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长业:湿地人物高级盲流柳靖宇
编者话:中共林甸县委宣传部、“林甸往事”微信公众平台与林甸温泉湿地文化沙龙联合举办,即日起,我们将陆续择优刊登收到稿件,希望更多乡友、省内外各界朋友参与征文,提升百年林甸知名度。 征文投稿电子信箱:zlxaaa@163.com
“百年梦 泉乡魂”—“乡愁·林甸记忆”征文——
高级盲流柳靖宇
盲流这个称呼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指那些没有户口,为求生存背井离乡到处盲目流动的人员。在七十年代,在牛尾巴岗一带就有几个盲流人员。这些人鱼龙混杂,形形色色。有的嘻嘻哈哈,见谁都点头哈腰,骂他一句,他咧咧嘴。不还口。打他一巴掌,他缩缩脖,不还手。也有的蛮横霸道,摆出一副我是盲流我怕谁的样子,大有占山为王的架势。在这些盲流中有一个叫柳靖宇的,年龄40岁左右,瘦高个子,高鼻梁,大眼睛,总戴一副眼镜,很有知识分子的派头。他是北京人,原是国家某科研单位的工程师。因不慎丢失图纸,被开除公职,清出北京。发放到黑龙江省甘南县音河劳改农场劳教。后来国家又把他们这些人分到我县各公社生产队劳动。当地社员称他们为二劳改。柳靖宇被分到东升公社红兴大队一队。红兴一队在牛尾巴岗有一个渔亮子,柳靖宇不会干农活,队里就派他来渔亮子打鱼。
红兴一队在牛尾巴岗和甜草岗之间修筑一道拦水坝,截流挂网捕鱼。人们因此称这块水面为红兴亮子。这种捕捞方式违反了黑龙江省水产资源繁殖保护条例,被水产 部门取缔,没收渔网具和渔获物。加上还有其他自身的原因,红兴亮子黄了。可这个柳靖宇说什么也不回生产队了,他在岗上住了下来。生产队也不缺他这个劳力,让他给照管窝棚,不给他记工,给他拿些粮食,后来他把妻子女儿也搬来,全家在岗上定居了。
他现在的妻子是在红兴一队时经人介绍和一位腿有残疾的女人结了婚,并生育了两个女儿。原先在北京的妻子在他出事后,和他离了婚,他们的一个女儿由女方抚养。现在他脱离了生产队,成了盲流。所以说他是高级盲流,是他有文化,能说会道,古今中外,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趣闻轶事,他都讲得头头是道。但他有点目空一切,自视甚高,大有羊群跳出一头驴,自以为是大牲口,岗上的人对他都敬鬼神而远之。他也就孤芳自赏,独往独来。不过,他的字写的非常好,他在自家沙土打的墙上,用钉子刻的两句唐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简直像印刷的一样工整,由此可见说他是大学生不是谬言。
我当时在水产站收鱼,看红兴亮子一带水面不错,而且还没有合法使用人。我就找水产领导,把这块水面划给我家那个生产队----红旗公社永胜大队二队。经我多方奔波,精心运作,永胜二队在牛尾巴岗建了房子,成立了渔亮子。这不仅为生产队增加了收入,社员还能吃到鱼,更重要的是解决了社员打烧柴住处问题,这件事对我家那个生产队是一件大好事。生产队派我的一个本家哥哥当把头,带领两个小青年打鱼。我这个哥哥懂打鱼技术,但管理和外界交往不善长,生产队把我从水产要回来,来渔亮子负责管理,要我尽快打开局面。于是,我和柳靖宇这个高级盲流不可避免的迎头相撞了。
