傣城风物，神秘的边地土司衙门✅

澜沧到孟连路况良好，虽然是盘旋多弯的山道，但视野开阔，风光绮丽。驾车翻过一道山梁，路面变得宽阔笔直，两边的风景树整齐威武、翠绿欲滴，阔大的树冠彼此牵连，形成一个封闭的天然走廊。穿行其间，似乎徜徉在绿色的海洋里，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孟连傣族拉祜族佤族自治县为普洱市辖县，西汉时就列入华夏版图，县政府驻娜允古城。“娜允”即傣语“内城”，是傣族第一座城池，也是傣族四大支系文化交汇之所。土司建筑、宗教寺庙和有严格等级划分的民居，随处可见的历史、宗教、节日、民俗、服饰、饮食、音乐、舞蹈、纺织、刺绣等，使娜允古城充满了浓郁的傣族风情。

南宋宝祐二年(1254年，傣历616年），蒙元大军压境，迫使勐卯（今瑞丽）王国臣民部分南迁。朝中四位大臣领着百姓，兵分三路向南迁徙，历经艰辛，找到一个美丽的河谷平坝。《孟连宣抚司历史情况》记载：“傣历六百年左右，勐卯地区的土司死，弟兄因互争权位而造成内乱，当时皇朝统治者派兵前去镇压，于是造成勐卯傣族大规模的南迁。” 其中“一支由王子率领其家臣、奴隶和百姓，沿怒江南下进入阿佤山区”，最终找到了被茂密森林覆盖的山谷盆地，王子带领臣民砍伐焚烧、开辟田地，建立村寨，并称这片地方为“孟连”，即“找到的地方”。

不管何种原因导致的南迁，结果都是勐卯臣民找到了“孟连”，将森林覆盖的坝子变成肥沃的良田和美丽的村寨，并在此安居乐业，生息繁衍。

南迁虽然是苦差事，但王子的旅程并不乏味，甚至算得上是浪漫之旅。罕罢法的人马经过马散（今西盟）佤族部落，受到首领的热情接待，并把女儿改名叶连嫁给了他。婚礼上宰象剽牛、互赠象牙牛角，并盟誓：“象牙不会枯，牛角不会烂，傣族和佤族永远是亲戚。” 这就好像旅程中的艳遇，王子邂逅公主，让故事充满了传奇和浪漫色彩。680年后，这段联姻得到了回报。罕罢法的后人刀派洪积极支持佤族“班洪抗英”，共同打击入侵边境的英国殖民者。不管是出于民族大义，还是儿女私情，都从根本上维护了国家主权和民族团结。

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傣历651年），罕罢法在孟连修筑傣城——娜允，同年设立“木连路军民府”政权。蒙元朝廷闻讯，派使臣前来巡行安抚，崔索贡赋，罕罢法实力不济，只好就犯。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从瑞丽到孟连，还是没有逃过蒙元的手掌心。

娜允古城依傣族旧制，由三城两寨，即上城、中城、下城、芒方岗、芒方冒组成。上城原来是孟连土司和家奴的居所，现存建筑有上城佛寺和宣抚司署。中城地势稍低，是宣抚司署的官员及家属住处。下城靠近南垒河，是宣抚司署议事庭长和下级官员的住处。芒方岗和芒方冒是左右两边的寨子，是宣抚司署的林业官和猎户居住的地方。

上城佛寺又名景儿，傣语意为“龙城佛寺”，建于清同治七年（1868年），座落在金山上，紧靠龙血树群，是土司家族的专用佛寺，占地5000多平方米，古建筑基本完好。传说南垒河龙常常经地下通道来寺里听经学法，所以又叫“龙缅寺”。

不知何故，上城佛寺没有游人，门窗紧闭，我只好在院子里绕佛寺一周，从不同的角度拍几张相片。南传佛教的寺庙与藏传、汉传佛教颇为不同。我不懂得建筑的艺术，仅从外观来说，藏传佛教寺庙原始古拙，带着荒蛮的神秘色彩；汉传佛教寺庙温文尔雅，透出浓郁的文化气息；而南传佛教寺庙则精巧细致、平易近人，有一种世俗的生活氛围，甚至略带小资情调。

