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海关街,这条厚重的寂寥的渐被人遗忘的古老街道
因朝阳街封闭改造,所以每回去烟台山就走隐在北马路里面朝阳街西侧的海关街,这条厚重的寂寥的渐被人遗忘的古老街道,每每走过,都会久久驻望,不愿离去……
一条老街,一段历史的回忆。
每当我走过人群稀寥、墙裂砖旧的海关街,就不禁伫立良久、思绪万千,感慨颇多。这条600年前朝阳街的姊妹街,曾经是那么地繁忙昌盛,或甚于朝阳街。它西毗邻于太平湾码头,南接阜民街与广东街的交叉口,中段与海岸街成丁字路口,北端为烟台山西北门,又西拐至太平湾码头,交通极为便利而且被称作山东第一海关的“东海关”及英俄的两大洋行:汇丰银行和士美洋行,均沿此街设立,十分地霸气。此街也因有大名鼎鼎的东海关而得名。
海关街6号,街南端路西的一个紧锁的铁栅门。透过栅门的缝隙往里望去,这是一座外观青砖灰瓦、似中式又似西洋的建筑院落,虽有些落败寂寥却凝重大气,与周边色彩艳丽的洋楼形成强烈的对比,似一素面端庄的女子鹤立于浓妆艳抹的脂粉中,散发着清幽之气。这就是烟台屈辱开埠的标志:东海关。门的两边,一棵老梧桐立在南侧,高出栅门和栅栏许多,正值仲秋,枝叶依然茂盛,一抹斑斓的黄让梧桐有了些妩媚的秋韵,那一串串毛绒绒的土黄色小圆球随风摇动,与多情的梧桐叶子琴瑟和鸣,上演一曲“梧桐寂寞锁清秋”的清音绝律。北侧的一棵枣树,与梧桐大而散像蒲扇的叶子截然不同。它一身密密麻麻的小圆叶子,饱满翠绿,生机盎然。低处的叶子蜂拥着从门栅栏的缝隙处挤出来,高处的枝叶则蓬乱地匍匐在灰砖青瓦的门房顶上,不修边幅,懒懒散散。只有长着锈斑的青枣,一个个支愣着小脑袋,在密麻的叶子中间使劲抻着脖子露出那刚涂抹上胭脂的小脸蛋儿,惹得人眼馋。棱角分明、冰冷生硬的黑色铁栅栏也因此有了几分柔情暖意。
神秘的院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引得睁大眼睛,仔细探询。这个在1861年的8月22日替代登州开埠的海关,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传奇呢? 据《山东省志》记载第二次鸦片战争后,腐朽的清政府与英法联军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天津条约》,于是中国北方首次出现了三个通商口岸,分别是“天津、牛庄(今营口)和登州(今蓬莱)”出人意料的是被写入《天津条约》的登州却没有成为通商口岸,这源于当时的登州领事官、基督教传教士马礼逊。他考察登州后认为“登州府作为一个港口是不利的,它的港口浅,并且非常无遮蔽”,却对他曾因参加法国海军而短暂停留过的烟台芝罘港湾颇感兴趣。烟台,位于山东半岛北部,与辽宁大连隔海相望,西部是渤海湾,东边是黄海海域,芝罘岛东侧是一天然港湾,整个港湾呈U型向东敞开,港湾向东是崆峒岛,兀峙海面,其两侧自然形成两个宽阔的海口,如一棵巨大灵芝的芝罘岛横卧北部,是这个港湾的天然屏障,此港湾亦被称作“太平湾”。温带海洋季风气候,使烟台冬暖夏凉,为不冻良港。于是,最终一夜之间烟台替代登州成为三大通商口岸之一,掀开了烟台屈辱开埠的历史。据光绪七年出版的《登州府志》记载,咸丰十一(1861)年,烟台设东海关。东海关的“东”字也颇有一番讲究,据说是因为晚清大臣们的奏章和皇帝廷寄中常把山东省称作“东”省,或“东境”,亦常把烟台附近的海域称之为“东海”,故称作“东海关”而非其它。
1858年清政府订立的《通商章程》中规定:“任凭总理大臣邀请英(美、法)人帮办税务”,“各口划一办理”。外籍税务司制度就此确立。于是,东海关税务司署设立之后,烟台口岸就出现了两个海关,一个是清政府管理的形同虚设的东海关监督衙门,另一个是由英国人把持真正税收的东海关税务司署。《辛丑条约》后,为赔偿帝国主义各国的巨额军费,总税务司迫使清政府使用关税、厘税和盐税作抵押,自此烟台港征收的全部关税和厘金改由税务司直接储存于设在海关街上的英国汇丰银行和俄国士美银行,然后上报总税务司分派给各“缔约”国家,于是就出现了每天从东海关到汇丰银行的运钞马车来来往往的奇怪景象。英国人汉南为东海关首任税务司。
