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三礼”家世考述
“袁氏三礼”专指袁复礼、袁同礼和袁敦礼兄弟,这一说法较早见于 1930 年代初。1933 年考入北京大学的郭文魁,入学后不久便对“宋氏有三龄,袁氏有三礼”说法有所耳闻。1965年2月,袁同礼去世后,台北举办的纪念活动也使用过类似“袁氏三礼”的说法。郭文魁初闻“袁氏三礼”大名时,正逢袁氏兄弟声名鹊起。1933年,袁复礼已结束轰动学术界的“西北科学考察”之行返回北平,袁同礼则在主持国立北平图书馆,袁敦礼是国立北平师范大学体育系主任。1930 年代声光初现的袁氏三兄弟,原是仕宦旧家子弟,后来分别在近代中国的地质学、图书馆和体育事业中成为先驱人物。从旧家子弟到近代新职业的先驱人物,不仅是袁氏兄弟的人生巨变,也是近代社会变迁的一个缩影。家世的发展演变,则扮演了重要角色。目前,学界尚无专文讨论“袁氏三礼”的家世。本文考述袁家祖上捐班出仕,移居京师及交谊情况,阐释清季徙居城市对袁氏兄弟自幼接触近代文明的有利影响。
一、“袁氏三礼”
“袁氏三礼”祖籍直隶安肃(今河北省保定市徐水区)孤庄营村。安肃袁氏,始迁祖大公,原籍山东莱州。明初随成祖靖难,后屯于安肃“北五里永清卫白塔屯孤庄营”,遂世为安肃人。清季,袁家祖上均曾出仕,后举家徙居北京。因此,“袁氏三礼”均生于北京祖宅,获得了自幼亲近城市文明的有利条件。“袁氏三礼”以复礼最长,他与同礼为同胞兄弟,敦礼是二人的堂弟。
袁复礼(1893—1987),字希渊,地质学家和我国第四纪地质学奠基人。1893 年12 月31 日生于北京南横街祖宅,在袁家排行第二。他是袁家的第一个留学生,1915年8月,成为清华学校第6批庚款留美学生,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地学系,获学士、硕士学位。留美期间,因母亲病重,他于1921年11月提前回国,在农商部地质调查所任技师。翌年,与翁文灏等创立中国地质学会,任《中国地质学会志》编辑。1927—1932 年,参加中国和瑞典组织的“西北科学考察团”,任中方代理团长3年,在新疆发现恐龙化石,推翻天山东路无动物化石的假说,轰动学术界,获得瑞典颁发的“北星勋章”。他先后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长沙临时大学和西南联合大学任教,担任清华大学地学系主任。新中国成立后,为北京地质学院(今中国地质大学)教授。前后从事地质教育60年,培养了几代优秀地质学家。1964年当选为第三届全国人大代。
袁同礼(1895—1965),字守和,我国近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被学界誉为“中国图书馆学的祭酒”、“中国近代目录学的先驱”。他在袁家排行第三,1895 年 3 月 23 日生于北京南横街祖宅。1904 年,与四弟敦礼就读于祖宅附近的畿辅小学。1913 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1916 年入职清华学校图书馆。1920 年赴美留学,获哥伦比亚大学学士、阿尔班拿纽约州立图书馆学校(New YorkState Library School in Albany)图书馆学士学位(B. L. S. degree)。1924 年秋回国,任教北京大学。1929—1948 年主持国立北平图书馆,推动了该馆走向世界的近代化进程。赴美定居后,撰有《西文汉学书目》(China in Western Literature)等目录学巨著。
