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极限战疫:“十八线”边境小城绥芬河打响新冠加时赛
用当地人的话说,只有7万人口的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下辖县级市绥芬河,是一座“十八线”边境小城。此刻,绥芬河正扛着巨大压力,抗击从境外输入的新冠肺炎病毒。
4月12日,原苏俄学校旧址(绥芬河市博物馆)外,挂着抗击疫情标语。
站在绥芬河市政府院内,能够俯望这座被两山夹着的百年口岸城市。绥芬河的四月,中午阳光温和,清冽的风打在脸上,透进薄羽绒服,却使人打哆嗦。
3月21日以来,2497人通过绥芬河口岸回国,打破了这里到现在都没有本土病例的宁静。激增的境外输入病例,使这里成为舆论焦点。
原本已启动复工复产的绥芬河,再次按下暂停键,所有小区第二次封闭管理,启动“抗疫”。
4月13日晚9点30分,绥芬河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王永平接受央视新闻1+1采访时介绍,截止当时,累计报告经绥芬河口岸入境确诊病例243例,无症状感染者102例,疑似病例8例。从目前的数据看,前期的感染率(确诊加无症状感染者)约百分之十五。目前,还有1479人正隔离观察。
澎湃新闻注意到,随着省、市乃至国家力量的支援,绥芬河市的检测、救治等资源问题,逐步得到解决。
黑龙江省委赴绥芬河疫情防控工作组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于凯江向澎湃新闻表示,目前,绥芬河市人民医院还有空余床位,方舱医院也已改建好待命。此外,黑龙江省还计划在牡丹江市选一个后备医院,视以后绥芬河口岸是否开关等情况,决定是不是启用。
回国人员入住的隔离宾馆外,有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
“同胞有难要回来,也只能理解”
近期,通过绥芬河口岸回国的在俄中国人,多数此前没听说过绥芬河这座城市。
19世纪末,沙俄开始修筑中东铁路,在绥芬河河岸的东宁县三岔口建绥芬河站。后因地质结构原因,又向北移动了50公里,这里就是绥芬河市的所在地。
绥芬河市距俄罗斯对应口岸波格拉尼奇内16公里,距俄远东最大港口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210公里,被誉为连接东北亚和走向亚太地区的“黄金通道”。
走在这座百年口岸城市,能感受到浓郁的俄罗斯风情。
4月12日中午,绥芬河市的街道上,行人较少,车辆却不少。街道两旁的商店,除菜场、超市都关着。一些被征用隔离的酒店,门被塑料设施围着,警察在对面值守。
各小区入口,3500名绥芬河市机关干部24小时值班值守。
回国人员入住的隔离宾馆外,有警车、救护车值守。
四天前,4月8日6时,为严格做好“内防扩散,外防输入”,绥芬河市所有小区再次封闭管理。相比2月6日第一次,这次更严:除要“通行证登记+扫码+测温+戴口罩”外,每户仅可每三天派出 一人外出购买生活必需品且当天必须返回。
绥芬河步行街菜市场一名摊贩说,蔬菜供应没问题,只是受运输影响,价格略有上涨。比如平常每斤1.7元的黄瓜,现在2.5元,以前2元的菠菜,现在3元左右。
往常很热闹的人工湖广场,几乎没人,于先生正在“放风”。祖籍吉林的他,10多年前在朋友引荐下到绥芬河做生意,目前已在这里安家,孩子也在这里出生。
“眼看就要恢复正常生活,也可以做生意了,没想到突然这么多境外输入病例。”于先生说,在家封闭挺憋闷,不过,生活物资没问题。他家里此前囤了米和面,现在三天出门买一次蔬菜和肉,基本只在小区附近菜店买,尽量不去超市,降低风险。
于先生表示,回来的人里没有他的亲朋好友,但毕竟是同胞,虽然自己没做什么贡献,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回来。
“5天没出门了,家里实在没东西了,出门来买一些吃的。”出门采购的刘女士说,她在一家木业公司工作,此前公司已复工几天,受境外输入病例影响,又停了。
出租车司机温师傅说,家里只有他不受限,每天都可以出门。受疫情影响,他也想休息,但现实不允许,因为每天要交80元份子钱,不跑车,自己就得倒贴。不过,现在生意很差,一天也就能落二三十元,不像以前,每天随便收入都在一二百元。
“没办法。绥芬河在受灾,我们也跟着受灾。绥芬河是口岸,同胞在国外有难要回来,也只能理解。”他说。
绥芬河市步行街一家生鲜超市,超市需测体温、扫码后进入。
为什么是绥芬河?
