碱厂谢武氏一场官司从大清打到民国

作者简介

孟庆志,本溪清河城生人,70后的理科生,从事本溪抗联史实研究。喜欢本溪地域文化,痴迷刨根问底。

碱厂谢武氏一场官司

从大清打到民国

原创:孟庆志

本溪县有三大谢氏,一为谢家崴子之谢氏,二为白水寺谢氏,三为碱厂街谢氏。本文说的就是碱厂谢氏一孀妇为家产打官司打了十二年的故事。

话说民国五年(1916年)三月,正是深闺女子们婚配嫁娶的好时节,也是置办首饰、准备嫁妆的好季节。每年到这个时候,碱厂街谢记银匠铺的活计都忙不过来,可东家谢成伦近日却闷闷不乐,让两个弟弟谢成俊、谢成杰照顾打理生意,自己不得不找了明白狱讼的先生,认真收集证据准备应诉。因本年四月三日,五十七岁的孀妇谢武氏带着十五岁过孙谢长有,将同宗的谢成伦三兄弟告到县公署。

碱厂元宝山远景

四十八岁的谢成伦家里有大宗农田,基本都租佃出去了,本身清闲不住,因其是碱厂街上有名的银匠,凭一手银饰加工的绝活,赢得了十里八屯大姑娘小媳妇的青睐。都说性格决定命运,手艺人的性格优点就是精益求精,缺点呢,就是斤斤计较。首饰加工最怕人家说他偷梁换柱。这个优缺点谢成伦都有,手艺活干久了,养成了谢成伦锱铢必较的性格。在好客大方的碱厂民风之中,谢成伦吝啬抠搜的事儿办多了,包括谢氏族人在内的碱厂人难免有非议不齿之词。也正是这个性格缺陷,让谢成伦在清末民初官司缠身、麻烦不断。

事情还得从前清同治年间说起,碱厂谢家谢加顺生有万隆、万德、万成三子,家道一般却也怡然自得。而家业殷实的堂兄谢加开膝下无子,身后堪忧。谢加开相中了堂弟二子万德,便将万德过继承祧,抚养成人,鼎立门户。这在封建社会是无子家庭的无奈抉择,关系到家产继承、家族权益。

光绪八年(1882年),谢加顺长子谢万隆之子谢成广成家立业,娶了马家城子的武姓女子为妻。二十六岁的谢武氏过门三载,谢成广不幸病故。三月后,谢武氏梦生一子,取名叫谢常魁。当时谢武氏带着幼子立志守孀,抚养孤子。谢武氏青年孀守,深受碱厂人尊崇。谢家当家人谢万德自然不敢慢待,虽族侄成广去世,谢武氏母子该吃吃、该喝喝,并未受到丝毫影响。及至光绪二十年(1894年),当家人谢万德去世了,谢家的大事小情开始由万德长子谢成伦掌管,谢武氏母子衣食无忧的生活有了变化了。

清末民初,本溪县像谢家这样四世同堂、百口之家屡见不鲜,大家族的好处多多,一是可以抱团取暖、共克时艰;二是可以共享生产资料,一起耕种、一起收获、一起享用,人多力量大,是小家小户无法比拟的。但大家庭也有大家庭的难处,别看大家庭表面上其乐融融,锅碗瓢盆交响乐伴随着每个家庭的兴衰与成败,就像《红楼梦》的宁荣二府内讧纷争不断一样,嫡子长房的轻视庶出远房的,打拼家业的埋怨坐享其成的,少分祖产的觊觎多得私房的,时间长了,子孙多了,大家庭里自然就有打小算盘记小账的。自从父亲去世,当家人谢成伦对谢武氏母子的亲情骤然冷淡,难免有了“混吃等死”、“旁支别系”的嫌弃之声。等谢常魁到了十六岁,谢武氏便鼓起勇气,执意要带着儿子离开谢家。谢成伦亦不挽留,在族长谢成武、叔父谢万成的敦促下,勉强同意将谢家的三间草房和三亩山地借给谢武氏娘儿俩居住、耕作。

离开谢家大院的这一年是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日俄战争打得正酣。谢常魁少年不知立户苦,跟着母亲谢武氏刚有歇息立足之地,便兴讼状告谢成伦。那时候本溪县还未设治,碱厂街的大小事情都要到边门衙门办理。谢武氏娘儿俩便到碱厂边门衙门呈控递状子,以“祖遗之产未能分受”为由,把谢成伦给告了。