袁同礼 1949 年赴美定居后,长期成为内地学界的“失踪者”。“袁氏三礼”说也变为讳莫如深的话题。1993 年,郭文魁重提“袁氏三礼”,距他听闻此说的 1933 年,已过去一个甲子。当时,适逢袁复礼“百年诞辰”,国内逐渐开放的袁同礼研究,也为“袁氏三礼”的重现提供了学术大环境。
袁敦礼(1895—1968),字志仁(子仁),我国体育教育的奠基人。他在袁家排行第四,1895 年10月生于北京南横街祖宅。敦礼与三哥同礼年龄相仿,幼时共读于祖宅附近的畿辅小学堂。1913 年考入北京高等师范学校英语部。1917 年,留校任体育科秘书兼翻译。同年,在高师率先创办体育专修科,体育与文化科并重,培养了王耀东等优秀体育人才。1921 年,当选为全国业余运动会(后改名全国体育协进会)会计,并长期担任该会理事。1923 年,当选全国体育研究会会长。同年,赴美留学,先后获芝加哥大学(University of Chicago)理学学士、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TeachersCol-lege,Columbia University)硕士、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硕士等学位,被聘为美国体育学会特别通讯员,有“中国未来体育史的创造者”之誉。1927年回国后,参与国立北平师范大学体育系创建,并长期在该校任教,先后任系主任,校教务长,使该系声闻鹊起,享誉国内外。抗战内迁时,任西北联合大学体育系主任。复员后,任北平师范大学校长。1948年,与董守义首次提出中国举办奥运会的设想。新中国成立后,筹建兰州体育学院,任副院长,该院撤销后,任甘肃师范大学副校长兼体育系主任、中华全国体育总会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甘肃省政协常委。1965 年应邀到中南海,获周总理单独接见。
敦礼是复礼和同礼的堂弟,三人祖父袁廷彦为监生,曾祖父袁绳武是廪员,清季均曾出仕,这是袁家由地方移居京师发展的重要转机。
二、曾祖袁绳武移居京师
袁氏曾祖绳武(1819—1880),字镜堂(静塘、镜塘),直隶安肃人,廪贡生,同治初做过山西高平知县,光绪初做过福建邵武知府。咸丰四年(1854)十月,袁绳武升任高平知县,引见时的履历上说: 袁绳武,直隶保定府安肃县廪贡,年三十六岁,由光禄寺署正,遵筹饷例,捐知县,双月选用,捐免远省,捐入近省。今签掣山西泽州府高平县知县缺。履历所示,袁绳武以廪贡生入仕,在光禄寺署正(从七品任上捐纳知县。知县历来为亲民之官。清季军兴费广,当时太平军正方兴未艾,清政府为筹措军费,广开捐纳之门,官员的流品遂杂遂滥,亲民官自不能例外,论者无不扼腕痛惜。袁绳武以廪贡入仕,出身已非科甲正途,又以入赀授知县,是名副其实的“杂流”,但流品杂并不代表行止亦滥。
袁绳武于咸丰五年到任,九年离职。同治《高平县志》云:“乾隆以前,良能之吏犹有纪者,后则寥寥无闻焉。”他在高平县的 4 年任内,虽“寥寥无闻”,但任期不仅超过乾隆以降的平均任期2.2年,在咸丰朝 8 任知县中,也高居榜首。相对较详的政绩记录显示“知县加一级”,无疑算有政声。
任满高平知县之后,袁绳武按照当时流行的办法,捐选了知府。从知县到知府,他共用了 6 年时间。这期间,袁家经历了一次重大变故。同治四年(1865)二月,引见履历上记录他捐选知府的情况云,“前任高平知县(袁绳武———引者注),遵筹饷例,捐知府,双单月选用。前经服满,母老告近,原选贵州石阡知府,系属远缺,应以近省改选。今签掣河南陈州知府”。在捐选贵州石阡知府之前,他曾有一段家居读礼的日子。