4月11日,在莫斯科萨达沃市场经营仿生花的刘强向澎湃新闻表示,他是回国“逃命”的。
近期通过绥芬河口岸入境的,主要是莫斯科最著名的两大批发市场萨达沃、柳布林诺的华商。市场人员聚集、流动性大,俄罗斯疫情爆发时,一些人已经有症状。
3月25日,俄罗斯宣布3月28日到4月5日所有居民在家带薪休假,后延长至4月30日。受此影响,市场关闭,住在市场配套宾馆的华商也被要求搬离,进行消毒。无法营业、没有收入、在俄没有医保、只会简单俄语、就医不便,而且面临感染风险,华商们自然想要回国。
“国内疫情稳定后,原本是不想回来的。特别不好意思,最后还是给祖国添了麻烦。”和刘强不同,正在绥芬河富邦酒店隔离的莫斯科留学生何阳,决定回国是因对俄罗斯抗疫没有信心:俄罗斯全国放假次日,不少俄罗斯人就跑到公园烤肉,随后病例数激增。
“我父母也觉得,祖国的措施更有力、有效。”他说。
然而,回国并不容易。早在2月1日,俄罗斯已停止俄方所有航空公司飞往中国的定期航班,改为以包机形式执飞。3月27日,俄罗斯决定停运所有国际航班。
当时,回国的航班每周只有一班,机票涨到3万多元人民币一张,而且一票难求。刘强曾给中介转账1万,订4月底回国的航班,很快被退款。
航班不行,只能曲线回国。当时流传的攻略里,主要有两条线路:莫斯科-符拉迪沃斯托克-绥芬河、莫斯科-赤塔-满洲里。绥芬河有动车,因此第一条线 路更优。
事实上,两个月前,武汉疫情爆发后不久,俄罗斯就出台政府令,限制中俄边境口岸通行,之后口岸的开关都具有临时性。
据今日绥芬河报社3月19日报道,1月31日零时起,俄方临时关闭远东地区口岸客运,绥芬河口岸委及时上报黑龙江省口岸办,与俄方协调开通临时班车接送两国滞留人员回国。“这条通道是黑龙江省唯一保持常态化开通临时客运旅客班车的口岸通道,防疫压力可想而知。”报道显示,3月16日,绥芬河口岸进境中国籍人员71人。(从春节)到3月16日,累计安全运送双方滞留旅客3557人,其中入境2010人。
随着国内疫情稳定,俄罗斯疫情爆发,绥芬河口岸升级了防疫措施。
3月21日,黑龙江省进一步完善机制、细化措施、扎紧关口,对进入该省的所有境外人员100%测温、100%进行流调、100%核酸检测和100%集中隔离观察14天,实施全流程健康监测和管理服务,实现“闭环管控”,严防境外疫情输入。
5天后(3月26日),绥芬河市首次检测出1例核酸阳性病例。
4月12日,绥芬河公路口岸海关视频车辆检查室。
北京时间4月3日晚上9点,何阳、刘强、谭飞在莫斯科登上同一航班。当时,早几天回国的好友、同行在绥芬河纷纷确诊,谭飞很恐慌,感觉“像枕边放了炸弹”。
就在当天,中俄双方商定,鉴于绥芬河口岸入境人员骤增,口岸检验检疫能力和市区隔离检测能力已超过极限,绥芬河口岸旅检通道4月5日临时关闭,4月6日正常开关,4月7日至4月13日继续临时关闭。5天后(4月8日),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发消息称,中俄陆路边境口岸人员通道已全部临时关闭,提醒在俄中国公民做好自我隔离,避免长途旅行。4月12日,黑龙江省政府外事办发布提醒:绥芬河口岸旅检通道4月13日后继续临时关闭。
“从没受过这样的罪”
何阳、刘强、谭飞所乘航班,是一架每排10座的大飞机,坐得很满,乘客多是中国人,有两三百名。当天,在他们之后,还有一班莫斯科飞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航班。
中国人都是防护服、护目镜、胶手套,一层或两层口罩,全副武装,甚至还有穿纸尿裤的。
“像医疗队一样。”何阳说,许多俄国人感到好奇,好玩,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因担心感染,除4个小时换一次口罩,9个小时的航程中,他们几乎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在飞机上睡不好,穿着防护服像裹着桑拿房,汗也散不出去,何阳感觉整个人特别累,“特别想下飞机倒头大睡一觉”。下飞机后,后背湿透的刘强,第一时间奔向厕所。
三个小时后,分乘六七辆俄方大巴的两三百名中国人,到达俄方边检。通关后,又坐半个小时俄方大巴,到了中方边境。换乘中方大巴后,20分钟左右,他们到了中方边检。随后,每四个人一组,下车接受检验:做核酸检测取样、测体温、填报个人信息等。