碱厂边门早年称作“加木禅门”,是清太宗皇太极为了保护龙兴之地设立的辽东柳条边二十六边门之一。碱厂边门设满洲防御一人、骁骑校一人、领催五名、骁骑四十五名。清道光二年(1822年)十月二十八日,因碱厂地方人烟稠密,距兴京通判衙门甚远,遇有事件往往乡约私自了结,始设辅佐官一员、驻扎碱厂专司民人词讼事件。可日俄双方此时在碱厂展开绞肉机式的争夺战,边门的文武二章京等官员面对兵燹,惊魂难定,哪里顾得上审理家务纠纷,谢常魁的状子被束之衙署,成了悬案。

因家产纠葛被同宗孀嫂控告,谢成伦觉得脸上无光,便找碱厂街上的老街坊苏焕章、王雨亭、汤英等人前去说合。谢武氏母子见官司被搁置,苦于无所依靠,无奈只得让步同意说合。苏、王、汤三人不辱使命,责成谢成伦拿出五百吊钱给谢武氏,谢常魁还出具了息讼甘结文书。

碱厂老民居

穷家难当。谢常魁小小年纪饱尝生活的磨难,谢武氏性格好强绝不低头,用谢成伦给的那五百吊钱,不仅风风光光地给儿子娶了媳妇,还不忘与其他谢氏族人拉近感情,相处极为融洽。可是天不护佑,谢常魁娶妻二年没等留下后嗣,竟撒手人寰。谢武氏与儿媳两个守寡之人,失去了男人的庇护。在族长谢成武的主持下,谢武氏将谢万成六岁的孙子谢长有过继到谢武氏名下当孙子,以给谢武氏已故丈夫谢成广顶支。

民国五年(1916年),谢武氏一家三口两孀一幼,没钱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都说头发长见识短,这话放在谢武氏身上没用。好死不如“赖”活着!谢武氏坚信出路是拼出来的,儿子活着的时候,碱厂边门的家产官司让谢成伦大放血,拿出五百吊钱。儿子死了,自己与儿媳妇没钱花,还得掂对让谢成伦放血。“这不是住着谢成伦的房子吗?那不是种着谢成伦的山地吗?房子和地可以拿来典当换钱呀!”婆媳俩就张罗卖房卖地,典当房产和地产需要房契和地契,这个谢武氏手里还真没有。当初从谢家搬出来,谢成伦把房子让他们住,把山地让他们种,并没说房子给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把房契和地契交给谢武氏。

遇山开路、遇河架桥。谢武氏便找谢成伦索要房契和地契。“凭什么把房契和地契给你呢?”手里把玩着自己精心焊制的水烟袋,谢成伦漫不经心地诘问谢武氏,甲辰年给谢家母子五百吊钱让他至今心痛不已。甭说民国就是现在,草房三间、山地三亩都是一笔大资产。谢成伦也不是搞慈善的,凭什么给你们婆媳呀。“就凭俺家那死鬼谢成广也是谢家一脉,这谢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就有俺们娘三个的份!”谢武氏理直气壮,并不打怵谢成伦的阴阳怪气。“你不给我就去告你!”谢武氏摔门扬长而去。这谢武氏是不是疯了,可是不疯没有饭吃呀!

“告我——”谢成伦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陷入沉闷之中。他知道谢武氏这个堂嫂说到做到。不出所料,民国五年(1916年)三月二十九日,本溪湖公署第三科受理了谢武氏的控状。

民国银器店老照片

白发苍苍、年近花甲的谢武氏连哭带嚎、添油加醋地把谢成伦不念血亲形同陌路的无情无义、独霸家产不分片瓦的贪得无厌,祖产事小绝宗事大的贫无所依一一作以控述,请求拘究合谋独霸家私的谢氏三兄弟,以扶孤孀……本来独霸家产的是谢成伦,怎么连带上了其他两兄弟呢?以前打官司,当事人都要到县公署应诉。如果谢家兄弟三人都去应诉,家里的各项营生就得放下,谢武氏自己过的不好,就想让冷血无情的谢成伦一家人也不得安生。谢成伦在碱厂街开店纳客,平时以农为业,闲时以银匠手艺赚钱。脑袋里面道道多得是,知道谢武氏的诉求焦点,明白清末民初的狱讼规则,经过深思熟虑、周密筹划,谢成伦信心满满,他划拉到了足以让谢武氏败诉的关键证据。四月五日,谢成伦让成俊、成杰在家打理店面,自己硬着头皮前去应诉。