院子深处一座假山石的后面矗立着一座两层的青砖灰瓦四面坡顶的小楼,二楼窗户的窗帘半拉着,透着昏暗的光,幽幽地,似掩藏着不想为人知的秘密。据史料记载,光绪二年 (1876年 9月13日),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与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在东海关二楼的一个房间签订了那个臭名昭著、丧权辱国不平等的《烟台条约》。往事依稀,不知道当年在国人的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贼,而在外国人眼里,却是“东方的俾斯麦” 的李鸿章坐在这间窗下的谈判桌前是怎样的心情。 他或许深知作为战败国的使臣,战场上失去的东西,岂能从谈判桌上挽回。在胶着的谈判中似乎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尽管他使尽浑身解数,还是饱尝了屈辱的苦涩。显而易见,在敌人炮口下的“议和”,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改变战败受辱的地位。当他签字画押的那一刻,他是否会知道要终生背负“卖国贼”的耻辱,那一刻他的心会不会在滴血在流泪……
枣树下是临街的门房,一袭青色的砖墙,沉静幽雅。与它相连高起的另两间房屋的墙面上则不见一砖,像涂鸦似地被涂满了灰色砂浆,很是惹眼。屋顶上高檐飞翘,黑瓦花雕,轻灵庄重,典型的晚清风格,古色古香。
当清晨的阳光飘过海面穿过朝阳街的小洋楼照射过来时,这面厚重的灰墙魔法般地变成了一张大大的幕墙,有一把无形的圆规开始在上面画起了光影:先是三角形、再是扇形、半圆形……这时,在它面前行走的人们就被影印到墙幕上,像一个个耀眼的明星,在光影里亮相、走出,就像白驹过隙的瞬间人生。
一扇扇光影,一个个生命,一段段人生……
东海关的北侧是一座花石楼。看着它不禁想起青岛著名八大关里的公主楼,一样的花石墙。它静静地在岁月里打磨沧桑,优雅美丽,愈老弥香。那扇开着的厚实的蓝色小木窗在阳光里闪着悠远宁静的光,十分吸引人的目光。别致的烟囱轻烟袅袅,竟600年不老。
单看这面花石墙,似到了远古的欧洲小镇,被时光染上锈斑的花石,多像霜染的秋叶,色彩斑斓,成熟暗雅,别有韵味。
青的砖、红的瓦、绿的树、蓝的天,白的烟,动人的美丽却诉说着百年的孤独。
古墙、老窗、翠叶、新烟,在交织碰撞,长出金庸先生笔下那个天山童姥的模样。
它就像个美丽的姑娘,人们路过它的门前都要不停地张望……
二进的院落,古色古香。
二层的小木楼与所城的不太一样。
外观气派、趾高气扬的英汇丰银行,典型的外廊券柱的英式建筑,让人遥想当年这里装满的不是它本国的银票而是从隔壁东海关转来作为赔偿的沉甸甸的银锭时,屈辱就会由心而生。
海关街北端的俄式洋楼早已洗去铅华,默然而立。
这棵百年的老杨,好粗,俩人抱不过来,高出楼顶许多,枝叶婆娑。黝黑的树干布满了皱纹,一缕缕,像老太太干枯的手臂。已经有些歪斜,听说它的另一个同伴数年前被大风摧倒,只剩下它只影形单。
据说这是汇丰银行的银库,异常厚实,依然有人在居住。老人家说,这里虽离海很近却冬暖夏凉,只是共用一个茅厕,太不方便。有的墙体开裂,等着明年第二批搬迁。
窗台上的绿萝和墙外悬着晾晒的衣被,让人生出想进去看看的冲动,古老的洋楼里是怎样的一幅现代人生。
艳丽的色彩依然明亮,一枝梧桐桠在墙缝里倔犟生长,难道它也喜欢住洋房?
烟台山的西门早已停止开放,铁门的栅栏上爬满了喇叭花的藤蔓,寂静却不荒凉。
门里的台阶上一只小猫在午后悠闲地晒着洋洋。
紫色的喇叭花在秋阳里不甘寂寞地绽放。
有着醒目的红瓦和老虎窗二层带阁楼的当年美军在烟的基督教俱乐部时,仿佛看见百年前的美国大兵在此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歌舞升平……不由得眉头缩紧,心情沉重。
一直被外国人把持了83年的东海关印证了烟台海关不能自主的屈辱历史,成为列强掠夺中国财富的机构。它是烟台开埠的产物,是烟台半殖民地化进程的记录和见证。1945年8月24日,人民解放军首次解放烟台,东海关回到了人民的怀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个人民海关从此诞生。1950年2月21日,中央人民政府海关总署第十四号通令,将东海关正式更名为“烟台海关”。东海关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每当我走过海关街,都会有一次灵魂的撼动,一条老街,一段历史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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