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条大型客运索道
1982年冬,中国第一条大型客运索道—泰山中天门索道安装,该索道是中国第一条从国外(日本)引进、单承载双牵引往复式、山岳型现代化客运索道,索道驱动轮,需搬到南天门。驱动轮是铁的,直径三米,重两吨多,要挪到山顶,需大架抬。大架的构成,是选两根电线杆,粗大结实,作顺杠(竖杠),中间绑两根由子(横杠),形成井字形,固定住轮盘。顺杠两端,绑若干由子。每根由子两端,各绑短顺杠。短顺杠两端,再系绳索,穿上杠子,两人一组,四人一抬。杠的布局、绳的捆绑,都极为讲究,既要结实平稳,又要受力均匀,稍有差池,轻则压伤身体,重则盘毁人亡。搬运轮盘,还有一大难题:云步桥宽仅三米半,盘道阁坊狭窄。大架须精心设计,太宽,通不过;太窄,不平稳。
这天,朔风呼啸,寒彻入骨。汉子们内穿单衣,外裹棉袄,六十四人上肩,三十六人拉纤,还有几个打闲的,从中天门出发。行不多久,头就冒汗了。大家脱掉棉袄,打闲的抱着,一路紧跟,歇息时,赶紧递袄裹严——越往上,风越大,极易着凉。陈广武举着喇叭,奔前跑后,嗓子嘶哑。接连三天,众人喊着号子,行快活三里,过五大夫松,攀朝阳洞,越对松山,经方台子,绕翠屏斋,穿六个阁坊,登三千三百二十八级台阶,终至南天门。
1993年夏,又来一大块头:索道液压缸。相比驱动轮,它更庞大:长九米半,重近四吨,上粗下细。沿途七个弯道,这么长家伙,只能直上,不能拐弯,咋办?扎大架,缸两端绑由子,由子两端绑顺杠,大顺、二顺、三顺;顺杠再绑由子,大由、二由、三由。大架扎成后,连缸带架,重逾四吨,长十三米。一百五十名汉子,光着脊梁,呼啦而上,前端四十八人,后端六十四人,齐齐上肩,三十八人拉纤,打一声号子,往上登一步。又到了云步桥,这里的弯最急,人称“三瞪眼”,无法用肩扛,须举杠过顶。这么重,岂是人力能举的?就学习鲁班,在崖顶安绞盘,借力使力,这才解围。崖顶有一巨石,三间屋大。安绞盘,须在石上打眼。仨石匠力使大了,石头破裂,碎石滚落下山,砸断三棵树。泰山石阶,最陡莫过十八盘。烈日下,一片古铜色脊梁,铺满盘道,似一群苍鹰,直冲霄汉;施工人员一颗颗汗珠子,大如豌豆,在台阶弹跳,摔成八瓣,落地锵然。队伍过后,阶梯一片潮湿。那场面,令人血脉偾张!
泰山中天门索道建设历程
泰山无语。于是我们便也无从得知,由山下攀往玉皇极顶的第一条道路,到底何时浮出在历史的长河中,就像我们永远也找不到那位第一个站在拱北石下眺望日出的先躯。随手翻开任何与这座大山有关的记载,跃入我们视野的是斑斓恢宏的古典建筑,磅礴隽永的摩崖碑刻,天子王候大驾光临,文人骚客千古绝唱,清泉流成了瀑布,白云融化进松涛……而且我们不难发现,在这些由古朴竹简繁衍成雪白纸张的浩翰文字中,对于道路的叙说却总是那么的简短,简短到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在一代又一代的泰山研究者们倾情演绎着泰山的雄浑壮丽博大精深的时候,很少有谁乐意多费几句口舌或几滴笔墨,告诉人们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没有道路,泰山依然只能是一尊大自然孕育出的杰作,靠着吸纳天地日月之灵气存活在永久的孤独中,而遍布山峦沟壑的所有人类文明,那些令世人自豪千载的久远辉煌,将不会出现更谈不上绵延。或者用一句我们更容易理解的话说:道路是泰山与人类得以水乳交融的血脉。这条血脉无以取代。上个世纪一次人与山的沟通,恐怕算得上是一个很恰当的注脚了。那是遥远的 1978 年初,百十位肤色不同,语言不一的驻华外交官组成了一个庞大使团,在中国外交部和国家旅游局官员的带领下,遍游中国首批对外开放的 40 个城市和地区。泰山对于他们来说,陌生而神秘。他们的阅历和知识足以让他们早已得知,这是一座让所有中国人顶礼膜拜、令世界上许多学者专家心驰神往的东方圣山,它那厚重的山门里面,闪烁着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的神韵,浸润着古老东方文化的精髓。所以他们站在山下仰视极顶的时候,心里免不掉要怀了些穆斯林遥望圣城麦加般的虔诚和崇敬。