到了县公署法庭,谢成伦言之有据、侃侃而谈,以“恃孀欺压图赖家产”进行了诉辩。他强调理由有三:一是谢万德过继谢加开,所有财产各支各受,与谢加开、谢万顺、谢成广、谢武氏无涉;二是堂兄谢成广病故,谢成伦收留谢武氏母子十二年,已经仁至义尽,并无亏欠;三是谢武氏在边门衙署呈控,经说合帮钱五百吊并有甘结……谢成伦托人写的答辩状,可谓措辞严谨、原委明白、事实清晰,谢成伦当庭不仅提交了谢常魁接受说合的息讼甘结,说明此案早已在前清光绪朝就翻篇了,而且还递交了谢武氏以前见都没见过的三张纸。别小看三张纸,其中一张是谢家谱单——谱单上证明谢加顺、谢加开、谢万德、谢成广、谢成伦等人的世系关系进行了厘清;一张是过继清单——清单证明谢成广与谢成伦虽系五服之内,但分别继承谢加开和谢加顺的家产;一张是土地清册——清册上注明谢成伦掌管的是谢加开的遗产,而非谢加顺遗留的。

县公署毕维垣知事接过谢成伦提交的单册。用前清的甘结来佐证民国的官司,毕维垣不屑一顾地把谢常魁甘结甩在一边,但他仔细地端详起那三张纸。毕知事是前清的举人、长春的大户、吉林的巨商,他当然明白谱单、清单和清册对于一个封建家庭中的非凡意义,这三张纸含金量极高,足以代表一个家族的资产负债、利益分配、权利继承。因此,毕维垣决定采信谢成伦所举单册,判定谢武氏分家诉求无理。当看到堂下老无所依的谢武氏,毕知事于心不忍,不得不考虑权宜之计,便先让谢武氏回家找亲戚族人调处。

面对谢成伦举出的单册,看到毕知事紧蹙眉头,谢武氏心知不妙,只得回碱厂央恳族长谢成武召集谢成伦兄弟说合。虽说谢武氏的呈控中没有提出索要具体房间数、地亩数,但她的胃口极大,视财如命的谢成伦寸步不让,不让孀嫂占到丝毫便宜。

调解不成,毕维垣只能按部就班,开庭审理谢武氏诉谢成伦霸吞伙产一案,对当事谢家两造举出的证据逐项甄别、质证审核。庭讯过程中,谢成伦提出的证人唐英老眼昏花,只记得上年为谢武氏与谢成伦说合三间房屋纠葛的事,对谢武氏边门衙门呈控、经说合谢成伦给五百吊钱的事说什么也不知晓,显然谢成伦举出的证据之一出现了瑕疵,可原告人谢武氏仍未提出任何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谢家是否分家的证据。这起家产官司不下判词,便知结果对谢武氏不利。五月三十日,毕维垣见谢武氏无证可举且未对谢成伦举证提出异议,只得在谢武氏的呈状上批示:

谢武氏控呈及毕维垣批示

状悉。查尔宗图,谢加开、谢加顺系远族兄弟,谢万德与尔夫谢成广之父谢万隆是胞兄弟,出嗣于谢加开,则谢加开与谢加顺自是各立门户,不问可知谢成伦所承受其父之财产,自与尔夫谢成广无干,谢万隆之产业何能被谢万德谋吞。况谢成伦呈验分单及谢常魁甘结,均确凿有据。前经讯时判决在案,兹复以毫无证据之事,来案声请所诉应不准理。此批。

“谁主张谁举证。”这是民事诉讼的基本原则之一。毕维垣虽不支持谢武氏分房、分地的诉求,却依然责令谢成伦帮助谢武氏洋元二十元、粮两石,让当事双方各回家安度。并告诉谢武氏如有新证据或不服判决,可以在法定时限内上诉。

等谢成伦把二十块大洋和两石粮食乖乖地交到谢武氏手里,谢武氏还真消停了些日子。谢成伦心中大喜过望,帮给谢武氏二十块大洋、两石粮食用不上十块大洋、打官司的找人写状作保花掉二块大洋、食宿费不过八块大洋,这次官司花费总计不过五十块大洋,这县公署毕维垣知事大人还真给老百姓做主,青天呀!

谢成伦兴高采烈没几天,他心中的青天就转阴了。民国五年(1916年)三月二十二日,当了八十三天皇帝后袁世凯被迫下台,恢复了国会。毕维垣来溪主政前就是国会议员,他被国会召回北京复职。民国五年(1916年)七月二十七日,单文坤署理本溪县知事。这位单知事是位法学翘楚,曾充任奉天高等审判厅的法官,手里还握有律师证,对刑民诉讼有很深的造诣。到任后,单文坤让县公署通告全县,凡事对民初以来已决未决的案件都可以来县控告。