在陈州知府 4 年任内,除“知府加一级”外,他留下的记录寥寥无闻。同治六年新年里,他在当地谒见了正从办发捻中抽身而退的曾国藩(1811—1862),但并没有给后者留下深刻印象。57岁的曾国藩仅在日记中记下了49岁的袁绳武的出身和籍贯,“袁绳武,号镜堂,捐班,直隶人”。相对于中进士、点翰林、又以挽半壁河山的军功拜官封侯的曾国藩,捐班出身的知府,无疑渺小很多。照当日官场礼仪,文正公官尊,且年长近10岁,见面形式,大概是他坐着,袁氏站着回话,即“坐见者一次”。从后来的仕途上看,这次见面并未给袁绳武带来多大影响。
同治十一年五月,袁绳武“亲老事毕”,奉旨“不必坐补(陈州———引者注)原缺”,重新排班候选。光绪元年(1875)五月,“签掣福建邵武知府”,同年赴任,四年离职。卸任高平知县时,袁绳武已经年过不惑,在19年的捐班知府宦海里,可以预期者,大概是“惟有霜鬓来如期”了。从“亲老事毕”到重新排班候选,再到邵武知府任满,慈母在堂,则又是袁绳武年近六旬时最可引以为慰的。
福建邵武地处闽赣交界,十余年前曾是太平军和清军厮杀的四战之地,“往返蹂躏,岭内如建昌各属,岭外如邵、汀各属,邑井萧条,百物荡尽”,“疾疫流行,居民鲜少”。十余年后,袁绳武在邵武知府任内,重修过育婴堂,革弊过当地婚俗,巡抚密缮考评曰“老成练达”,朝旨“知府加一级”。据他颁行的敦风厚俗禁碑碑文所载,当地婚俗仅迎娶日内“箝盘”一项,男家办酒席,用大锡盆盛肉十斤八斤,“女眷一人吃一席,又须送一席,名为箝盘”。奢靡之风,可见一斑。传统社会崇尚节俭,素有俭以养德、惜福养身的观念。袁绳武敦风厚俗,旨在节用。禁碑所云,男家办嫁妆酒席“只准用中席,不得过四桌,每桌不得过四器,贫户不必办”;女家女儿出阁所送“三日汤等,一概革除”:婚嫁办厨、帮杂、扶新人等花红“只准男女两家各给喜钱数百文,不准再有花红名目,任意勒索”等,爱惜物力、节省食用之意尤切,而裕久远之意也蕴藏其中。民国时,兴起改良旧俗的运动,邵武邑人追述其事,作甘棠之思云:邵武旧婚俗,名目繁多,“尤以女家至男家会亲,最为奢靡,一人一兴,一人一席,酒筵犒赏,夸多斗靡,有不备,深以为耻,只图一时阔绰,不顾将来贫穷。风俗之坏,莫此为甚,嗣经官厅禁止(禁碑附后),此风已革,现在文明结婚,最为简便”。此风已革的叙述,虽或未必确然,但袁绳武的努力,属于近代风俗改良中的一次有益积累则无疑。
知府任满,袁绳武又捐升道台,于光绪五年十一月以“花翎三品衔分发江苏试用”。道台一缺,实授与否,不得而知,但翌年十月,袁家就传出他病故的讣音,享年六十有二。袁绳武育有一子一女。
清季广开捐纳之路,固然出于各种财政压力,也未尝没有“搜罗异途人才,补科目所不及”的用意,但流弊既多,必然会恶紫夺朱而不能禁,搜罗人才于科甲之外的用意,也容易被各种形格势禁所弱化,甚至湮没。虽然如此,当日异途登进的人员,不乏能员干吏,并能与正途登进人员相互夹持,保持良好关系。如曾国藩的入室弟子黎庶昌(1837—1896),“以廪贡生授知县”,为清季杰出的使臣,他与杨守敬(1839—1915)精刻的《古逸丛书》,更是嘉惠士林,并成为近代中国抢救古籍的嚆矢。同样为廪贡生出身的丁日昌(1823—1882),“以廪贡生治乡团”,“参曾国藩戎幕”,身膺疆寄,是清季有数的能员干吏(他也是密缮考评袁绳武邵武知府“老成练达”的那位巡抚)。他的持静斋藏书,以其多得之于上海郁万枝宜稼堂,并与仁和朱修伯结一庐、长沙袁漱六卧雪庐雄视东南。上述几人,黎庶昌、丁日昌而外,其余诸人皆由正途登进,卧雪庐主人还是曾国藩的儿女亲家。后来科甲出身的张元济(1867—1959)办商务,构涵芬楼,编《续古逸丛书》,不仅接续了黎庶昌的抢救古籍事业,也为丁日昌持静斋的大部分藏书找到了归宿。这是袁同礼后来办图书馆的人文大背景。异途登进和科甲正途人员之间不问出身、前后相续的合作,是清季官员出身有清浊,事业并非泾渭分明的真实写照,也是两千年来中国社会尚贤传统的延续。
