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返乡之“直抵黄龙府”:一二线城市之外,春节还有多少娱乐生活?
文 | 袁佳琦
“直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
吉林省长春市区往北80公里,是岳飞豪言“直捣黄龙”的“黄龙府”所在地,农安镇。这里是辽金时代的军事重镇和政治中心,也是东北地区的县城缩影。
春节对于这个古老县城而言,是每年最热闹的一段时间。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里,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会瞬间被北风割得通红。除夕夜里,人们点亮灯笼,放二踢脚,赏冰灯,遇到下雪的新年,鲜红的鞭炮碎屑爆炸后散落在洁白的雪面上,别有一番风味。
历史上的黄龙府颇具声势,“黄龙”传说和宋、辽、金之间旷日持久的征战,让这座城池沾染了“易守难攻,威镇四方”等传奇色彩。在经历数次“撤县设市”失败后,农安县隶属的长春市作为今年春晚的三大分会场之一,在“站起来强起来富起来”三大主题中,似乎被委以“富起来”的重任。
与苏联接壤的地理位置,使得东北的工业设备率先发达起来,在曾经的伪满都城、“共和国长子”这片土地上,诞生了中国第一家汽车制造厂、中国第一家电影制片厂、中国第一家轨道客车厂,无论是工业发展还是文化发展,这里都辉煌一时。
转眼繁华落幕,落后的经济,不再辉煌的工业,“工业老大哥”开始迅速“衰老”,环境的萎缩也没有提供给文化产业多少发展余地。年轻人们奔赴一线城市漂泊,留下来的人拥有着被安排好的无忧生活,和一眼望到头的人生。关于“东北人”的社会新闻也在陆续发酵,人口外流情况愈发明显。
有专家分析,“东北人遍布全国的现象背后,其实是这几十年来东北地区经济衰落的表现。” 这种现象,具象到生活中更加引人深思,此次返乡,澡堂老板家的女儿在北京广告公司做创意,亲戚家的哥哥毕业后就被校招去了广州,电梯里偶遇的同楼住户在北京做物流生意。
春节除了是重要的传统节日,也已然成为一条纽带,将返乡人与留下来的人们欢聚一堂,拼凑出了完整的东北春节版图。
冰雪文化、烟花市场,东北“古镇”的传统年味
爆竹声中一岁除。
随着国家监管力度的加强,禁烟令的实施让城市烟火在近几年来成为奢望,不过在东北这座县城尚有一方“乐土”。
在远离镇中心的公园边界,一个小型春节烟花市场熙熙攘攘,人们驱车前来, 选购彩花鞭炮,除了老一辈们必备的“发纸”放鞭炮传统外,花花绿绿造型可爱的小型彩花则瞄向了特定的受众人群。
似乎为了彰显烟火生意做的“坦荡”,老板在烟花背后竖起了大大的12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人民城管为人民”。在熙来熙往的人群里,这个画面诙谐又温馨。
在东北,还有个特别的娱乐项目,天然冰场冰车和赏冰灯。作为一个身体平衡能力一般的东北人,每年冬天至少要在冰面摔上那么两三次,才知道冬天要过去了。
“这是独属于东北的冰雪文化。”三十前一天下午,县城公园的湖边大爷对过往行人寒暄道,“过年吃饱饭了没事儿干出来运动运动多好,别总盯着手机看。”
县城公园改造后留下一条天然湖,湖面架着两座拱桥,冬天,这里就变成了完美的天然冰场。踩着夹着野草的冰层走到冰面上,戴上大爷给的手套和坐垫儿,十块钱可以“触溜着”冰车玩上一天,如果不怕冷的话。
不同于北京什刹海的人造冰场,真冰要更滑上一些,也更加危险。午后阳光照射下来,冰橇戳下去,你甚至可以听到冰裂的“喀吱喀吱”声,但无需担心,因为温度很快会降下去。
小时候过年,大大小小的店铺早就关了门,人们放了鞭炮,吃了丰盛的年夜饭,便聚集在室内搓麻将、玩纸牌、扯闲话拉家常,乐此不疲。近两年开始,对于年味的减淡,人们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过年已经不再能够“垄断式”的影响到日常生活了。
打开美团外卖,一些商家在大年初一保持着营业,不过缩短了营业时间和提升了派送费用。做“冰车生意”的大爷坐在湖边的小板凳上,包裹的严严实实,正在和另一个大爷商量着年三十要不要也过来“营业”,“反正初一到十五都在这儿。”
