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晚清时天津九国租界的十处公园

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签订的《北京条约》后天津开埠。1900年庚子国难天津设九国租界。外国人来到天津,彻底改变了老城厢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开发了一个完全西化的城市。几乎同时,公园——这种过去对中国人来说只属于私人园林的去处,也伴随着西餐、西装、跳舞、电影、赛马、洋楼别墅,等等,西洋生活方式的引入,闯入了天津人的眼里。在外国人的公园之前,天津没有公园。平时的娱乐活动,就是上戏园子听戏、上茶楼听书听相声、上南市三不管看什样杂耍、上澡堂子泡澡、下饭庄吃饭。每逢立春、清明,才有一些雅事,逛逛八里台、海光寺、西沽、柳林等荒野之地,叫做踏青,但一般也仅限于文人墨客,普通老百姓为生活奔波,顾不上这些。

清末天津租界

那时候其实多大的花园都有,只不过是私家的,大到圆明园颐和园,小到王府官宅、富贵人家的后花园,不让外人进。比如天津的李善人花园,就是现在的人民公园河北区五马路的曹家花园原是孙家花园,清末,为买办、军火商人孙仲英所建造,今为解放军二五四医院所在地。还有清朝末年候补道台黄荫芬建起一座小花园——“黄家花园”。这些当时都是都是纯粹的私人园林,就算是荒废了,也留个看园子的人,别人不能随随便便进去。

李善人花园——荣园

洋人来到天津,改变了这种格局。早期英租界,特别是墙外推广界(今五大道),整体按照彼时英国城市学家、风景规划与设计师埃比尼泽·霍华德的“花园城市”理论进行规划建造,远离城中心,拥有街心公园林荫道,以及最先进的排水、排污系统,城市建设理念已经达到世界最高水平。因为规划合理,推广界成为华北最适宜居住的住宅区。英租界之外,其他八国租界内,法、德、意、日、俄五国也各自建起了街心公园。细细算起来,外国人在天津一共建了10个公园——久不利公园、皇后花园、义路金花园、维多利亚花园、意大利花园、海大道花园、俄国花园、大和公园、法国花园德国公园。

马场道上的跑马场

五大道上的睦南花园,并不是纯粹的外国公园——这座花园在50年代才刚刚形成,是月季皇后蒋恩钿种月季的苗圃,慢慢演变成街区公园。蒋恩钿是江苏人,出生在一个书香家庭。她就读于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时曾与钱钟书、曹禺是同班同学。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蒋恩钿与丈夫陈谦受从美国回到北京,常去一位旅欧华侨吴赉熙家中做客。吴先生热爱月季,倾平生精力,引进了国外200多个月季新品种,常常在自家院中邀请客人赏花。1951年,吴先生去世,有财力、懂英文、家中有大院子的蒋恩钿接受了吴先生的重托,把400棵月季移栽到自己北京的家中并精心培育。1953年,蒋恩钿的丈夫到天津工作,一家人居住在睦南道97号,这400棵月季花又从北京搬到了天津睦南道。蒋恩钿在家中园子里为月季松土、剪枝、浇水、施肥、扦插繁殖,并通读了吴先生留下的有关月季栽培种植的书刊,经过5年努力,她成为了全国闻名的月季花种植高手。

“月季皇后”蒋恩钿

蒋恩钿旧居

土山公园的“土山”其实不土。研究英国租界的专家说了,那儿最早是一片荒地,英租界规划道路后那里成为一块被大北道(贵州路)、福发道(岳阳道)、奥克尼道(昆明路)围成的小小三角地,三十年代初被规划成花园,叫伦敦道小花园。英国人在贵州路埋设下水道,刨出来的土在这里堆成小山,山顶有凉亭,园内有藤架长椅。1935年,英王乔治五世登基25周年,在这个银禧庆典、也就是所谓“Silver jubilee”的年份里,这个三角形的小花园被取名叫Jubilee Park(久布利公园),以志纪念。天津沦陷后,此花园改为南山公园;等到日人和汪伪政权上演了那出“租界归还”的丑剧、英租界被改称兴亚第二区的时候,这里又改叫“第三公园”。同时被改名的还有第一公园(泰安道解放北园)、第二公园(义路金花园,今小白楼朗香街)、第四公园(西安复兴公园)等。抗战胜利后,这里叫美龄公园;新中国成立后,这座建立时间不长却饱经沧桑的公园,终于按约定俗成定名“土山公园“至今。

今土山公园

由远及近,黄家花园附近现在的复兴公园,原来是英国的混凝土搅拌场,先有东边的游泳池(今濒临拆迁的二池),后有的公园。复兴公园的南北两侧,西安道和潼关道是两条小路。潼关道那边由于靠近南京路,早已高楼林立;西安道这边是已经褪色的八九十年代居民楼,夹杂在更古旧的英国式联体别墅建筑之间,多少保有了一些可以怀念的景致。

曾经的黄家花园

在此居住的人们习惯于管这个小公园叫“黄家花园”。清末,候补道台黄荫芬在此购荒地建造房屋,这座公园和现在公园西侧胸科医院的一部分都是黄家的私人宅院。西院德式洋楼错落有致,东院是遍栽梧桐丁香的中国古典园林。作为地名的“黄家花园”由此而来。

黄家花园

黄家花园公园建于1937年,始称“皇后花园”,1945年改名为“复兴公园”。现在,公园翻新了好多遍,但仍是那个公园。白天三五成群的老者聚在一起,谈房价、股市,身在小公园便可以指点江山。孩子们疯跑,让人不由想到他们的前辈也这般玩耍毫无二致。

