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大理,一定去这几个寺庙看看,在梵音中捕捉一截晨钟低吟
大理,在梵音中捕捉一截晨钟低吟。拂晓时看见如豆初阳,渐明,将足下万壑松涛揽入衣袖,寺塔角铃浅尝清风,酌一杯阳光。僧人的诵经声,混合着檀香的空气坠在地上,荡起清净白莲,只一瞬,恍见佛陀的微笑。
感通:无人点拨的俗世欢喜
簸箕上剥开一半的山竹,铁锅煤炉,被开水渡化了的苞谷闻着味道也是糯甜的。山树护着雨水养着,挂在外面的扎染裙子掉了色还是要张扬。寄生在苍山圣应峰上的人境,石板石台磴,原来山半腰的感通寺不收门票。
看着天光上山,听着水响下山。发一缸绿茵茵的染料,顺着扎出来的山形树形洇,光染湿了沿路的彩色经幡,庙子不露瓦不挑檐;顾着认石碑上的字,踩烂了一个松圈。寺门口的松树边上靠着单车,后座架空桶,过路添香火,也可能只是随便走走,参茶饭禅悟生活;好多住在大理的人都有一种戒不掉的瘾,上山打水的瘾。香烟不撵鸟雀,地气也不拒萍水客,有人无人都有帷幡送风,古木迎雨。感通寺本身就是不远不近,不是旅游观光的主线,顺着岔路走得到的地方是“让”不是“躲”,砸开骨头流出来的髓也是谦而不卑。没有碑记,传说是描在矮墙上的画,洪武年间感通寺住持携白马茶树到南京朝觐朱元璋,进献时马嘶花放,朱元璋年愿里的“吉兆”就是古寺真正的吉兆。若干年后,循声到来的徐霞客下一口茶咽半口花香,水烫杯身子烧,偏生又放不下。殿前的茶花玉兰是画出了界的墨彩,古今虚实世内世外,一笔点破。桉树上有香客挂的竹牌,幸福安康,像自家门上的对联。从山路一直带进来的青苔还粘在鞋子上,不是一季,腊梅无味;墙角古茶树身子上的旧青苔,崩掉得一地的茶树籽随人去捡。莫残溪听声不见水,蘸湿了寺外山箐里耳聪目明的花草的手手脚脚。
从感通寺大云堂的侧门出去就是花园。
雨走台磴,养在外的兰花怕就是还在潜修的枯叶落松,寂照庵那几个字也是化在纸上的,遇水就愈发不显了。石板攒光,将将被风掐下来的丁香,冲淡的土香花香。院子边边角角上种得一整船花,从海子边抬上来的废渔船。塑料口缸搪瓷盆烤茶的罐罐,落土就生的枝枝干干。从山上挖回来晾在木桌子上来不及收的蕨菜,白墙上写得不浓不淡的偈语:感而遂通,寂静照鉴。外面的人声气,爬山的过来躲雨,晓不得是哪个吼了半句“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上山下山进进出出,难得对面遇着,在苍山上的净地唱出几调男女情也不会有人讲不合时宜。
水声也在,天光还早。泼在门口的洗脸水,早上八九点就闻得见的饭香味,回锅炒出来的隔夜菜,摆摊摊做生意的把家落在山上。
坐小马车下山,偷听着外地游客跟边上朋友讲的话:我觉得大理这个地方很有意思,包容,天主教堂、道观、寺庙什么都有,还有他们的本主。他们下一站怕是观音塘,晓不得回程的时候导游会不会提起将军洞。
罗荃岛:时空间隙的指月之手
只是散轶,大理洱海环侧原有天镜、珠海、浩然、水月四阁,时境荒颓,只剩了流彩新色的天镜阁,难免叫人总想着吹灰凋泥的三个。水天同色,落星在盘,罗荃半岛是手,试探山海,疏漏于时间之外的天镜阁是指甲片,甲上半月痕包藏着历历人事的沉渣。
环海的游船泊岸,天镜阁在高处,眼皮底下是密缝如苔草的喧嚣,有摊位,售着瓷鸟编织画贝壳小兽。烟火蒸湿处,临水的崖子上有石刻,是明人的旧字,深浅走笔,勾扯着似是而非的遗事——汉代司马相如也在同一面崖石上镌过字,此水可挡兵十万;风灌檐铃,鸟藏老树,潮响还盖不过人声,起起落落都归了笑谈。天镜阁在低处,身后有危耸高塔和阔远天地,私想着在天镜阁上人海互观是正相适的,台阁风大,撩携人的头发衣帽,风弥补了人力的不足不达,凌水涉海而去,波纹浪褶都是足印。对于亘古不变的海子,人和阁都是让它心生欢喜的娱眼过客,与海上走过的风并无二致。半岛上的寺塔都缀着前字“罗荃”,唐天宝年间,南诏阁罗凤赐罗荃法师“东崖地”建寺讲经,近几年新筑的寺塔上有罗荃法师“慈悲喜舍”四相。偏生有半截绕不开的故事,前因种种,南诏王女爱上山中猎人,罗荃身为国师出手阻拦,姻缘拆破者抑或规则捍卫者,不过是因为不同角度的视线,太纯粹的善和恶是海上有形无质的云气,经不起阳光和风的推敲。
