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食

我不知为何叫陆食,陆是何意,或许是陆的同音中的另一个字。但吃了十几年,别的泾川人或许吃了几

十年,从此不知绿豆糕、月饼、公家造的南方糕点是何味。这是过年过事用的下酒碟子里摆的食物一种,以过年的陆食最为孩子亲近,和母亲的美丽、美德、美艺相系。原料只不过是玉米面,用最细的绸箩箩的,或是碾过皮的糜子米、谷米磨的

面,面必须是黄的。干面搭在锅里蒸熟,和上足够的土蜂蜜和白砂糖拌匀,以手捏成疙瘩而不散为宜,陆实有案子,就是模子,

一条好木头上刻四个五个六个坑,有圆形,边刻一圈莲花状的钸纹,有方形的,下小上大,边有道道,有方形但四角是圆的,比?u干的模子要深一些要好看的多。

按陆食比吃陆食诱人,娃娃把宝都押在上面了。白天忙着没空,天刚黑,在热热的土坑上,搁上小案板,点一盏煤油灯,照得比今日电灯还亮,是那时人们的视力好。一堆黄面,很甜,用手按?核?有模坑,指头压得平平实实的,在案上一磕,再一磕,五个六个陆食已在案上,六七个孩子先抢,一人一块,总有最瓷的女子或最小的儿子没吃上,再一轮就吃上了,但总少吃一轮,一直按一直吃,吃了八

个或十个,记不清了,口里噎得叽嗝不止,这才被大人骂一声,跑到水缸边去喝一饱凉水。母亲按的这才入枣红大罐里,一层一层摞好。前面忘了说,面里面如滴几滴白酒或黄酒,你品吧,面是酥的,但不散,入口越嚼越多,甜得不发腻,玉米面本身就有自然的甜,白砂糖在内,嚼着有吱吱的响声,使人想起好糖好西瓜总

有沙的感觉,一只一只,这对于所有泾川人来说,是糕类的启蒙吃,按一罐或两罐后盖严存了起来。

按不按陆食,是过活好不好、人缘好不好、来年百事顺遂的兆头,肉酒菜包子馒头鸡什么都有了,没陆食,便觉得缺了一种最重大的东西,其实缺的是一碟玉米面小饼,却觉得年没有过好,如在大年三十骂了一场混仗,一家有不和谐不和善不祥和顺气,大家都不能通通畅畅地圆满出一大口气一样。所以按陆食是母亲特别重视的,更是奶奶特别重视的,或许有细心的父亲、爷爷、外爷外奶、兄长也要提醒:快按!有娃娃哩。这是为吃而吃、不是非吃不可。

三十晚上,所有凉碟热碟子摆齐了,角里就是陆食碟子,无论过年过事,孩子是上不了席的,上了也坐不下也坐不住,都像小狗一样一层一层围在炕边,眼睛黑扑扑的忽闪匆闪着望着,嘴半张着,如待哺的燕雀。哪怕吃得再饱,喉节那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蠕动,口水咕咕地咽下去,炕边上的大人操一个陆食给了,所有的小手都展平,掌心有陆食就能?鹤愕乩肟?。一个个散过来,碟子也空了。娃娃们跟上大人去各家过年,实际是吃了各家的陆食,别的菜吃上吃不上倒不在呼。再从初一初二初三一直到十五、二十三,凡有喝酒场合,必有陆食,下席的几呼都叫娃娃吃了,上席的几呼叫没 老汉老婆吃了,别的菜他们少 ,无力征服。陆食,是老人和娃娃的年糕,只是小了一些。一年内的红白喜事,要上酒碟必要哐哐按个不止,突击制作一大批陆食应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