟我们来的下马威。

记得就是走在泥泞的路上,泥巴把鞋都沾下脚了,于是拎着鞋子走。

现在,就把GPS定在“程家庄”火车站,开拔!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5月1日傍晚六点钟左右,在紫竹院首汽加油站加满油,夜里十二点多不到一点就到达。

和五十年前比,无论是方便、舒适、便捷,这真真正正是换了人间。

下了高速被GPS指点着走上了乡间小路。

夜里的农乡小路破旧无人,奇怪的是也没有狗叫。

沿着土路钻过一个窄窄的铁路桥洞,一拐就看见程家庄火车站了。

程家庄火车站大门紧锁,挂着牌子,赶紧照片为证。

大半夜的,也没个人问没人聊。

记忆中是下了火车右手是北京来的方向,于是顺着路走,全是乡间破水泥路破土路。

一块豁然开朗的空场所在,远处的霓虹灯显示“兴隆庄煤矿”,几条道路都是有岗亭和栏杆。

空场上停着一些车。有俩年轻人在鼓捣一辆宝马车。

上去搭话,年轻人说,程家庄,庄子里的人都走了,零零星星剩的不多。怪不得没有狗叫。

煤矿可就这么一个,外边的汽车进不去,栏杆都是电脑管理的。

夜深了,那就天亮再说,周围的小招待所都看不上眼,直奔兖州县城。

县城现在好像是叫兖州区了,城区自然是有酒店,住下出门宵夜。

路边卖馄饨小吃车,小马扎一坐,等着馄饨和烤串。

看着周围的环境,又抬头看看空中的星星和月亮。

当年,躺在五七干校的打麦场上,随随便便就能看见流星。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第二天起床,直奔兖州火车站,当年也曾在这里落足。 我对兖州火车站完全没有记忆,所有的建筑都是二三十年以内的。没什么看头!

当年,每次父亲带着进兖州县城,都会带我们孩子去新华书店。 于是去找找新华书店。

被明确地告知,拆了,并指着一个已经刷好白色外墙的居民楼,新华书店准确地就是那个位置。 施工重地,不让进。

于是把车大摇大摆开进边门,一看是政府的棚改项目。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项目能拆新华书店。

想着当年我和姐姐在书店里挑几本小人书叫爸爸买,心里头怪怪的。

婉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不宜久留,直接再探程家庄火车站。白天总该有人吧。

还是沿着破土路和破水泥路,找到车站的背面,希望能有一个小门、后门什么的。

门是有,但还是锁着进不去。 有一栋破房子,喊出一个人来,说了说我们是寻旧之人。

这人说他是80年代初来到这里的,不清楚我们说的88煤矿,只知道那边有一个大煤矿。

这人就是这个后门的看门人,但上边那个单位是一个警务站,需要警察的同意才能让我们进去。一个年轻的警察隔着铁栏杆门对话,他说这是后来盖的一个,不是1970年代的车站建筑。他们跟车站也没有从属关系。

钻桥洞到了车站的正门,还是锁的。看见里边有人就喊,这个人一看说要找站长同意。

一会儿下来一位,我们这点怀旧的事儿说起来比较绕,五七干校、单位包的整列火车,下车的车站,煤矿,等等。

那个人听完了,看看北京的车牌子,又要了身份证,才打开锁。

折腾半天才进来,没激情了。

找到老式的车站牌子照几张像,又四下观察了一下。

这个火车站比以前多扩了好几条铁轨,上边也都走的是电线。现在既不卖客票也不收托运的货物。就是一个工作节点和车皮存储的功能。

直接再奔煤矿,奇怪名字的88煤矿。

到了煤矿大门前的那片空地上,想着怎么进去。

按照江湖经验,找一个当地混混,开黑车的,玩仨轮狗骑兔子的,或是小饭馆的人,给咱带进去。

但是在小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小超市的老板搭上话了。 这回是一个明白人。

说88煤矿现在就是这个“兴隆庄煤矿”。

外地车可以进门,把车的行驶证押在岗亭里即可。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进了矿区才知道,说是矿区,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一个镇级小城的模样。