同为廪贡出身的袁绳武,与黎、丁二氏相比,自然平凡许多,但在尚贤胜于论出身的传统里,他也有嘤鸣求友的渠道。他是李鸿藻的日记和私人函牍里经常出现的人物。袁家和李家的交谊,远不止此。据李宗侗介绍,袁李两家既是姻亲,又是近邻。袁绳武的女儿嫁给李鸿藻的长子李兆瀛(仙洲)。袁家在袁绳武时,举家移居北平南横街,与李家所住绳匠胡同甚近。只可惜李仙洲刚刚20岁出头就病故了。李鸿藻惨遭“五十岁后丧独子”之痛;袁家女儿则寡居谨奉姑舅,30年后,出京避庚子之难,她又差一点“跳河自尽”。袁绳武如何与李鸿藻订交,已难考证。李鸿藻的年谱内,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咸丰五年,李氏由山西副考官返京途中,当时袁绳武为山西高平知县。而李鸿藻早有表亲在袁氏老家直隶安肃,庚申之难时,李家曾避难于此,次子也出生于此,其时李鸿藻刚到上书房授大阿哥(后来的同治帝)读书。与李鸿藻的交谊,是袁绳武由从七品的光禄寺署正,一路捐升至三品衔道台的宦海岁月里,嘤鸣求友的一段慰藉,尤其是同治年间,李鸿藻从弘德殿散直回家后,几乎每天都有两人相聚的记载。
袁绳武的一生,是清季平凡奉职官员的一个写照。他以曾亲见中兴名臣的丰仪,又与帝师结为通家之好,与一般官吏微有区别,同时也因非科甲,无军功,既不办洋务,也没引进西学,而区分不著。他的官声并不显耀,只有细细琢磨,才能推求一二。清季官吏,像他这样幽光湮郁、奉职无闻者,大有人在。正是这样一类似无可道的官员群体,在拥挤冗滥的仕路上构成了一道深沉的底色。民国初年的学者追述这一群体的潜德,为之发言吐气云:中华贤哲,其姓氏不显者,殆可以数计,而竖子成名,震耀于庸俗耳目者何限,看朱成碧,逐影吠声,中华之所以衰者,意在斯乎! 而无数之君子,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又中华之所以危而
不亡者也。
就袁家而言,袁绳武举家移居京师,与帝师结姻,为袁家子孙拓宽了巨大的成学机会。举家移居京师,从近代社会的城乡变迁上看,无疑是袁家发展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笔。传统中国以农业立国,国家税赋的主要部分来自农业,城乡关系也有良好互动。近代以来,在西方势力的冲击下,原先良好的城乡关系遭受重创,商税对国家财政的贡献逐步趋重,特别是与西方世界联系更密切的口岸城市兴起,城市与乡村的联系愈趋悬隔,官员致仕返乡者减少,城居地主增多。城市更广阔的个人发展空间,吸引成千上万的人才进城寓居、定居。城市是最先与西方迎面相撞的地方,也是传播近代文明的起点。耳濡目染,城居者不仅最先接触近代文明,也更容易认同近代文明。清季由乡村移居城市,从接受近代文明的优势而言看,可谓出幽谷而迁乔木。民国时,袁绳武的三位曾孙,分别在具有明显近代文明印记的地质、图书馆和体育领域,成为先驱和奠基人物,溯其远因,不能不放在这次从孤庄营村的搬家之举。而与李鸿藻家联姻,则为子孙辈的嘤鸣求友拓宽了路子。比如,同礼和敦礼早年在李氏家塾附学,同礼“列于李木斋的门墙”,恐怕既与袁李两家为姻亲近邻,又与李木斋(盛铎)是李鸿藻的门生,有难以区分的关系。
三、祖父袁彦廷定居京师