这样的天然生意,每天保守估计五十组人,客流量最大的时间段在下午一点往后。再隔几十米 又是一波来做同样“生意”的人们,这样的“生意人”还有五六组,一条两里地长的湖给大爷们增添了打发时间的乐趣和不菲的零花钱。
闯荡“野望”与留守“安逸”
关于黄龙府的传说从小就听过了不少版本,官方说法是《辽史》所载:“龙州黄龙府本渤海扶余府,太祖平渤海还至此崩,有黄龙见(现),更名为辽军事重镇,设黄龙府都部署司,军事长官为兵马都部署。”
除了黄龙府的传说,镇上最著名的景点便是辽金时代遗留的古塔。还被写进了校歌里:“松江伊水畔,巍巍辽塔边。”每隔几年,这座建于公元983-1030年间的古老辽塔都被装点一新,除了逢年过节,天气好的时候,大爷大妈们时常在塔边的亭子里吹拉弹唱,玩牌下棋,去年春节,这里被装上了投影仪。
塔尖直指蓝天,檐角风铃琮琮作响,塔下是对弈聊天的老一辈与嬉闹孩童。富有冲击力的影像被投射到古塔之上,别有一番韵味。
上世纪20年代末,张作霖父子所推行的经济发展“新政”,极大地刺激了东北工商业的迅速发展,以钢铁、煤炭为中心的重工业体系、以粮食加工、纺织、食品工业为中心的轻工业体系相得益彰。不知从何时起,事情开始起了变化。
近两年,而东北的经济低迷下滑,更有“投资不过山海关”等民间俗语流出,春晚的分会场上,东北人们在曾让人们骄傲的毛主席坐过的一汽红旗牌汽车车阵外起舞,一位媒体人在朋友圈戏谑,“都是卖不出去的红旗车吧”。
作为长春周边的县城,农安这座县城的工业化也在20年代开始发展没落,伴随着90年代国企改制引发的下岗潮,农安糖厂、药厂得陆续倒闭,大批工人失业,而以“雪花原汁麦”品牌重新振兴的啤酒厂也在2018年入不敷出,又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再运营。
不过小镇仍能时刻感受到来自建设规划与现代化发展的步履。除了关于贫困人员低保、廉租房等政策也早早设立,在高铁规划后,与长春市区原本需要一小时多的路程,现在只需要38分钟。农安农用机场建设项目也被提上了日程。
在这个没有live house,club、bar文化又屡次“娱乐建设失败”的东北小镇,观影,几乎成为青年群体们出了撸串之外的出门必备娱乐活动。放寒假的学生和返乡青年们,是镇上的两家影院以及数家KTV的忠实拥趸者。观影与今年春节档电影票价,人们观影热情不减,年轻人们将网络购票、提前购票等观念带来,并成功让镇上的两家影院日日爆满。
在小镇上,出租车是已经罕见的“一汽夏利”牌,几年前,这里早已经被嘀嘀打车的产业链覆盖,但仍然很少有人使用。传承下来的规则更为简便实用:“五块钱”走全镇,较为偏远的地方一口价“七八块钱”。每逢过年,统一上涨为十块钱,十几年未变。
许多人反应东北“体制僵化,处事效率低下”,事实上,东北对国企文化确实有着一种执念,考上公务员已经成为“至高荣耀”,身边不乏考了两三年公务员仍不气馁的朋友,尽管中国第一家电影制片厂——长春电影制片厂在这里设立,长影世纪城也曾辉煌一时,但这样的环境留给文化产业的就业机会甚是稀少,大批青年劳动力的外流造就了东北青年劳动力的“空心化”,遗憾却无能为力,这是如今东北的现状。
留下来的人们有着东北小镇人民的热情淳朴。与漂泊在一线城市,邻里之间几年未曾碰面的冰冷城市感相比,这里有着“家”的感觉,住在高层的人们也会在电梯里寒暄几句,邻里之间过年来客会互相借用工具,出门撸串,老板大手一挥便零头一抹。
相较于一二线城市,这里物价极低,母亲在县医院上班,工作日早八晚五,天气好的话,步行去单位刚好完成每日锻炼份额。在这样的镇上生活,安享“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又何尝不是度过一生的一种方式。
离家闯荡者有闯荡者的坚持,驻守小镇有安逸文化带来的幸福,春节像是给两种生活短暂交汇的机会,春节过后,一切如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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