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西庄桥记

前几天读陈金先生《碑上说他们对桥梁终身负责》一文知道了西庄桥,了解了一个钱姓家族五代人捐资建桥、造福桑梓的动人故事:

嘉靖年间,吴越武肃王钱镠的一支后人迁居到金匮县泰伯乡后宅(今无锡高新技术开发区鸿山镇后宅),至清初钱家已传至钱镠二十七世孙钱集选。钱家老屋的南面有条河,河上有座桥叫西庄桥。西庄桥本是木梁,由于年久失修,已是风雨飘摇。康熙初年,钱集选出资请人把朽木换成了坚固的石梁。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钱集选的儿子钱成基和族人钱昆仪等人再次翻修了西庄桥。

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五月,无锡发大水,西庄桥被洪水冲垮。钱成基的儿子钱鉞带头募捐,重建西庄桥。

钱鉞有个儿子叫钱泳,清代中叶著名作家书法家、学者。钱泳自小聪慧,17岁游吴门,后赴考举人落第,拂袖回乡,从此无意功名,27岁以后一直在外当幕客(私人秘书)。

道光四年(1824年)清明前夕,65岁的钱泳从常熟回老家后宅扫墓,看到西庄桥“土崩石摧,溪流汹汹然,复有倾隤之患”,想起自家祖上三世捐修此桥,现在虽家道中落,但仍觉责任重大,就从并不丰厚的存款里取出“百金”(一百两白银),又命侄儿钱庭萱、儿子钱日奇等募集“百余金”。从清明到四月,“鸠工集事,更以巨石”,用了不到四十天重建西庄桥。钱泳为此专门写了一篇《重建西庄桥碑记》,用红笔写在一块石头上,请人刻成石碑,立于桥堍。

1924年上海文明书局出版的《钱梅溪西庄桥碑记》6月15日,我乘机从云南普洱回无锡,飞机降落硕放机场后,从高德地图查得后宅离机场仅13公里车程,遂让开车来接我的外甥女婿绕道去鸿山镇,寻访西庄桥。

车到鸿山镇后宅,我下车连续打听多人,竟无一人知道西庄桥。正失望间,一家店面门口坐着一个约五十来岁的男子听我询问,饶有兴致地反问我:“你寻西庄桥干嘛?”我感觉似有眉目,赶紧和盘托出,从钱泳说到西庄桥和那块碑。男子颇为自得地告诉我:“你来晚了,西庄桥老早就坍塌了,二十五年前被拆了,我还参与了拆除的。”我不甘心地问:“总还有遗址吧?那条河在哪里?”男子说:“河填没了,现在是高速公路,找不到了。”

我无奈地让外甥女婿返程回家。车子经过后宅中路,我猛然瞥见路旁有几排赭红色的楼房,墙上有“后宅中学”字样,急忙叫停车子。

原来,早在前几天读陈金先生那篇文章时,我就在网上搜索了“重建西庄桥碑记”,看到2012年2月21日的《江南晚报》有篇报道介绍:78岁的碑拓专家黄稚圭先生想起父亲留下的钱泳碑刻《重修归鹤庵记》拓本,萌生了强烈的寻碑愿望,便委托爱好地方文化研究的张宗光帮助寻访。张宗光翻阅2003年编的《吴文化名人谱》,看到在对钱泳的相关记述中提及《重建西庄桥碑记》《重修归鹤庵记》现仍完好地砌于后宅中学老校区的围墙下。两位七旬翁便急着赶到鸿山街道,在蠡鸿中路37号后宅中学旧址,果然发现了并排嵌在围墙里的两块碑。碑高一百二十厘米,宽六七十厘米,字体分别为隶书和楷书,其中一块已开裂,所幸碑文完好。但令人心焦的是,这样的宝贝居然与一座公共厕所为邻,没有受到起码的重视与保护。记者联系无锡碑刻陈列馆后,陈列馆表达了收藏保护这两块石碑的意愿。

我下车后通过手机导航寻找蠡鸿中路37号,发现就在现后宅中学百余米之外的马路另一侧,现在是一家叫无锡市百合花胶粘剂厂的厂区。厂门紧闭,我无法进入。厂区临马路的围墙边果然有一座公共厕所。我沿厕所两侧的围墙细细寻找,终于没有找到那两块石碑。我想,它们应该已经在无锡碑刻陈列馆里得到了应有的保护吧。

无锡市百合花胶粘剂厂

百合花胶粘剂厂围墙外的公厕

后宅中路上的一座小桥

中国长达数千年的传统社会中,官家的统治一般只到县一级,而广大的乡村一直是以宗法制度为基础的乡绅自治。作为农村精英阶层的乡绅们,大多具有较高的文化修养、道德操守和财富积累。他们乐善好施,常以修桥铺路,兴办教育,敦风化俗为己任。除了本文所说的钱家五代修桥外,还有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四川大邑县的刘文彩捐建文采中学。可惜,从上世纪四十年代末开始,随着从土改到文革一系列折腾,这种传承几千年的中华文明终于像西庄桥一样倾隤毁灭,至今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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