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慕古文王佩
2007年夏，扬州西湖镇发现一座西汉时期的夫妻合葬墓，据《西汉董汉夫妇合葬墓考古发掘》介绍，椁棺室内北侧男主人棺内发现一套铜制龟纽子母印，分别刻有篆书印文“臣汉”与“董子翁印”。印章或为墓主人的身份信息，惜史籍不载，生平无考。南侧女主人棺木则较男棺尺寸更大，并有琉璃金玉等随葬品，昭示身份不凡。
▌[西汉] 镂雕出廓玉佩 “周文王百达之佩”铭 扬州西汉董汉夫妇墓出土 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此汉墓共出土文物942件（套），当中有一件透雕出廓螭纹玉佩十分奇特，现藏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在2019年1月南京市博物馆总馆开幕的“铲释三城”特展中展出。其玉内环刻铭“周文王百达之佩”篆字，外镂出廓螭虎环绕。虽自铭为“商末周初”文王玉佩，然而其形制及铭文，与商周时代玉器风貌迥异。特别是，螭虎纹饰在汉代玉器中相当流行，因此可能确是一件汉代托古之作。
想必董氏夫妇生前得到这块“古玉”时，很可能也当做周朝旧物，视若拱璧，最后带入墓中。
《老子》云“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说的是车轮。这块玉环佩的造型设计正是车轮。如其圆环为心，即为轮毂；外设支柱三组共十五根，亦如辐条；并接三条弧圈，模拟轮辋动势。整体观之，犹车轮冉冉转动之模样。而车辋外灵动环绕的螭虎，似正驭动这枚独轮，又为这件“轮佩”添上几分仙气，也十分符合汉代人寻仙问道的心理需求。
▌[汉] 铜饰彩绘木雕轺车1972年磨嘴子48号西汉晚期墓出土 甘肃省博物馆藏
所刻“周文王百达之佩”铭，周文王无疑是指周代的开国始祖，文王姬昌。“百达”者，据《说文》云，“达”为“行不相遇也”，意即无有阻碍，有通达之意。再看这枚“车轮”形的玉佩，作为至今还是陆上最为便捷的交通工具核心构件，象征着平顺与畅达。我们不难理解汉代人设计这块玉佩的背后希冀，是祈求如转轮般通达于世间，乃至天上地下，无所阻碍。这一点，在古代印度地区也是如此，他们甚至将轮子视为轮宝，佛教也将君王称为“转轮王”，又将法轮视为佛陀讲法的象征，可能是借鉴战车的车轮，寓意永不停息，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公元25-50年左右] 阿富汗出土早期佛教元素金币 阿富汗蒂拉丘地四号墓出土
一面狮子，佉卢文译为“狮子去走一切恐惧”。另一面图徽则为人推轮状物，亦有佉卢文铭，意为“他驱动法轮常转”，直译即所谓的“佛陀”或“转轮王”。是与耶稣同时期的佛教元素金币。
周文王是先秦以来古人所尊崇的仁王，尤其儒家。《史记·周本纪》云“生昌（姬昌）有圣瑞，古公遂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纵观周文王一生，其实并不太平。
其父为商王所害，见《古本竹书纪年》载“文丁杀季历”，又如《吕氏春秋》云“王季历困而死，文王苦之”。而后姬昌继位，为西伯，多行仁政，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商王纣就将他囚于羑里，经闳夭等人贿商王珍奇异宝方得出释。此后，西伯见时机成熟，密谋实施翦商，先伐犬戎、密须，后败耆国，伐邘、伐崇侯虎等。多年征伐四方，铲除各地的商王方国，《论语·泰伯》云文王时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为武王推翻殷纣暴政打下坚实基础。
传说中六经之首、三玄之一的《周易》，即周文王昔日被囚羑里时重卦所作。《汉书·六艺志》谓之：“至于殷、周之际，纣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诸侯顺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于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达则兼济天下，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汉人眼里，周文王就是这样的圣人。
由此可见，“车轮”之佩，“百达”之意，也正与文王顺应天命、贤达爱仁的故事契合。虽然此玉佩不是真正的周文王遗玉，但也并非汉代人随意伪造之物，确是暗含着古人思慕贤达与往来不穷的美好愿景。
扬州汉墓出土的这件“文王玉佩”虽然并非商周真品，但以目前考古资料所见，的确有件西周早期玉器与周文王有关。见1993年山西天马曲村北赵晋侯墓地西周晚期M31出土的刻铭玉环，出土时位于墓主人背部，环上隐约可见尸骨肋痕。
▌[西周] 早期玉环（线图） 山西天马曲村北赵晋侯墓地西周晚期M31
图片引自《天马——曲村遗址北赵晋侯墓地第三次发掘》
素面，一面刻有十二字，李学勤先生释为“玟王卜曰：我眔唐人弘战贾人”，大意为周文王占问与唐人联合大力攻打贾人（陈剑先生《釋“琮”及相關諸字》认为非“贾”字而是“琮”，甲骨文中亦见的方国名，或即崇侯虎）。一件与周文王有关的玉器，或为周成王封唐叔虞之前的唐人所刻。后唐人作乱，为周公灭之，周成王又桐叶封弟于唐，这块玉环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晋国的财产。
本文根据泓社丛谈专栏《汉家慕古文王佩——记扬州汉墓出土玉佩》一文编辑整理，原文刊载于《收藏》06月刊
本期《收藏》微信责编 陈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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