袁氏祖父廷彦(1854—?),字际云(寄云、寄筼、霁云),监生。他从 20 岁起,纳监入仕,到刑部当差,为“江苏司行走”。先后转官“广西司帮稿”“江西司主稿”。后来又参与“直堤工程义赈”,修“西陵”,升贵州司郎中,改刑部为法部后,又做过法部会计司的郎中,被保送为“堪胜繁缺知府之任”。鼎革之际,实缺官做到沈家本主持的法部衙门会计司郎中。民国时,《徐水县新志》追述袁
廷彦云: 袁廷彦,字际云,徐水孤庄营村人。公为人博通经史,文雅彬彬。由刑部主事升员外郎,简选知府,加郎中衔。清介自持,数十年如一日。清末管理畿辅先哲祠事务,并襄办畿辅中学,纯尽义务。公善长书法,都人士得其片纸只字,无不珍藏之。卒年七十余。袁廷彦一生活动的主要地点,刑部、法部、畿辅先哲祠和畿辅中学,皆在京师,与徐水县并没有多少直接联系。邑人修志,追前贤,励后人,不忘这位从家乡走出去的前辈,推重的应是其读书办事之才。“经史”“书法”,曰读书;“管理”“襄办”,曰办事;而“文雅彬彬”和“纯尽义务”,则为读书办事的德性之属。从捐班入仕,到留名乡邑,是他绍述家风的成就,也是袁绳武训子善继父志的遗泽。
袁廷彦 20 岁捐监入仕的人生规划,与父亲的报捐经历密切相关。这一年,父亲袁绳武已递捐至知府,久历宦海,能爱子而为之作深远计,自有屏居安肃老家者的不及之处。袁廷彦从刑部“江苏司行走”到转官广西司,共用了 18 年,其间遭遇了两次家丧:光绪六年十月初二日丁父忧,十四年四月十四日丁母忧。自此之后,他便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光绪十四年五月,刚刚居家读礼不久的袁廷彦,迎来了一位后来掀动朝野的四川邻居刘光第。刘光第母忧除服后,出夔门,取道长江,经上海,由海路进京,于五月初六日抵京,二十八日寄寓袁家附近“京师最有旺气之街道”绳匠胡同。刘光第几年前已中进士,授刑部主事,因囊中羞涩,迟迟没有成行,此次由同宗亲戚资助进京赴任。袁廷彦服阙起复后,仍回刑部办事,为广西司帮稿、江西司主稿,与主事刘光第为同僚。刑部主稿为各司之长,又称掌印,由汉员司官充任,例由实缺郎中、员外郎充任,因而刘光第在书信内称袁廷彦为袁郎中。刘光第到袁家里,或论时政,或讨教书法。光绪二十年,袁廷彦和刘光第同为刑部额外司员,前者为正五品郎中,后者为从六品主事。这一年,刘光第在袁家聚会,言及万寿庆典,客人有言,“历观人家,大凡作生日过奢侈者,必多有不顺之事应之,此非徒暴殄天物也,其中一种安乐酣足之气,适足以召非意而来不祥”。万寿庆典,即甲午年慈禧六十大寿。袁廷彦留客在家,私议皇太后生日庆典,论其奢侈与不顺,盖有蒿目时艰之慨。同年十月,刘光第请袁廷彦写寿匾,为四川富顺的宗叔贺寿。他在付回寿匾字的书信中对族弟云:“扁方二字,一为袁郎中廷彦所书,一为兄书,可用则用之,不必拘定也。”自谦之中似有并不推重之意,但联系前一年刘氏尚在专心书法,且已小有名气,“京师以书名者亦来索书”,则刘光第之索书袁廷彦,亦非泛泛之举。方志中称袁廷彦“擅长书法,都人士得其片纸只字,无不珍藏之”,也是其来有自,并非虚语。
这位四川邻居没有把袁廷彦引为同道,留下的交往记录仅见上述两条。刘光第在寄寓绳匠胡同的十余年里,共诞生四子一女,袁宅也诞生了后来的“袁氏三礼”,但刘氏的书信中并未言及袁家的这 3 次弄璋之喜。后来,袁廷彦选择作“义赈”,在制度内积劳至实缺官,刘光第则选择改革现行制度,杀身取义,求仁得仁。