永胜二队在牛尾巴岗横空出世,后来居上,岗上很多人嘴上不说,心里不服。柳靖宇公开跳出来叫板。有一次他喝了点酒,找我理论。他说我 :“ 鸠占鹊巢,巧取豪夺,砸别人饭碗,谋自己私利,不讲江湖道义,要犯众怒。”我说:“水产资源为国家所有,使用权由水产管理部门代表国家划分。 这就是国家法律,我们都要遵守的是国家法律,而不是你说的什么江湖道义。红兴一队以前在这里打过鱼,但他们属于私捕滥捞,不受法律保护。永胜二队的水面使用权是水产划给的,不是从红兴一队手里夺的,这一点红兴一队都无话可说,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你能代表红兴一队吗?”他说他“无权代表红兴一队,也不想管红兴一队的破事。可我在这住,我就得生存,红兴亮子水面不管划给谁,都得给我留一块地方,否则,谁也别想干消停。”我说:“红兴亮子水面现在归永胜二队使用,合法合理。对你的无理要求,我明确告诉你,别说一块,一寸都不行。我们敢到这里来打鱼,就有思想准备,什么山狼水怪都不在话下,还会在乎你?”他说:“你知不知道,我是大学生,工程师 ,原是北京人,国家干部,现在流落到此,虎落平阳。龙游浅水。但我告诉你。虎倒雄风在,你们这些屯老二,土包子想骑到我的脖子上,白日做梦。”我说:“你癞蛤蟆打苍蝇好大口气,我看你不是什么虎,也不是什么龙,充其量是一只病猫,一条泥鳅,我劝你别老拿你那些光辉历史当资本来炫耀显摆,对你来说,我认为是耻辱。你应明白你现在就是一个盲流子,你在这里住,打鱼,打苇子,合法也罢,违法也罢,我们不想管,也懒得管。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井水不犯河水,你想要在我们这里耍横立棍,你打错了算盘。你有什么高招,往出亮吧,来文的,咱俩手拉手找水产,找法院,来武的,我们这两个小伙子,哪个出手,都能把你打的满地找牙。”他说:“好!我好言相告,你来硬的,咱们走着瞧!”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去岗上的建国亮子办事,正和建国的渔把头老高说话,忽听外边有人喊,打起来了,我和老高出来一看,是我们队里打鱼的青年大王和刘二两个人把柳靖宇按到在地,在那猛捶,我一面高喊住手,一面跑过去,这时大王和刘二把柳靖宇连拖带耮往岗下水边走去,柳靖宇的老婆和女儿连哭带喊在后边追,我赶过去,喝叫他们把人放下,柳靖宇爬了半天才站起来,一看。可惨了,眼眶子发青,嘴角流血,眼镜也不见了,我问他们两个为什么打他,大王说;“这小子指名道姓骂咱们,还说要把咱们赶出牛尾巴岗。”我说:“你们俩往水里拖他干什么?”刘二说;“这小子喝点酒,不说人话,把他扔水里,洗洗澡,清醒清醒,把嘴洗干净.”这时柳靖宇缓过点气,说:“你们俩打一,以多欺少,我今天是好虎不敌群狼,你们不算好汉!”大王说:“小子,不服是吧?来,来,这回咱俩单挑!”柳靖宇瞅了瞅比自己又高又壮的大王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恃强凌弱,野蛮无知。”大王说:“我是动手不动口,我再听你骂我们,我就揍你,把我惹急了,我把你的小鳖窝给你拆了,我把你撵出牛尾巴岗。”柳靖宇摇了摇头,叹口气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我说:“老柳你自称是大城市人,知识分子,你动不动就骂人,满口脏话,还不如农民的水平,你还大言不惭的自称秀才?你真掉读书人的份。你也不想想,打架骂人是你的长项吗?我不赞成以力压人,但这两个小伙子脾气不好,我的话有时他们也不听,你还是少惹他们。”他说:“我今天喝多了,酒后失德,骂人不对,挨打活该。”经过这一次胖揍,他乖多了,再也没听他骂人。彼此相安无事。有时我也纳闷,有些很复杂的问题,处理起来很难,可是用这么最简单,最不是办法的办法,三拳两脚就轻易解决了。这就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吧!