史书上天镜阁是建在危崖临海处的,应是距渡口不远。过午无人,头顶枝杈上有老绿的旧叶子,顺着潮打礁石的声音走,天光也沾染了稀淡的腥气。路尽头立着精小的阁子,本地人叫的太子阁,与太子之身逾城出家的释迦牟尼佛有关;阁上裸身的童子像成了民间求子抱女的寄寓,香烟海风混迹处,总容得下众生平俗的美愿。阁身上的碑石,牵引着过路人顶着扑身的海风也要朝阁后望一眼,它说,那只可怜的“石骡子”就葬身在这片水域之下。故事的残章,王女猎人避走苍山玉局峰,罗荃作法降下大雪,猎人盗取罗荃七宝袈裟为妻御寒,被法师蒲团打入洱海变为石骡;王女身故化身望夫云,每每现身必是狂风大作,定要吹开海水见到石骡。念行相悖,望夫云成了水上行船的无渡劫,海中航道上状如石骡的巨礁也是耕海渔人的生死门,云石无错、海民无辜,耽耽是无法拆解的悖谬。是造化的悲悯,有人在崖台上建了观音阁,阁前置“天灯”,是供奉祝祷,更是海上航标,自此海难绝迹。人世上可大可小的成全也能和天地心意相通,山海间或近或远的包容都足以让生灵感念。
天色墨染,海月初悬,声名不显的阁子栖在半岛上,岛是指月的手,轶事史籍经文都是表象,总要归诸到同一个原点,除心尘、德相佑、臻美善。
无为:取舍之间的出尘入世
听无为寺的师傅讲,历史上大理罹逢疫病,乡人取泉水煎调香杉叶服下可驱疫消灾。言传无迹,石缝上有一捧杂花,不晓得是谁放的。
无为寺,云南大理苍山兰峰东麓,取义“无为法”,也有寺中碑文:有为无为,有岸无岸,身居龙渊,心达彼岸。牵涉着一段史事,大理国八位皇族在无为寺剃度禅居。籍载的皇家寺院,潜迹苍山的古寺,无为寺是一个到不了的地方。
无为寺显山显水的矜持下是吝语惜言的悲悯,走罢,不过是上山打水。山门、石级、水声,背枕着山门额顶的“回头是岸”,洱海根本就不成形状,被出枝挑檐裁切得棱角分明。草木框景,山下连海贯天的阡陌,几撮渔村,辨不清形迹的人畜,能掐出水的“尘世”。山上的草木是乱生的,杂草野花睡倒在地上,稍稍让出来条石台阶就行。偶有横出的花草,也不敢把它踩成脚底下的标本,毕竟主客有别。鸟鸣拌水声,一个间歇一个低浅,也是唱和;天光蘸林风,一个从容一个洒脱,也是问对。生在灵鹫山上的物事都沾染了灵气,寺门前的香杉树掩了院墙檐角,零星听到下山人的对话,步道很少有人走,有公路直接通到寺后的停车场,打水的人不算少。走走停停,竟是一截枉路,恰是枉路,最让人惜取。
经过寺宇去取水,不自主噤声。青瓦朱墙,隔了寮院的园景只是淡淡几笔,青竹居多。教习洋弟子的教室一墙之隔供着韦陀,黑板木桌,书本条凳,窗外几步就是大殿的石阶,大殿焚香有声。在墨香中找寻灵泉元杉月桥,也有传说,唐僧取经路过无为寺,在寺外晾晒经书,故有“晒经坡”;也有史轶,元世祖忽必烈南征大理时在附近驻兵,故有“驻跸台”。与无为寺有关,无迹可寻,浅尝辄止,不必深究。不过是打水,说到底还是贪看山间寻常又从容的静止。听人讲,寺中一天是从早上五点开始的,少用电灯,这也是寺规。斋堂早餐,墙上的挂轴看不懂,旁边画上的两个字不能念出来:止语。教室里无课,可能有人泡在阳光里看书,能听见书页摩擦的声音。在无为寺,不是人在打发时间,是时间在打发人。或者,应该去山下采买些日用品,只是为了日用品,走路下山。从侧门走,会遇到面熟的人,在洗衣服,晾在竹竿上的僧衣还在滴水,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太阳吞了。上山的人和下山的人相视一笑,隐现的寺院挑了眼角,坝子里的田舍充塞满目,一切终会归于曾经的样貌,山上照样是清净缄默,山下还会是烟火清欢;或许,这也是渡化,就像在不经意间洗去了沾在手指上的灰,而指上的灰只是因为你在不经意间翻看了一本旧书或是用手揩了一把桌子。
北宋徽宗首开画院,出题“深山藏古寺”命画师作画。山腰寺院、林掩残垣都难切心意,最终的魁选通幅不着古寺,只有层峦清泉,老僧挑水。一担水,煮饭烹茶、洗衣浆衫、柴米话禅,莫说山上山下,活着总要像无为寺的救疫泉,流水不竭、心念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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