袁绳武之后,袁廷彦是袁家独子。自安肃移居京师绳匠胡同附近,是袁绳武对袁家的巨大贡献。光绪六年,袁绳武亡故后,袁家能否定居京师的重担,则落在了 27 岁的袁廷彦肩上。如前所述,他供职刑部数十年,主要活动地点,刑部、法部、畿辅先哲祠和畿辅中学,皆在京师,是其能继父亲移居京师之后,让袁家安居京师的明证。袁廷彦“卒年七十余”,纂有《袁氏族谱》传世。夫人彭氏,出自苏州望族,曾在沈阳某中学任教,为近代中国“最早的新女学教师”。袁廷彦身后多子多孙,与夫人彭氏,育有三子(李宗侗说四子),长子承忠(后改名笃修)次子承恕,少子承厚。袁同礼为笃修先生少子。
袁笃修(? —1935),又名祥甫,中过秀才,清末官至山东候补县丞,参加治理黄河时,患风湿,半身瘫痪,在家养病育子。夫人韩毓曾,天津(彭昭贤说河北)望族,内侄女韩永华,是梅贻琦的夫人。袁笃修与夫人韩毓曾,共育三子:长子早殇,次子复礼,幼子同礼。
仲父承恕,又名幼云,夫人韩氏(? —1907),与妯娌韩毓曾同出自天津(彭昭贤说河北)望族。幼云夫妇育有一子一女:子敦礼,女勤礼(晓琴)。敦礼、勤礼兄妹,早年丧父,母亲韩氏亦于1907年病逝,从小与二哥复礼、三哥同礼生活,由祖母彭氏和伯母韩毓曾照料,兄妹几人,情同手足。勤礼(? —1935),与邓颖超“自幼为同窗密友”,与三嫂(袁同礼夫人袁慧熙)是北平女师范大学“前后班同学”,嫁彭昭贤(曾任国民政府内政部部长)。
结 语
袁廷彦生于咸丰四年,古稀之年已是 1923 年。袁家经历过长子笃修治河染疾、归家养病,次子幼云夫妇先后病故,连遭不幸,门庭惨然。古人尚论命禄与天道,多言其渺不可知。子曰“君子有不幸而无幸”,即是对修身俟命,未必能远祸的浩叹。后人因此有常存“无必其成”的戒惧之心。盖“修身正行,不能来福”,其从来已久矣。以此之故,“蒙难正志”成为无数君子修齐治平路上的必修课。
袁廷彦“博通经史”,自是早已深味其义而言之苍凉。好事多磨,在老人晋古稀大寿这一年,袁家气象已是焕然一新。孙儿辈中,复礼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归来已有两年,参与创办了中国地质学会,目下正在北京高师和北大任教;同礼尚在海外,从二哥就读的哥大本科毕业后,又在阿尔班拿纽约州立图书馆学校获得学位,正治装赴欧洲游学;敦礼与二哥同在高师任教,当选全国体育研究会会长,年内即将赴美游学,求学计划中也有二哥和三哥就读的哥大。袁廷彦以独子承继家业,儿子辈虽多有不幸,但孙儿辈已初露头角,袁家门楣又开始方兴未艾。虽曰常存戒惧,“无必其成”,但以目下之景,浇灌胸中块垒,想必也能喜逐颜开了。
从袁绳武以廪贡官至道员,到袁廷彦以监生官至郎中、简选知府,再到袁笃修以秀才候选县丞,袁家三代均以办事著闻,但走的都是捐班“杂流”的路子。袁廷彦虽有“博通经史”“善长书法”的时誉,但三代都文运不佳,所遇不偶,未能科甲登进,结交科甲时流,难免内中遗憾。复礼、同礼和可以预期的敦礼,皆能由西洋名校学成归国,获得近代文明里的“正途”出身,在袁家的发展史上,一刷杂流登进之憾。自安肃移居京师,袁家历经四代,先后濡染京师“新”学之浸,终有此阶段性成果,家祭荐祖,袁绳武的徙居之德,尤应三致意焉。三兄弟皆从事近代文化教育事业,则是袁家由传统的仕宦之家,向近代知识阶层的彻底转变。这是近代仕宦旧家择业观念新变化的一个缩影。三兄弟的学位皆不及博士,而成为近代新职业的先驱人物。复礼、敦礼以硕士归国,同礼仅至学士,则读书之中,长于办事的家风,依然清晰可见。袁同礼以图书馆学学士回国,成为近代“中国图书馆学的祭酒”,长于办事之中,更具祖风。
附: 袁家世系图
编注:以上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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