出龙城佛寺不远，上坡就是中城佛寺，傣语称“佤岗”，较上城佛寺老旧。中城佛寺建于1910年（傣历1272年），是土司时期居住在中城的官员们专用的佛寺。建筑群由大门、佛殿、引廊、八角亭、佛教协会办公室等组成，佛殿为抬梁式三重檐歇山顶围廊建筑，内柱6排24棵，覆盆式柱础，柱子、枋、梁、檐檀、橼子均有金饰彩绘图案，设有藏经柜和佛龛。周围悬挂着教徒们敬献的有关傣族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的幡，寺内墙上精美的傣族民间金水壁画和金饰彩绘图案，佛殿隔板外层是用金铂贴印的宝塔、佛像、孔雀、乐舞、花卉等精美图案，屋面覆以挂瓦。

中城佛寺系南传上座部佛教寺院，历史悠久、规模较大，是研究傣族历史、文化、宗教、信仰的实物资料。与其他南传佛教的寺庙一样，进门参观需要脱鞋脱帽，虽然外面老旧，但殿内涂金抹银，宝相辉煌。

原来的下城佛寺属娜允的标志性建筑，可惜1953年3月毁于火灾。听说佛寺将恢复重建，再现娜允古城“三城两寨”的传统格局，但不知道具体情况，也因为对仿古造旧的排斥心理，所以没有打探。

从中城佛寺后门出来就能看到孟连宣抚司署门楼，大概在维修，路基断裂，泥土裸露。昔日“金色的王宫”看上去并不起眼，甚至有些没落，只有石踏道旁高大茂密的棕榈树依然翠绿挺拔，像忠心耿耿的卫士，维护着土司衙门的尊严。

宣抚司署在傣语中被称为“贺罕”，就是“金色的王宫”，始建于明永乐四年（1406年），占地12000平方米。整组建筑群系木结构，由门堂、议事厅、正厅、东西厢房、粮仓、厨房等组成。其中斗拱、飞檐等构件是汉族建筑形式，干栏式楼房、厅堂又是傣族建筑的风格，算是傣汉建筑艺术融合后的混血儿。

进门可见三檐歇山顶干栏式的议事厅，一楼为土司官员休息之所，现摆放傣族排鋩、佤族木鼓，以及手鼓、织机、鱼篓等各种少数民族日常用品。运气好得很，土司街门的议事厅里正好举办摄影展。各种题材的摄影作品让人大开眼界，可以直观全面地了解边疆少数民族的日常生活和风俗习惯，倒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到傣族家作客，要遵守有“一脱二摸三不看”，即脱鞋摸柱不许看卧室。按规矩脱鞋上二楼，来到刀氏土司召集各民族头人议事的地方，正中是雕刻精美的土司座椅，左右分列仪仗旗帜，还有生活用具、工艺品、贝叶经、文献、官服，以及讲述宣抚司署历史的影像资料等。

正厅通过小拱桥与议事厅相连，为一楼一底重檐硬山顶式建筑，是刀氏土司及其夫人们的居室。左右厢房是土司二姨太、三姨太的卧室，也是一楼一底硬山顶建筑，采取沿廊式对称。厢房玻璃橱窗里重陈列清代朝廷赏赐的青蓝色底绣蟒袍和黑色丝缎六品朝官朝服，傣文典籍，土司用品，以及傣、佤、拉祜等民族的服饰介绍。

孟连宣抚司署是云南边境民族地区18个土司衙门中保存较完整的一座，里面残存傣族世袭土司统治的历史记忆。打开中国历史地图，明代孟连长官司所辖地域东北至澜沧江，东南与车里宣抚司（今西双版纳）接壤，南与孟艮（今缅甸景栋）相连，西以萨尔温江和木邦宣慰司为界，北与孟定府和猛缅司毗邻，此界一直保持到清乾隆三十年（1765年）。1890年后，西线南卡江部分地区被英军控制，之后政权日益衰弱，逐渐成为名声大实力小的边地土司。

翻开傣族土司家族的一页，其统治历元、明、清、民国四个时期，前后28任，达660年，在中国土司史上极其罕见。土司制度的建立在一定时期内给边疆民族地区带来了相对稳定的政治局面，使各族人民能够安居乐业，但也经常面临城邦内乱、民族仇杀和外敌侵略，如“孟连闰五月事变”、缅甸入侵、英军袭扰等，可谓筚路蓝缕，历经风雨。