泰山并没有因为这些少见的金发碧眼失去亘古的尊严和静默,六千多级台阶的盘道也没有因为这些异邦友人的攀援而缩短或省略。外交官们毕竟不是职业登山者,他们那随机应变的大脑和长于辞令的口舌在登山盘道上是发挥不出作用的。最终,他们中间那些年迈体弱的外交官在顿悟了“望峰息心”这句中国成语的含义之后,转身又去体验另一个中国成语“半途而废”的滋味了。他们满是遗憾地弄不明白,为什么一座如此久负盛名游人如织的大山,竟没有一种现代运输工具,去满足那些老弱病残者站在顶峰的愿望,去卸下担山工肩上的千年重负。他们能弄明白的一个道理是,他们与这座东方圣山的沟通到此为止,近在咫尺的山巔在他们眼里依然是朦胧而神秘的。
中国外交官也是颇有感触的,他们向泰安的领导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能不能在泰山上修建安装一条方便游客的空中索道?而国家旅游局的官员则介绍说外国的许多名山大川都已经有了这种登山交通工具,单说那座蜿蜒欧洲大陆的阿尔卑斯山脉间就有索道上千条。泰安领导虚心接受下了这番建议,然后认真地问自己:什么叫做空中索道,它是一副什么样子呢?他们能够回答得出来的只有那个自古至今谁都认可的简单道理:山是一步一个台阶攀上去的,皇天老儿也不能一步登天。那是一个国门紧闭了十来年后正在缓缓重启的年代,许多在发达国家已经司空见惯的东西,大多中国人听来还只能是天方夜谭。我们没有理由指责前辈们的无知,他们戎马半生革命一辈子,从没奢望也从来不可能哪天到中国以外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但我们有理由赞美他们的民族自尊和对泰山的情感,以及给这座古老大山赋予现代气息的渴望。就在这一年,一份《关于架设泰山索道的请示报告》便由泰山脚下呈送到省里。这个报告的具体内容今天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但我们可以得知它是基于国家旅游局先后几次派专家来泰山实地考察,山上山下不知疲倦奔波论证,确认从中天门至南天门架设一条空中索道切实可行的论断作出的。
那些见过些世面的国家级专家还是有眼光的,他们很清楚为了追赶世界潮流,跟国际旅游接轨,在山岳型风景名胜区建设安全、现代化的交通设施是必需的,也是刻不容缓的。否则,所谓迅速振兴发展中国旅游业并满足日益增多的游客快节奏旅游需要只能沦为一纸空谈。也正是这时,泰山的管理者们已经从专业上认识并回答了自己曾经对自己提出过的那个问题。空中索道的专业名称叫做“架空索道”,它是一种占地面积小,能跨山越河,适应各种复杂地形的运输工具。因而在风景区、滑雪场、山区,甚至地形复杂的城市用架空索道运送乘客,无疑是一种最佳的交通方式了。早在我们先辈还身穿长袍马褂拖着长长辫子的1894 年,地中海边的意大利就已经架起了客运索道。
当然,今天我们如果一心想为中华民族争回点儿面子的话,也可以引经据典地说,早在公元前 250 年秦孝文时代,四川的山岭上就已经出现了一种无动力溜索,那应该是现代架空索道的鼻祖了。但这种考证实在也无法让我们真正地得意起来,因为直至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那份《关于架设泰山索道的请示报告》正式出台的时候,辽阔的中国大地还没有一条严格意义上的现代化高山架空索道,这恐怕是不争的事实。这个不争的事实即将成为远去的历史。有时候,送走一段历史并不那么容易。战争是残酷的,因此当战场上硝烟还未散尽,我们就匆匆埋葬掉死去的人们,让那些惨烈的厮杀迅速化为历史的轻烟;自然灾害是苦难的,地震或洪水过后,我们总会立刻在废墟上建立起新的家园,让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景象永远地留在昨天……昨天留下来的东西却往往是重要的,而且随着岁月的推移越显弥足珍贵。残存的古罗马斗兽场,使得今天的罗马成了不朽之城;伯罗森尼撒半岛上的宙斯神庙,驻留着希腊人神话里的童年;埃及金字塔的辉煌,仍在遮掩着一个古老民族今日的颓败;蜿蜒万里的昔日长城,令世界见识着中华民族的伟大……没有谁敢去摇撼这些高耸的历史,任何形式对它们的补充和改造都是愚蠢的。同样,也没有谁敢去摇撼泰山,这尊与中华民族文明史同步的历史巨人。一百年前,法国人拍摄的南天门与今天我们看到的南天门没什么两样,不同的仅仅是旧日的斑驳演变为焕然一新。没有谁斗胆给空白千年的无字碑刻字,仅剩九个半字的秦刻石依然保存着它的残缺之美。所以,当泰山架设索道的设想一经提出,便引发了如何保证泰山文化古迹不被破坏、怎样保护原有的旅游线路的争议,是在情理之中。