民国五年(1916年)七月二十九日,谢武氏让孙子谢长有牵着毛驴,祖孙俩再次登上呈控的道路,跟着祖孙一起上路的还有谢氏族长谢成武。

谢武氏怎么会把二十块大洋和两石粮食放在眼里,她认准了谢成伦那小康之家的基础有自己老公的份儿,她要拿回属于老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经过毕维垣开庭诉辩的提醒,谢武氏认识到谢成伦绝不是“大豆不挤不出油”的孬种,也意识到自己把官司打的很糊涂,必须找到能够支撑自己诉求的证据,为此,她在谢氏族长谢成武身上狠狠下足了一番工夫。谢成武的名字就昭示着他是成就武氏之人,谢武氏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谢成伦不仅没有给我们婆媳分配家产,而且谢家老祖宗留下的四锭宝银也被他独霸私吞……”面对新任知事单文坤,谢武氏坚持承受应分之产业的诉求,这次她不再哭天抹泪、不再理亏词穷,而是言之有据,以理服人,不仅将谢家殷实的家底掀了出来,而且找了族长谢成武这个最有利的人证。果然,族长谢成武不负谢武氏所望,在法庭上将谢家家产的前世今生像讲报账一样娓娓道来:“谢家共有壮丁地十四日 (日,清代满族土地计量单位),房宅一所计房九间,菜园两处计地六亩有余,另有册地十日。关键是谢武氏的祖翁谢加顺、翁父谢万隆、丈夫谢成广去世的时候,谢家并没有分家析产……”

“谢成武你吃里扒外!你胡说!”谢成武的证言一出口,气急败坏的谢成伦恨不得冲上前掐死他。“被告人谢成伦不得喧哗!”单文坤知事当即制止,接下来他的一番言辞更让谢成伦惊掉了下巴。

“可是知事大老爷,都说官司‘一事不二理’,不知道今天大老爷凭什么受理这个悍妇的呈控。再则我有人证和书证呀,我继承的是谢加开的遗产,而非谢加顺所遗呀……难道前任毕知事的判决就不作数吗?”谢成伦有些沉不住气了,有些歇斯底里了。

“民国律例‘一事不二理’是有规定的。谢武氏既然提出谢家家产清单,又举出新的证人上庭作证,本知事依再审条例,理应受理。”单文坤既然重理此案,又怎能惧怕谢成伦的质问呢!

“谢成伦既自称曾与谢武氏母子合居十数年,何以分家并未分产?与谢常魁既有养育之恩,何以其反向边门呈控?显然谢成伦有独霸家产事实,且对谢武氏母子有虐待之行为。”单文坤的分析一语中的,让谢成伦哑口无言。

本溪县公署判决书

“被告人所举证人汤英却证明未有‘在边门衙门调处帮钱’之事,所举息讼甘结字迹却与谢常魁《家谱序文》亲笔不符……”单文坤果真了得,认真对谢成伦霸占家产一案的诉状、辩状、书证和证言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去伪存真,竟然从中理出常人难以发现的纰漏之处。

在将谢成伦费尽周折收集的证据一一否决后,单文坤根据谢家家产实情和谢武氏诉求,判令谢成伦将现有产业并出租之地十六日地分给谢武氏两日地,以供婆媳糊口,其余归谢成伦所有。至于谢武氏称应分宝银四锭一节,谢武氏并无所凭,不得妄争。讼费由谢成伦负担。

民国本溪县知事单文坤寓情于法,情法并重,为谢武氏长达十二年的家产纷争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对单知事的判决,谢成伦当然不服,可他虐待孀嫂、霸吞家产的坏名声已在碱厂街宣扬了出去,谁还会去给一个欺孀虐侄的无情之人出证帮忙呢?他再怎么上诉、怎么诉辩,没有证据辅佐,官司又怎么会赢呢?谢武氏屡败屡战,终于争得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和房园,既为当时的孀居妇女提供了权益保护的样板,也昭示着千百年的封建家族财产分配制度的瓦解,从这个意义上看,当代妇女应为孜孜以求十二年的谢武氏三击掌。

《本溪县满族史》记载的碱厂边门谢氏

从《本溪县满族史》关于“碱厂边门所属旗台兵丁等随缺地亩总册”的记载看,碱厂谢氏祖先应该是碱厂边门的台丁,归镶黄旗徐加谟佐领管辖。台丁制是清代的边台壮丁制度,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设立柳条边及边门时,将所谓的“降民”、“来归者”编为民户,按户抽丁(主要是汉族。清制年满十六至六十岁的男子为壮丁)在边台,当查边设立栅壕的差使,成为台丁。为了防止边民逾越柳边,在盛京的六边门衙门又下令在柳条边之外侧,挖深宽各八尺的壕沟,常年负责整修边壕的也是台丁。台丁多系汉人充任,且无饷银,但分到了边门附近的土地,被列入旗籍,其后裔多居于驿站、边台附近。碱厂谢氏与碱厂古镇一起兴旺、一起进步,敢于与天斗、与人争,逐渐从农耕向耕读转变,成为了近现代碱厂繁荣进程中的望族名门。

编辑:一寸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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