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禅、望星、求雨、跳崖……圭峰山的这些历史故事,你都知道吗?

【编者的话】

2019年1月29日,《新会侨报》第三版整版继续推出新栏目《新会老地方》,第二期文章为《圭峰八记》(上集),向您深情讲述圭峰山历史故事。

《新会老地方》栏目以深耕历史文化的形式讲述新会故事,介绍本土具有历史文化底蕴与传奇色彩的名胜古迹、老村庄、老街、老建筑等。通过深挖老地方的故事,传递热爱家乡的情怀。

该栏目由著名作家黄文婷主笔,著名书法家苏华题写栏目名,著名摄影家周学勤等提供照片。栏目第二期文章《圭峰八记》标题诚邀著名书法家陈福树书写。

第二期

作者:黄文婷

1

问 禅

禅院秋色 周学勤摄

如是我闻:风声、雨声、泉声、鸟声、钟磬声,合满院禅声,洗尽尘心,入斯门一声顿悟;

于今可见:云色、月色、山色、树色、花草色,统四时景色,放开法眼,来此地众色皆空。

每次品读玉台寺的长联,淡淡的禅味总会牵引着我穿越时空,回到传说中的唐代圭峰,遇见最初的禅境:空山鸟语,灵溪如歌,苍松摇风,佛庐浮香,清冷的月光斜斜地照着禅师静若止水的背影。

圭峰山作为岭南名山,容纳了佛教道教与儒教三种文化。而最早将禅文化引入圭峰山的人,就是唐代著名高僧曾一行。

唐中宗神龙初年,一行高僧游历至新会观测天象,被圭峰山的灵秀深深吸引,便在半山腰结庐而居,观测天象之余开坛说法。随着佛庐香火渐渐鼎盛,前来问禅修行的弟子多达500人。一行高僧注重言传身教,常常通过身边小事引导弟子悟禅。

我记得年轻时代曾听老前辈谭仲川讲述一行高僧的趣闻。深夜,一行高僧与弟子妙觉和尚在僧舍睡觉。一行醒来,刚睁开眼睛就发现庐顶不见了,于是唤醒妙觉。妙觉问:“师傅,什么事?”一行反问妙觉:“你看到了什么?”妙觉回答:“师傅,我看见满天星星。”一行继续问:“你看见满天星星有什么想法吗?”妙觉以为师傅故意考验他问禅的体会,认真思考片刻再回答:“从表面来看,满天星星代表天朗气清,预兆着明天将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但从深层去想,宇宙浩瀚将人类衬托得极其渺小。”一行笑道:“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枕上可望星空,说明我们的庐顶被山贼偷走了!”妙觉恍然大悟,禅的智慧就是如此简单,不必想得太复杂。

一行高僧所结的佛庐,就是玉台寺的前身。一行高僧离开后,玉台寺依然是问禅圣地,历代香火相传。宋代的玉台寺鼎盛时期常住僧人超过300位,每逢农历8月24日,邻近各县僧尼云集此处受戒。玉台寺历经千年沧桑,屡毁屡建,梵音相传,至今仍是新会人心中不可替代的最美禅院。

玉台寺曾经珍藏一座古老禅钟,“玉台晨钟”曾是远近闻名的圭峰胜景。可惜后来寺成废墟,禅钟流失。新世纪后,玉台寺迎来了新禅钟,并于2002年正月初一零时敲响了108声悠扬的禅钟,以隆重的鸣钟祈福仪式,恢复隐声匿迹多年的“玉台晨钟”。从此,每年除夕之夜,玉台晨钟依时响彻圭峰,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玉台寺香客云集,禅意弥漫,遍地喜乐。

如今,尽管圭峰山早已修建环山公路,但仍有人喜欢穿过永镇山门,拾级登山。从永镇山门通往玉台寺的八百多级台阶,依然是一条问禅之路,亦是一条祈福之路。从古至今,人们都喜欢朝拜玉台寺,祈求平安幸福。

2

望 星

朝斗石(资料图片)

天上斗转星移,人间改朝换代。

一行高僧离开圭峰山之后,时光渐渐流向北宋。北宋的星空,依然是一行高僧曾经仰望过的星空。一个繁星闪烁的夜晩,圭峰山迎来了一位孤独的行者。他的到来,也为圭峰山留下了一段浪漫的传奇。

这个仿佛命中注定为仰望星空而生的人,名叫李之先,原本居于会城濠桥街,写字工整美观,以代人写信维持生计。他与星空结缘,始于圭峰山的一场偶遇。他上圭峰山捡柴途中,遇见一位童颜鹤发的长者,长者自称“云水真人”,请他帮忙抄写《黄庭经》。于是他在圭峰山麓的小庙住下来,抄写《黄庭经》之余,向云水真人学习“吐纳之学”,还经常陪伴云水真人采药、制药。几度春秋后,云水真人出外云游,他就在象山脚下的水井旁边搭了一间茅屋,以井水调制药丸,为患者诊病施药,渐渐成为民间名医,被尊称为“李真人”。