《明史•云南土司》记载：“孟琏长官司，永乐四年四月设。时孟琏头目刀派送遣子怀翰来言，孟琏旧属麓川平缅宣慰司，后隶孟定府，而孟定知府刀名杠亦故平缅头目，素与等夷，乞改隶。遂设长官司，隶云南都司，命刀派送为长官，赐冠带印章。”孟琏即孟连，官居正六品；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朝廷授其“孟连世袭宣抚司”世职，官居从四品。

末代土司刀派洪，在沧源“班洪抗英”事件中，组织义勇军赴班洪抗英。1937年1月，中英双方在西盟勐梭就中缅南段未定界问题会谈，刀派洪派代办出席，力证孟连土司在阿佤山区的管辖范围，倒真兑现了其祖先与佤族联姻时的誓言：“象牙不会枯，牛角不会烂，傣族和佤族永远是亲戚。”1942年，中国远征军第一次赴缅作战失利，第六军93师撤至孟连，孟连土司积极支持抗日，组织自卫队警戒南卡江一线，防备日寇过江。1949年1月，孟连解放，中共委任刀派洪为孟连临时人民政府民族事务委员会主任，土司统治结束。

之后，刀派洪遭遇国军残部逼迫，远赴缅甸避难，最终没能回到祖国。末代土司与佤山班洪王一样客死异国，结局令人扼腕，也更值得深思。

从土司府建筑情况来看，相对于中原封建统治集团，傣族刀氏政权应该不算腐化，不是我们想像中鱼肉百姓、穷奢极欲的边疆土皇帝。中原皇帝身边随便一名官员府第，或者退休后所建园林，都极尽繁华。现今各地的园林名胜，大多为当年的私家花园。甚至民国初年海外华侨所建私家宅第和园林规模都超过土司署，如广东开平的立园、中山的詹园等。

傣城依旧，刀氏楼空。历史在这里只留下一声叹息！

出土司衙门，做几下豁胸运动，天空便开阔起来。返回上城佛寺的停车场里拿车，前面就是美丽的南垒河，据说风光以冬春季节最为迷人。可惜穿过城市的河流都一样，垃圾漂浮，水色暗淡。虽然两岸也可见茂林翠木，竹楼古寨，但我仍然找不到恰当的句子吟颂。

看到路边有个慈祥的傣族老阿妈卖粑粑，晶莹透亮，不觉食指大动，便买来二张蹲在车旁享用。食毕，启动车子沿南垒河畔慢慢滑行。

南垒河发源于澜沧芒东，从拉巴进孟连县境，经景信乡、腊垒乡后流向缅甸汇入湄公河。孟连一年一度的传统民族节日——神鱼节，就在这条金孔雀羽毛化成的河里举行，炎炎烈日下，数万人手持各种捕鱼工具冲到南垒河捉捞“神鱼”，被誉为“东方水上狂欢节”。

远古时候，佛祖派神鱼巴嫩罕给生活在孟连地区的人们送谷种，但光靠吃谷子人的身体还是不够健康。神鱼和蕨菜又尊崇佛祖的旨意，每年给孟连送来许多鱼，而凡是有鱼的河岸，都有蕨菜的踪影。孟连人民为了接受佛祖的恩赐，每到泼水节前后，就从四面八方赶到孟连大河尽情地捕捞。“神鱼节”就这样一代代流传下来，成了孟连最热闹的节日。听说，现今的神鱼节，政府花钱买鱼，扔到河里供各族群众捞鱼狂欢，变成了花钱找乐子的游戏节目。

边走边看边想，一会儿功夫，就来到南垒河畔的孟连大金塔，停车进门。大金塔与孟连宣抚司署遥相呼应，由八个小塔环抱一个主塔构成。主塔高31.68米，外实内空，地宫只限男性进入。附属建筑有四个环绕塔基的方亭，傣语称“侈哦啦”，意为“指路的亭”，分别供奉东西南北四大天王。每座塔均挂风铃，起风时，叮当之声轻脆悦耳，悠长深远，倒是别样的佛国情韵。

有只绿孔雀拖着长长的尾翎在主塔的台阶迈着优雅的步调走来，高傲得像一个公主。虽然我不排斥按下快门，但对她始终心有所惧。古龙《七种武器》里就有孔雀翎，是至为神秘的杀人利器，还有一种孔雀胆，为天下剧毒。看她转去的眼珠子，似乎顾左右而言它，蓝到极点的羽翎，发出妖艳的光泽。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在佛爷座前得道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