复兴公园

如今旧租界尚存的第三个公园——解放北园,也是现在天津所有小公园里最有名的一个。这个公园在1887年建成之前,是外国人打棒球的非正规场地。这个园子对天津后来的园林影响很大,早年还曾首开公园设动物展览的先例,算得上是天津最早的动物园。公园里那时有第一次欧洲战争胜利纪念碑,“中国人不准入园”“有人与无人带领的犬一律不准入园”的规定就挂在门上。现在,中间的凉亭拆了,对面的工部局没了,公园里面也改来改去好多遍,只有假山还在。可看之处今非昔比,但是,仍然能看出当时的种种神韵。

戈登堂与纪念碑

维多利亚公园

维多利亚公园

维多利亚公园旁的利顺德饭店

利顺德饭店可是天津的传统老建筑,1863年由英国传教士殷德森主持建造的。

第四个公园——现在的中心花园,过去是法国花园。1917年建,典型的法国式街心公园,中间有西式八角石亭一座。张爱玲童年时在天津法租界生活过几年,她和弟弟张子静常在保姆带领下到中心花园晒太阳,荡秋千,还留下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她梳着她童年标准的童花头。如今,地界没什么改变,只是成了一眼可以望出去的平地,有革命音乐家的雕塑,围着公园的一条路叫做花园路,绕了一圈,永远也走不动头。路边是一圈洋楼,其中有吉鸿昌故居,门口有吉鸿昌的雕塑。

法国花园

租界里的第五个公园——德国公园,天津北洋西学堂曾经的所在地,今天的解放南园,与解放北园遥相呼应。1895年德租界划定开始建设,中心地段建成德国花园,立起了一座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铜像,这铜像有3米多高,天津老百姓不认识这铜像是谁,都叫它“德国铜人儿”。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国向德国宣战,1917年德国战败,德租界被当时的北洋政府收回,改为天津特别第一区。花园里的铜像就是那时候被推倒的。现在,海河中学旁边还有一部分是公园,已经看不出当年的情景了,不过还可一游,是附近居民休闲的去处。

1900年,天津,德租界威廉街(今解放南路)

德国公园(如今解放南园)

第六个是意大利风情街一宫门前的意大利花园,曾有儿童游戏场、体育锻炼场,后来砍了一半去,再后来成了集邮市场,邮票炒得最疯时,好多年轻人在那里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现在花园成了小广场,可以看门前马可·波罗广场上的雕塑和四周的别墅,成了天津最热闹的夜生活区。

如今的意大利风情区

意大利花园广场

外国人在天津租界里建的、小型的、外国人专用的公园,留下来的,现在成了市民晨练、下棋、唱京戏的地方。每天从早到晚依次上演晨练,遛早儿,吊嗓子,打门球,踢毽子,京剧会友,饭后百步走。这倒颇合当初建造公园的初衷——只不过主角换了天津人——公园不就是公众的、休闲的、家庭的、不收费的、距离住宅区不远的小地方吗?

曾经的小白楼

小白楼的公园

租界里当年的十个公园中,如今有四个已经彻底消失。其中第一个,在五大道东角上小白楼附近,有一处街头广场,过去是义路金花园。这个花园紧邻小白楼,0.4公顷面积,后来改叫平安公园,1974年时改成街心花园,面积越改越小,现在都没了。

如今的小白楼音乐厅

第二个消失的公园是海大道花园。这个公园曾经有数十亩地,小桥流水,《地方志》上都有记载,因为大沽路曾名海大道而得名。第三个是在日租界的大和公园,就是今天八一礼堂所在地,园内曾有日本神社,供奉着侵华战死的日本军人。

曾经的天津日租界

第四个是俄国花园,俄国公园建于1902年,占地105亩,位于海河东岸原俄国租界领事路(今十一经路)和花园路(今十二经路)的临河地段,是天津唯一临海河的租界公园。占地105亩,有大树数百棵,挖掘深水池塘,修建凉亭、花坛、马球场、网球场、游泳池、纪念碑和漂亮精致,有着洋葱形状圆顶的教堂。教堂外面有一排大炮,俄国军队曾在占领天津时使用过这些大炮。公园里有一个小图书馆,内藏俄、英、法等外文书籍,也购置了一批中文书籍,专供俄国人借阅。

俄国公园里的“北清事变纪念碑”(即镇压义和团纪念碑)

每年春天,一路北飞的黄鹂会从天津经过,俄国花园是它们在天津短暂的栖息地,只因那里有一片树林。树林北面有一道长长的栅栏,栅栏外面是大片的高粱地。风和日丽的时候,居住在天津的外国人常会结伴来这里踏青野餐。俄国领事馆在海河上开辟了“俄国花园轮渡”,往来于海河两岸。渡船其实就是很宽的筏子。到了冬天河边结冰,筏子改成了冰橇。天津人管那种冰橇叫“排子”,船夫用一根长长的带铁尖儿的竹竿撑住冰面,用力一推,冰橇就滑出老远。今天,这里也就还剩下几棵大刺槐了。

俄国花园

新中国成立后,在俄国公园旧址所建的仓库一直为天津市一商局储运公司等单位使用。20世纪80年代,海河沿岸的俄国花园旧址被改建为海河带状花园的一部分。近年来,这里建起了天星河畔广场等几座商业和餐饮大楼,成为现代化经济商贸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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