1979 年 11 月,国家建委、国家旅游局邀请国内著名的 25 位专家、学者,在泰山脚下召开了一次“会商会议”,结果是原则上同意在泰山上建设索道。但在 9 个月后的另一次由国家建委、中国建筑学会召集 12 位全国建筑和园林方面权威出席的会议上,初选的中天门到象鼻峰这条索道线路却被否定,理由是它要横跨主景区,在登山盘道上空穿过,没有避开风景区中轴线,与泰山的古建筑不协调。这当然不是一件不可协调的事情,专家们就在现场,请他们进一步考查确定是最明智的,泰山人恐怕比谁都更期望一条最佳线路,他们不会去做任何愧对泰山,无法向子孙后代交待的事。最终,专家们又拿出了中天门西侧凤凰岭为起点至月观峰西侧为终点的索道线路方案。无疑,这条线路满足了中天门至南天门游客的交通需求,解决了与古建筑的不协调,而且完全避开了泰山主要风景区的中轴线。随即,这个方案得到了国务院有关领导和国家建委的同意和批复。
1981 年 7 月,泰山索道破土动工。
1983 年 8 月,泰山索道建成并投入运行。
准确地说,那是 8 月 5 日,一个足可以镌刻进泰山这部历史大书的时刻。刚刚落成的中天门索道站的彩旗在松林中猎猎飘舞,喜庆锣鼓在七十二峰间回荡,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国务院副总理王震和谷牧、国家旅游局及有国家关部委的领导、外国友人和省地主要负责人共同为泰山索道的通车剪了彩。第一节桔红色的车厢满载了 30 名乘客,轻盈地在高差达 603 米的空中滑翔,直奔 2078 米外的南天门。两位副总理为一条索道剪彩,空前绝后!
泰山从此结束了只能沿山路盘道攀登的几千年历史。泰山从此有了一条在云中漫步的天路。而作为中国第一条三线往复式大型高山客运索道,它理所当然地圆满完成了结束中国高山客运索道空白的历史使命,同时又担负起了开创一段新历史的光荣使命。这条现代化的天路,与古老的盘道相辉相映,沟通了泰山的历史与今天,沟通着泰山的明天和未来。天路好走,无数游客慕名而至。泰山极顶不再令人望而生畏,不再令那些老弱残疾望峰兴叹。
日本富士山像一个不老的白头翁,千百年来它那皑皑顶峰只是在供人们驻足远眺;泰山日出辉煌不朽,越来越多的人们有了足够的幸运站在拱北石下迎接朝阳的祝福。当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那苍桑的脸庞终于被东海霞光笼罩的时刻,连我们的心中也会泛涌起一份无比
的感动。索道通车后,泰山的游客锐增,他们中有普通游客,还有外国元首等贵宾要人,或许还有当年那些半途而废的西方外交官。奥地利前总统基希施莱格先生欣然提笔留言道:“我来自一个有两千条缆车索道的山国,谨向这条索道祝贺,祝贺它为人们提供的舒适和安全,对它为未来攀登高峰表示真诚的祝愿。”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总干事卢卡斯先生,1987 年在泰山双遗产申报时指出,“泰山中天门索道,线路避开了游人盘道,其选址还是可以的”。
泰山有灵。于是我们可以得知,攀往大山极顶的每一条道路,都在拉近着人与大自然的距离,都在融汇着古老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凝重。如果说,蜿蜒的盘道承载起了几千年人类历史的苍桑,它的每一个台阶都烙印着攀登者的希翼和梦想,那么,笔直的索道则托浮起这些希翼和梦想腾飞入空,踏着一条满目绚烂的天路,走向我们理想的家园。
于是,总是那么春意盎然的天路必将与永远不老的盘道一起,携手走进泰山古老和年轻,永久驻留在泰山文明的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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