咱是“懒寻旧梦”之人,专往破败、烂旧地方走车。

破旧虽是破旧,假日期间也还是人来人往。专门找岁数大的问,都稀里糊涂。

后来在旧楼区一个假日仍旧有人的办公室里,大概是物业收电费。

问明白一件事,就是原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二层小楼的所在位置。

煤矿在这几十年里,随着经济的运行,有好几段时间很有钱,旧房子都不留着了

开车直奔过去,看见的是在原来二层楼地基上盖的五层的简易职工楼,那种宿舍楼的排列形式还能看出一点当年的样子。这个后盖的五层也破旧的不行,即将拆掉。

按照脑子的尚存的路线,锁定原来池塘的位置,水井的位置,农村生产队牲口棚的位置,大熊狗家的位置。

池塘里平时水挺好,那时候也没什么污染,还在水里放过高粱杆扎的小船儿。

水井是一开始自来水没有安装好,大家都去井里提水,冬天水井边全是冰。爸爸在邹县的时候,我们家就是妈妈和姐姐用一根扁担抬一桶水。

生产队的牲口棚,总是有一个饲养员住在里边,这些牲口夜里需要加料。和善一些的饲养员就让我们这些小孩进去看马、牛什么的。

大熊狗是我们小孩子的叫法,就像现在的阿拉斯加犬似的,毛比较厚。大熊狗的主人不和村里人住在一起,房子里算是单独一些。 也愿意和我们干校的孩子打交道。 记得他们大孩子为了沾知了,跟大熊狗的主人换面,老乡的麦子磨出来的面加工后粘性大。

然后,还有点怀旧的激情,再加上找人聊天时候有人说,有一个展览室开门,如果没毁掉,里面有过去的老照片。 但是现在不好说了。

瞎溜达着,碰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聊起来,说起展览室、图书馆什么的,他说都没了。

图书馆里的书多少钱一公斤都卖了。

说起煤矿现在的生产,这位也是头头是道。 现在矿上每年650万吨产量,应该说还可以。

但是工人不行了,原来矿上三万多人,现在两万。 没人愿意挖煤了,工资也就二千多,管吃管住有劳保也不吸引人。

但是他也对这个88煤矿的称呼不知道。 于是说,你们等等,给你们找点资料。

这点资料找的可费工夫了,先是他们两口子的家找没有,又去老丈杆子家也没有,最后坐着我们的车到他自己的家,找到一本“兴隆庄煤矿志 1957年 – 1985年”。

太牛了,万分感谢地分了手。

人家还客气的说,今天是五一假日,家里来客人了,就不留二位吃饭了。

出来后,觉得应该留一个联络方式什么的。

一起去的有经验的哥们儿说,这位一看就是一位领导干部,这样的人说什么托不起,这是人家的“日行一善”,这种事情就是“有缘再见”!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下一站是邹县的那个五七干校,那时候父亲平时在邹县这个干校,周末回到88煤矿这个我们的家干校。

邹县干校我是去过一个暑假,大概二十多个人在一个大房间里,总有一两个去北京、上海办事的,或者回去治病的。 随便找个没人的床就睡了,没那么多讲究。

屋里有一个炉子,有一个人还在上边清蒸了一条据说是刚从老乡那儿买的微山湖的“贵”鱼。

后来知道有很多种gui鱼,但是当时他们都说好,难得,我就记成“贵”了。

有时候大早上开会,我也待在一边不言不语地听。

邹县五七干校按照颐之道文章中说的“白马河农场”,GPS里也有,于是直奔。

到地方一看,亲切,还是原来的灰砖房,一看见那个水塔,没错就是这里,这个水塔还是当年那个。

开着车往里走,下车溜达,有狗叫了,一下子跑出两三只。

我那哥们儿有经验,掰了一个树杈,狗就不进前了。我也赶紧掰一个,特别长的,哥们笑话。

一会儿出来一个小孩,说你们家大人能见见吗?

小孩进去问,大人同意,我们就进去了。

一个残疾人模样,在床上,撑起上身,热情地请我们抽烟。

聊了几句,人家就明白了,说有人来,老杨你认识吗?

看人家挺费劲,没多呆。

出来照相,还在拖拉机库里把裤子刮了一个口子,好留念。

转了一圈,又碰见一个人,人家一说就知道,“嗨,东风五七干校的,知道、知道!”

这水塔,是干校盖的,这八排平房,是干校盖的。

这个大粮食库,还有那个大房子,是我们农场1963年盖的。

农场属于农学院,也没什么效益,这边也不开发,就房子就都留着了。

现在农场的几百亩地都承包给农场职工了。我们大部分也都是在城里有房子,这边种菜什么的。 退休金也有四千三千的。

那边的残疾人是农学院的毕业生,分到这个农场,出了交通事故,残疾了,就带着孩子真正定居在这里了。

他们说北京还是有人来怀旧。

还请我们进屋吃饭,这个敬谢不敏了。

出来,在父辈们耕作过的田野上呼吸,瞭望,怀想。

想象他们的身影,思考着他们浪费的才华。

那时候的父辈们处在青年的尾部,中年的开始。

面对命运和最原始的耕作,他们是如何思考的。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五七干校旧地游 这是一个可以听到文章。打开左边小程序,点击右下“我”就可以听到全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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