夜晩,他是圭峰山上一位披星戴月的修道者,稳坐一块巨石,面朝北斗星象,苦炼吐纳功夫。他独上圭峰,守望星空,只为寻找天人合一的生存理想。

朝朝暮暮,他都是县城北门的过客。早晨的城门打开之后,他总是第一个入城,夜晩的城门关闭之前,他又是最后一个离城,朝归暮出,天天如斯,这个穿着草鞋独来独往的奇人,无疑成为城门护卫眼中的异类。某天,城门护卫想捉弄他,故意将关闭城门的时间提前,谁知刚刚掩上一扇城门,他已神速地从另一扇城门迈出。后来,城门护卫知道他就是为人治病的名医,对他恭敬有加。

俯首济世,仰天修身,俯仰之间,转眼百年。到了寿数完满之时,他带着无憾的微笑,闭上望尽星空终不悔的双目,永别了草鞋下的圭峰,飘然升仙,魂归紫府。那一夜的圭峰山,月隐星淡,露寒石冷。

为了纪念这位悬壶济世的医者,后人将他仙逝的地方称为仙鞋里,将他汲水制药的水井称为炼丹井,将他坐着仰望北斗星的巨石称为“朝斗石”。我念过前人吟咏朝斗石的诗词,也曾在《圭峰古迹》中欣赏过朝斗石的老照片。那块传说中形如浦团的巨石,吸引着我不辞劳苦觅其踪迹,无奈久寻不遇。多方打听,众说纷纭,其中一种说法就是上世纪90年代修筑山道时炸毁了朝斗石。虽然朝斗石消失了,但圭峰山下的民间仍流传着朝斗石的故事。

这位仰望星空的先辈,成为圭峰史上最浪漫的人物。如今,圭峰山每天都晃动着行走的身影,人们登山健身,亦是追求一种养生方式。圭峰山的灵气,仍然默默地滋养着新会人。

3

求 雨

自古以来,圭峰经历无数暴风骤雨。我只想记述明朝的一场雨。因为那场雨来历非凡,是一位县官为黎民百姓苦苦求来的甘霖。

求雨坛 小曼摄

话说明朝成化十八年(1482年)春,新会遭遇旱灾,农民无法插秧。新会知县丁积为百姓愁眉所苦,焦急地跟亦师亦友的陈白沙先生商议解决灾情,决定由陈白沙先生代作祷雨文,在圭峰龙潭设坛求雨。于是,圭峰山上出现了一幕丁积求雨的场景:丁积以庄严的仪式登坛下跪,向天求雨,念念有词,发誓“一日不雨,长跪一日,十日不雨,长跪十日。”然而,他跪地求雨连续跪了七日,未见滴雨。他数次因疲倦晕倒,众人劝他保重身体,他却说“民众得雨,吾病何憾!” 丁积跪至第八日,老天终于被他的诚意感动了,洒下苍穹泪,顿化倾盆雨。降雨时分,众人劝丁积下坛休息,但丁积回答:“雨水未足,何以起身?”他深知一日的雨水未能深入滋润农田,便连跪三日,继续求雨,直至雨水充足才起身。丁积的爱民情怀,求雨台作证。丁积苦跪11天求雨的事情,很快就从圭峰传至民间,老百姓深为感动。

五百多年之后,我在新会博物馆人员的带引下探访求雨坛。前往求雨坛途中有一段奇遇:当我们走近清代石刻古迹“喷雪飞涛”时,晴空突然降下一场阵雨,将大石冲洗得洁净如新,字迹清晰如初。我激动地蹲下来,伸手抚摸那些字迹,此刻雨水骤然停止,转眼之间,一缕阳光从山顶透过树林的枝桠,不偏不倚地照耀着“喷雪飞涛”四个古字。如此巧合的忽雨忽晴,让我们啧啧称奇。龙潭瀑布的水花飘来,宛若喷洒点点雪花,耳畔犹闻泉声如涛。一场可遇不可求的太阳雨,伴随我们亲历了“喷雪飞涛”的玄妙意境。

我们带着山间听涛的余兴, 继续登山,拐了几道弯之后, 终于见到隐藏于龙潭密林深处的求雨坛。据说近20年曾有人屡次寻找求雨坛不遇,便以为它废于修建龙潭水电站时期,直到近年求雨坛遗迹重见天日,“丁积求雨”的历史再次引起社会关注。古朴的求雨坛, 由三合土筑成,坛上立着两块石碑, 分别刻着“龙潭洞九天龙王大帝”和“龙潭洞风云雷雨之神”。凝视求雨坛,我仿佛看到了丁积双膝跪地、倦容朝天的模样,想象着那一场苦苦求来的雨露,如何扬扬洒洒地飘落丁积身上,如何拍打着他憔悴不堪的面容。我更唏嘘的是,这位造福一方的清官,却不幸逝于任上。民间传说丁积为求雨积劳成疾,以至身体虚弱,英年早逝。丁积出殡之日,圭峰山下的会城,出现了万人送别的感人场面。

丁积求雨的成功, 亦让新会人对圭峰山的灵性满怀敬畏,愈加尊崇。圭峰山,已然成为老百姓心目中的一座神圣的高峰! 一代又一代的新会人,都曾朝拜这座名山,感激它对新会的庇护和滋养!