秋天插箔时,他找我说:“哥们,我一家在这谋生,靠水吃水,在这还得靠朋友。背靠大树好乘凉,兄弟帮个忙,给我在边角旮旯找块地方,让我把这20多块箔插上,捕点鱼,卖俩钱,买点油盐酱醋。”我说:“这可以,但是得我们的箔插完,在不影响我们的前提下给你块地方,不过我得和大伙商量。”后来我们让他在山神岗大沟插箔,并告诉他,这块地方今年给你,明年可能收回来。这年冬箔他捕捞了2000多斤鱼,加上打点苇子,收入1000多元。比在生产队干三年挣得还多。第二年我又回到水产,永胜二队的几位渔民也没有收那块箔地。柳靖宇和永胜二队的渔民成了好朋友,永胜二队渔亮子有什么事,他主动帮忙。
1976年夏天,我随同水产科马科长和渔政人员来牛尾巴岗一带检查,正碰见柳靖宇下河回来,马科长说;“你无证捕鱼违反渔业法,你的船只没收。”柳靖宇说:“我没有打鱼,我的船是交通工具。”马科长说:“船上还有鱼鳞,你还说没打鱼?当面说谎。”这时柳靖宇只有八九岁的大女儿光着小脚丫,往船上跑去,抄起船杆,支起小船往苇塘深处划去。马科长急忙喊道:“快回来,小心别掉水里!”马科长对我说你快去把她找回来,我说不能去,她看有人撵,万一慌乱落水事就大了,再说她钻进苇塘藏起来,不容易找到。马科长对柳靖宇说:“你快把孩子叫回来,那么小的孩子,危险!”柳靖宇装模作样喊了几声,那个小精灵凭谁怎么喊,就是不回来。多年以后,我在亚巴海见到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嫁人生子,说起这件事,大家还笑个不止。
这年冬天,我随同马科长一行来到牛尾巴岗检查渔政,发现柳靖宇存鱼500多斤,马科长说:“你还在打鱼,你的鱼全部没收”。柳靖宇的妻子说:“你们行行好吧,这点鱼我们一家还得换粮食,你们没收,我们就得挨饿。”马科长沉思一会说:“那也不行。”对我说“去富饶亮子找马车把鱼拉走。”我说:“富饶亮子马车回去了。”他说那你回收购站找车,我说这里离收购站30来里路,走到那天就黑了。马科长说那怎么办?我说要不先把鱼存这,让永胜亮子给看着,明天安排车来拉。
第二天我问马科长:“去车吗?”他说;“去车干什么?鱼还能在吗?看他的老婆孩子,怪可怜的,给他们留着买粮食过冬吧!”这位马科长是正营职军官转业,作风果断豪爽,他主管渔政工作,一向是执法严格,颇有军人风范。他对柳靖宇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可能是柳靖宇残妻弱女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吧!按照时下的说法,就是人性化管理吧!
以后我调县渔场工作,很少见到他。有一次在亚巴海他女儿家我们在一起喝酒,他说:“我恨过你,是你让我失业,成了盲流。我还得感谢你。我给红兴一队打鱼,干一年挣不了300元,当盲流干一年的收入比当社员三年还多,还落得个清闲自在。你给我一块水面,两次帮我的忙,我知情领意。”我说;“你说的不准确,水面是永胜二队的哥们给你的,那两次你得感谢马科长,是他同情你的老婆孩子,没想和你动真的。我说的话不过是给马科长搭个台阶。”他说:“在西碱沟,我谁都不怕,谁都不服,遇到你,我说不清你是我的克星还是福星?”我说;“不是克星,也不是福星,说句自不量力的话,我们就算惺惺惜惺惺吧!当年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似乎曾相识,缘分吧!”他哈哈笑了起来。说,有道理。
后来,平反冤假错案,落实政策,柳靖宇回到北京,但他不算错案,只是处分过重,恢复公职不可能,他50多岁了,在原单位当门卫收发,他与前妻生的女儿是一位处级干部,他的前妻现在是单身,她多次找爸爸做工作,希望爸爸和妈妈破镜重圆。柳靖宇坚决拒绝了,他说:“当初我们离婚,我不怪你妈妈,离婚是我提出的,我不愿意连累你们。你妈妈把你抚养大很不容易,你要好好孝敬她。我很感谢她,也衷心祝福她。但我现在已有家室,我现在的妻子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来到我身边,和我同甘共苦,任劳任怨,陪我蹲碱沟,当盲流,我们还有两个女儿,我怎么忍心抛弃她,你应该理解爸爸。”柳靖宇与后妻生的两个女儿一个留在林甸的亚巴海,一个跟他回到北京。和他前妻的女儿处的很好,就像同胞姐妹一样,现在柳靖宇早已退休了。在北京安度晚年。我真诚的祝福他。我想,当年牛尾巴岗这个高级盲流一定不会忘记养育过他的牛尾巴岗,也一定不会忘记在那里结识的朋友。
2012年初稿 2017年修改
作者简介∶巨长业,1945年出生于林甸县红旗镇永胜村二屯。1972年起,曾任县水产收购站收购员,林甸县渔场办公室秘书,场中小学校校长,办公室主任,副书记,副场长。2007年退休。他在鹤鸣湖畔工作生活了40多年,他写的反映湿地风土人情的文章,体现了他对大湿地、湿地里的朋友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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