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忌赛马与纣王亡国
田忌赛马和纣王亡国有什么关联吗?没有,不过是近来读书时发现,两个故事里,都用了避敌锋芒谋求胜利的战术,一个因之获胜,一个由之败亡。
齐威王爱赛马,每每叫来齐国的诸位臣子,下重金赌输赢,每每都是齐威王胜出。
作为齐国的将军,田忌也很想赢得比赛,以证明自己名副其实。无奈,最好的马都在齐威王的马厩里。
看出田忌的心思,门客孙膑献上一计:将军何不用自己的下等马去比大王的上等马,用自己的上等马去比大王的中等马,用自己的中等马去比大王的下等马呢?
对啊,三盘两胜嘛!田忌向孙膑竖起了大拇指。依计而行,在接下来的比赛中,田忌如期获胜,不由得眉开眼笑。对他来说,赢不赢钱无所谓,关键是让大王赏识了在下和僚属的智慧和勇气。
赛后,眉开眼笑的可不只是田忌,还有齐威王和孙膑。通过这次赛马的游戏,齐威王考察验证了田忌和孙膑潜在的成色,田忌和孙膑成了齐威王信任有加的左膀右臂。桂陵之战,孙膑和田忌生擒庞涓,成了扬名战场的最佳CP。十年之后的马陵之战,二人再次合力出击,又将庞涓置于死地,对魏军、魏王、魏国都极尽羞辱。两大战役,使孙膑报了魏王和庞涓对自己的膑刑之恨,助力田忌成为齐国当仁不让首屈一指的大将军,齐威王则摇身一变,在战国七雄祭起了数一数二的王者旗帜,取代魏王,成为山东六国的群龙之首,在位四十二年,无人敢取而代之。
田忌赛马的故事出自于《史记·孙子吴起列传第五》,记述了一个巧施计谋,利用手中筹码,避敌锋芒,以小博大,以弱胜强,充满了遐想的张力。
由田忌赛马的故事上溯七百年,在黄河北岸发生了一场改变华夏历史走向的战争。公元前1046年,周王姬发率领八百诸侯宣誓会盟的大军,在殷商都城近畿的牧野,向天怒人怨的商纣王发起了总攻。
此时的纣王还叫帝辛,是殷商王朝的君主。满含贬义的纣王之名,是后人控诉他后半生昏庸无道而追封给他的谥号。帝辛自幼聪慧过人,成年孔武健硕,在前期的君王生涯中,他南征北战,平定夷方,开疆拓土,统一中原,励精图治,宏振商邦,使普天之下的王土之上河清海晏,歌舞升平。有关帝辛,《荀子·非相篇》说:“长巨姣美,天下之杰也;筋力超劲,百人之敌也。” 《史记·殷本记》说:“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
智勇双全的美男子,统御千军万马的百战之星,自信的帝辛身处大场面,历来都是从容不迫的。这次,也一样,他没有将诸侯浩浩荡荡的盟军放在眼里,这些手下败将和顺服臣子只不就是乌合之众吗?面对“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滚滚而来的烟尘,帝辛不屑一顾更无暇迎战,照例气定神闲地在宫里和妲己如胶似漆饮宴调情,想当然地挥一挥手:杀鸡焉用宰牛刀?先让卑贱的奴隶和俘虏去顿挫敌人的锐气和锋芒,然后再派遣精锐部队去要姬发们的命!
帝辛的气魄,看似老辣精到,神机妙算,信手拈来,仿佛就是孙膑兵法的鼻祖和赛马策略的模板。但令帝辛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他的先头部队就是弱不禁风的炮灰,遭遇同仇敌忾的盟军,奴隶和俘虏们一触即溃。更令帝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炮灰们鬼哭狼嚎的情绪传染之下,兵败如山倒,他的精锐部队也同样一触即溃,丢盔弃甲,四散逃命去了。失去了重重屏障的卖命围护,回天乏术的帝辛自觉再无神力相助,愧对当年之勇,一个人悄悄逃至高高的鹿台,将珠玉华服穿戴整齐,跳进火坑,自焚而亡(蒙衣其珠玉,自燔于火而死)。
在大限将至的情势面前,帝辛宁死不屈,杀身成仁,保留着一个战场英雄应有的气概,显示出一个贵族君王应有的气节。只不过,在后人的眼里,这气概和气节只配叱咤风云勤政为民的帝辛,而穷兵黩武、荒淫无度、冷酷暴虐、离心离德的纣王根本不配。“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淫戏用自绝”、“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纣之百克,而卒无后”、 “帝辛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何其决绝,何其凄怆!
自从平定了叛乱统一了天下,帝辛就开始居功自傲,游戏人生。他贪恋奢靡,大兴土木,营建新都朝歌城;他横征暴敛,强取豪夺,“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在“其大三里,高千尺”的鹿台里藏尽了华夏的金银珠宝;他纵情声色,荒淫无度,为爱妃妲己垒筑起摘星台,登临其上便可摘星揽月;他穷凶极恶,杜绝言路,当着一众人等,活生生地将忠心劝谏的比干剖腹摘心。帝辛已不复往日的帝辛,寻欢作乐在琼室玉门内,醉生梦死在酒池肉林里,不能自拔。
一场游戏一场梦。齐威王、田忌和孙膑将游戏看作是战争的演练,心怀抱负,通过一场赛马,认识和发现彼此的价值,精诚合作,各自实现了霸主、将军、军事家的赢家梦想。帝辛毫不为意地将一场生死攸关的战争,视同过家家的玩乐,不但未能易如反掌地掌控局面,反而葬送了殷商王朝五百多年的江山社稷和自己的卿卿性命。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游戏人生,必然被人生游戏。帝辛的人生,本应是光芒四射,光辉绚烂,天之下,地之上,唯其独大。可惜,自我沉迷,自断前程,帝辛变纣王。从此,世人皆知纣王虐,后生少知帝辛明。
千秋功过,历史评说。每每谈起田忌赛马,后来人都是津津有味,娓娓道来。每每说起纣王亡国,后来人都是口诛笔伐,罄竹难书。但冷静下来,每每评论帝辛的是非功过,虽想实事求是,但又顾虑众意难违,唏嘘感叹,矛盾重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朝歌故城(今河南淇县)的摘星台公园内,有一明代刻立的“殷朝六七贤圣君故都”石碑,犹犹豫豫地将帝辛与武丁、武乙、帝乙、萁子、微子、比干并称为殷商王朝的贤圣君王,意思是区别纣王的前后人生,如果不算帝辛,商朝有六个贤圣君,如果算上帝辛,商朝则有七个贤圣君,故称朝歌为殷朝六七贤圣君故都。
郭沫若先生在《访安阳殷墟》一诗中写道:“偶来洹水忆帝辛,统一神州肇此人。” 并在其主编的《中国史稿》中这样评价帝辛:“他对东南的经营,使以后中原文化逐渐发展到了东南。我国现在江苏西北部和长江流域的最初开发,帝辛是有过功绩的。但是帝辛也是一个暴虐淫侈的国王……在这种情况下,奴隶、平民和奴隶主贵族的矛盾,商朝与所属各方国的矛盾达到空前尖锐的程度。”
殷鉴不远,来者可追。穷帝辛之一生,其为后人树立了一根警示的标杆,有勇有谋有为不足夸,无信无德无道罪可诛,无论是王道还是人道,均须初心不变,衷心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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