先通关的人,需在大厅指定区域等待。有穿着防护服的志愿者发面包、火腿肠、鸡蛋和水。比较特殊的,是谭飞和妻子,以及其他几名有症状者,被工作人员连夜带到医院做了CT、抽血检查。到他们都通关,已是4月4日晚上9点左右,距从莫斯科出发已经24个小时。
此后,他们又上大巴,拉到一个没有营业的酒店大堂,继续等待。因为感觉防护服已带病毒,而且太难受,刘强便脱了防护服。酒店大堂 摆有椅子,有志愿者拿来被褥,有人便躺在椅子上勉强睡觉。刘强却睡不着,忐忑不安等待检测结果的他,竟想到自己会不会死。
4月12日,统一停放转运回国同胞大巴车的专用停车场。
和多数华商不同,刘强在萨达沃市场不是自己做老板,他是国内一家企业的销售经理,每年收入也就10万人民币左右。农村出身的他说,“没吃过路上这种苦”。
从5日上午到下午,他们陆续被拉到不同的地方。刘强被120救护车拉到市体育馆,程峰被拉到隔离酒店。此时,距从莫斯科起飞已经40多个小时。
事后,他们才了解到,很久才获得安置是因为“核酸检测结果不出来,无法分配”。
公开报道显示,相比3月21日要求的“4个100%”,4月2日,黑龙江省要求,对由黑龙江省口岸直接入境人员,实行第一入境地即是隔离地。严格实行6个100%“闭环管控”措施,即在全省各口岸严格实行对进境运输工具100%登临检疫,对入境人员100%验核健康申明卡、100%进行体温检测、100%实施流行病学调查、100%采样检测、100%实施集中隔离。一律实行“14天集中隔离医学观察+14天居家隔离医学观察+2次核酸检测+1次血清抗体(IgM和IgG)检测”的管控措施。
黑龙江省卫健委副主任葛洪4月11日曾介绍,在省卫健委应急小分队和牡丹江市技术力量到达之前,绥芬河市还不具备实验室检测能力 。4月1日,派七名检验专家,调拨实验室检测全套设备,开展实验室前期筹建工作,在4月5日实现实验室检测能力突破,现在每天检测能力达到200人份以上,同时,为绥芬河海关提供96孔的核酸扩增仪,使绥芬河海关检测能力有力提升,达到每天600人份的检测能力,这样的检测能力基本能满足每天200人以内通关人数检测能力。否则,检测能力不强,入关人员过多会造成人员聚集,以及感染扩散的风险。葛洪提到,闭关前,绥芬河口岸每天面临几百人,最高400多人的入境人数。
绥芬河街头的标语
“绥芬河不是自己在战斗”
刘强被拉到绥芬河市体育馆时,里面有二三十人,都是被感染者。
4月6日凌晨4点,刘强被拉到绥芬河市人民医院。躺到病床上那一刻,他觉得,实在太幸福了。
就在这天,绥芬河市启动方舱医院建设。而在前一天(4月5日),由34名医务人员组成的牡丹江红旗医院第一批支援队伍连夜抵达绥芬河市人民医院,第一时间了解病区划分情况,熟悉接诊流程,还现场开展了详细的穿脱防护服培训。两小时后,15名医务人员组成的穆棱市支援队伍亦抵达。
官方资料显示,至2018年末,绥芬河共有卫生机构11个。其中:医院、卫生院6个。全市医生310人,护士316人。全市最好的绥芬河市人民医院,实际开放床位360张,是家综合性二级甲等医院,但没有专门的传染科和传染病房。
武汉疫情爆发时,按照市里指示,绥芬河市人民医院负责重启原传染病医院。
“清扫卫生,调配医疗设备、防护设施、急救药品、后勤保障等,紧急组建医疗护理团队。短短两天时间,将破旧的三层主楼和二层办公楼全部修缮完毕,大年三十正式启动感染性疾病科。”公开报道显示,绥芬河市人民医院300余名职工,还写下了请战书和决心书。
至今,绥芬河市本土病例为零,令人欣慰。不过,这也意味着,当地在救治方面缺乏实战经验。
4月9日,黑 江省政府新闻办举行新闻发布会,牡丹江市长王文力强调:“绥芬河不是自己在战斗,全省、全市都在全力支持绥芬河。”
王文力介绍,原本,绥芬河可用于隔离的宾馆只有800多间房,牡丹江市迅速统筹资源,筹备了4200间;绥芬河传染病医院原来只有17张病床,当地集中投入人力、物力,支持改造绥芬河市人民医院、牡丹江市康安医院,使救治能力达到600张床位。
黑龙江省委赴绥芬河市疫情防控工作组医疗救治组组长于凯江在会上介绍,3月31日至4月9日,黑龙江先后派驻71名省级管理、疾控、临床专家抵达绥芬河和牡丹江直接参与救治工作,牡丹江市派驻151名医务人员支援绥芬河市救治工作。此外,黑龙江省在除牡丹江外的其它地市和省直属医疗机构储备了1000人的医疗支援力量。
已经改建好备用的方舱医院
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不备
4月9日,按照“分类集中”原则,作为普通型患者,刘强、谭飞被转运到牡丹江市康安医院。刘强觉得自己没症状,但医生说,其肺部已被感染。