4

跳 崖

宫女崖 杨荣春摄

这是圭峰山叱石岩一处普通的悬崖,悬崖原本没有名字,后人为纪念一群跳崖殉国的宫女而称作“宫女崖”。荒凉的悬崖,忧伤的名字,承载着一段反清复明的悲壮历史,也流传着一个集体自尽的沉痛故事。

话说吴三桂招清兵入关之后,明朝末代皇帝崇祯自缢身亡,明室兄弟宗亲仓惶南逃各地。皇太子朱由榔逃至广东后,被祖籍新会杜阮的明代兵部尚书黄公辅等人接到新会杜阮,暂时隐居叱石岩,意图招兵买马,鼓舞勤王将士的斗志。岂料清兵探知机密后,赶来叱石岩追捕皇太子。黄公辅与皇太子及宫女等数十人只能暂时躲避于叱石岩洞。黄公辅认为叱石岩洞亦不宜久留,决定引领皇太子再次避走异地。皇太子却遇到两难的选择:若带宫女随行,更加容易引起清兵注意;若不带宫女随行,让她们留在叱石岩也迟早落入清兵手中。皇太子犹疑不决,念及宫女们虽无承欢枕席之情,却有共度患难之义,禁不住热泪盈眶。冰雪聪明的宫女似乎从皇太子的泪水里读懂了一切,她们抱头低泣之后,暗中相约:趁着风雨之夜,我们一起跳崖吧!

选择跳崖,永别人间,是她们对皇太子最后的爱。

世上仅有一种死亡方式任由自己掌控,那就是自尽。她们选择自尽,胜于被清兵杀死,最起码能保证死得体面,死得尊严。假若她们不跳崖,也许下场更为悲惨,或死于刀光剑影,或死于饥寒交迫。于是,这群一路南逃后情同姐妹的宫娥,共同选择了集体跳崖,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共赴黄泉!

此刻,我站在太子亭,怀着沉重的心情凝望对面的悬崖。烟雨深锁的宫女崖,片片树叶凝珠如泪,犹显凄冷。年深月久,那遍野的树木与蔓藤,早就以一片生机盎然的碧绿掩盖了数百年前的斑斑猩红,一场集体自杀的悲剧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我难以想象宫女们集体跳崖的惨烈情景,她们追随皇太子逃至叱石岩,原以为此处只是人生驿站,没想到这悬崖绝壁,竟成红颜末路。

她们的谋生,曾经如此卑微。她们的求死,却绝不卑微,那是一种伟大的成全。她们选择死,是为了成全他人的生,往小处说,是成全皇太子的生存,往大处说,则是成全大明江山的希望。她们的无私,让死亡变得如此深情。可惜,她们善意的成全,最终亦无法挽回明室彻底崩溃的宿命……

历史向来不关注平凡女子的命运。对于这一群壮怀激烈的宫娥,史书没有片言只语的记录,更遑论她们的名字。但我相信,她们也有妩媚动听的名字,比如,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清代诗人黄沂溥曾为她们作过一首诗:“思燕人已远,北望一茫然,惟有岩前树,年年泣杜鹃。”

红尘一洗,紫气千迴。如今的宫女崖,已经成为圭峰山叱石的一个景点。然而,自从解读那段民间痛史之后,我再也无法将它视作纯粹的风景了。在我眼里,此乃一块伤心地,埋葬着一群妙龄女子的青春。陡峭的悬崖,俨然一块巨大的无字碑千秋万代,风雨不改,默默地祭奠贞烈的芳魂。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黄文婷,新会广播电视台(新会侨报社)报刊中心副主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198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从事媒体工作20多年,曾获“新会十大杰出青年”、“江门市优秀文艺家”、“当代十佳散文作家”等称号。已出版主要著作:《错出一段美丽》《带锁的日记》《走过纸婚年》《永远的长木椅》《一段美丽的错误》(台湾版)《精神贵妇》《一张餐桌的距离》《缘来结识你》《红袖约》。

(《新会老地方》栏目名由新会籍著名书法家苏华女士题写,本期文章标题“圭峰八记”由新会著名书法家陈福树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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