他们说,转到康安医院后,救治条件好了很多,每天都有医生查房,吃中药、西药,做针灸、拔火罐治疗。平时,医护还会主动和他们聊天,缓解他们的紧张。闲谈中他们获知,这些医护部分来自别的医院,而且曾去湖北支援过。
医院的饭菜也很丰盛,菜单上有炒肉三丁、五花肉炖豆角土豆等三十多道菜可以点。
刘强向澎湃新闻表示,后来看新闻,对绥芬河有了了解,对之前通关后的漫长等待,也能理解了。他现在最希望的,是治愈后早些回家。
谭飞的同行朱琴告诉澎湃新闻,到绥芬河时,她还不咳嗽。4月6日入住绥芬河市人民医院后,次日开始发烧,“咋整都不退烧”。9日,她被转到牡丹江市康安医院。当天,又被转到专门收治重症、危重症的牡丹江红旗医院,住进ICU。4月11日,虽然说话还能听到喘气声,但她说,自己状况好多了。
据黑龙江省此前通报,自3月21日至绥芬河市口岸闭关,经绥芬河口岸入境2497人。
4月13日晚9点30分,绥芬河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王永平接受央视新闻1+1采访时介绍,截止当时,累计报告确诊243例,无症状感染者102例,疑似病例8例。从目前的数据看,前期的感染率(确诊加无症状感染者)约百分之十五。目前还有集中隔离观察1479人,可能有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转化为感染者。
黑龙江省委赴绥芬河市疫情防控工作组医疗救治组组长于凯江向澎湃新闻解释说,绥芬河口岸闭关后,确诊病例一直增加,是因有无症状感染者发病、疑似病例确诊,以及隔离期发病确诊的。疑似病例主要是多次核算检测阴性,但有临床症状的患者。截止4月13日晚,确诊病例中,重症14名,危重症7名。
他说,国内重症多是年纪偏大,基础病比较多,而这些境外输入重症,多是因为治疗延误。
于凯江给医疗救治组定了两个很高的目标:医护人员感染率为零,患者零死亡。“我说全国在看着我们,要变压力为动力。实现了,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就具体治疗,于凯江提到,应充分认识到气道管理是本次疾病治疗的重点和难点,及时采取雾化、排痰等有效措施,提升重症、危重症治疗水平。还要加强对患者的人文关怀,帮助患者建立信心,“如果你手都不跟他握,他怎么会有信心?”
于凯江表示,目前,防护物资这块没问题,有其他地方同行表示 支援,但绥芬河实在太小,接待不了,医生、护士过来,没地方住。
绥芬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李兴国曾通过当地媒体呼吁,当前,受城市规模和体量限制,绥芬河的宾馆入住能力已经达到极限,正处于超饱和运行状态。为集中精力防控疫情,减少交叉感染风险,呼吁,有计划来绥休闲旅游、访亲探友的人士和志愿者,请暂时推迟来绥时间。
于凯江告诉澎湃新闻,目前,绥芬河市的医疗设备还需要进一步完善,比如检测设备、排痰的、血液净化方面等。
4月12日,国家卫健委指导组和专家组抵达绥芬河。于凯江说,国家卫健委发现问题会及时调整,目前国内疫情已经平稳,解决设备等问题应该不难。
据公开报道,4月13日,在绥芬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由中国疾控中心病毒病预防控制所派出的由15名专家组成的实验室检测队,正在紧张有序地安装检测设备。
4月13日,黑龙江省委书记张庆伟赴绥芬河市检查指导疫情防控工作。
王永平说,绥芬河市防疫的弦一直蹦得很紧,没有本土病例,境外输入病例突然增加,当地防疫压力一度达到极限。后来随着省市全力支援、国家专家、医务人员支援,使得绥芬河这座小城,具备了前期的应对能力。如果后期的归国人员疫情继续按照这个形势来发展,我们防控的压力仍然是要超极限运转。
于凯江告诉澎湃新闻,目前,绥芬河市人民医院还有空余床位,方舱医院也待命着。下一步,黑龙江将在牡丹江市选一个后备医院,视以后绥芬河口岸是否开关等情况,决定是不是启用。“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不备。”于凯江说。
(何阳、刘强、谭飞、朱琴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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