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江与湘江交汇处有个金庸提过的临资口

岳阳湘阴有个临资口，是资江与湘江的交汇处。资江在益阳毛角口分流的一支突然折回向东南，蜿蜒到此汇入湘江，而湘江再走十几里出斗米咀入洞庭也算到了尽头。人们说资江是湘江的“僚江”，从这最后关头的奔赴来看，确实是这种感受。又有人把资水和湘水交汇之地称作资湘，清代魏源的诗作《三湘棹歌·资湘》便是写的这里。　文、图/蒋新

从长沙到益阳坐船在临资口逆水走资江

我最早是从母亲那知道临资口的。她当年在益阳市四中教书，每次从长沙回益阳买不到班车票时，便会改搭轮船。船从湘江行下水到临资口，再调转逆水走资江，需一夜航行才到益阳。下船后赶去学校上班，已是疲惫不堪。公路交通发达以后，这种“从前慢”式的水运就再没有市场了。母亲回忆这些往事，记忆最深的有一次夜航，我哥哥被一个抽烟的人烫到手。哥哥那时还很小，却也能忍住不哭只说自己被烫了，很疼。母亲当时不以为意，天明下船才发现他手臂上燎出了一个大水泡。长辈说这些的时候往往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而晚辈听来总会有仿佛被烟头燎灼到的疼痛。

现在走高速去益阳不费一个小时。我却尝试开车顺着“从前慢”的航路沿江堤去益阳，从湘江转资江绕个大弯，其间有坑洼窄路，还过了一个渡口。因为到临资口后走资江北岸，为了避免走到毛角口北岸的“死胡同”，需要中途在胭脂村过渡到南岸，再继续沿江而行。一程下来，抛去中间逗留的时间不计，居然也比一夜时间快了许多。值得一提的是，毛角口是一条狭窄的水道，资江水无论是蓄谋已久的热情奔赴，还是临时起意的决然转弯，在这都显得激情澎湃。看大船在此转弯都觉得有撞到堤岸的危险，相比到下游临资口的从容开阔要刺激多了。站在毛角口南岸，我总要看过几艘大船小心翼翼地转弯，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金庸在《飞狐外传》里也提到过临资口

有意思的是作家金庸在他的小说里也提到过临资口，《飞狐外传》里写道：“两人让坐骑走一程，跑一程，申牌时分到了临资口，再行一程，便到了白马寺镇上。”这两地间的路程我是走过的，在起意全程走“从前慢”的航路之前，也是在申牌时分（下午3点到5点），追着冬日太阳落下资水的方向。白马寺镇在临资口资水上游二十里的江边，集镇路口还有间小小的白马寺，以显示此地名实相符。我惊诧于金庸对这里地形的了然，想来他在写作的时候案头应该放着全册的中国历史地图。翻开地图，便找到了这些美丽的地名。

当然临资口在历史上也并非寂寂无名，它一直是洞庭、潇湘，资水梅山互通的水路交通要冲。太平军将领石达开攻下益阳后，顺资水而下，出临资口欲直取岳州，湘军统帅曾国藩便率胡林翼在此阻击太平军。时间再往前溯，三国时又有蜀将关云长在此屯兵对抗东吴。因此在白马寺镇的资水南岸，现在还有个叫关公潭的村子。我想这些故事金庸都是知道的，将奇幻的武侠放入真实江湖中，使我们心驰神往。

民国以来临资口便是有着“小南京”称号的热闹集镇。后来水运没落，特别是十几年前临资口大桥修成，渡口停摆，镇子慢慢冷清下来。年轻人搬走了，剩下一些老人守在原地，时间仿佛停留在上个世纪。走在空荡的小街，偶尔横过一只狸猫，或者跳出一条土狗冲我狂吠，它们很少见外人到这里来。菜地旁有个老人拿着斧子在劈猪脚，那狗儿便是一边看着猪脚，一边提防着我。老人和我聊到，停渡加上常被水淹，街上有些门路的人家都搬走了，剩下老居民不足十户，另有些空屋被渔民租下，也不常住。他说我来得不是时候，临资口最热闹最有看头的时候是每年的端午，十里八乡聚在江上赛龙舟，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我想象着，龙舟在资江上划，在湘江上也划，在小镇上游划，又划向下游，再从下游划回上游，整日围绕着临资口熙攘，使它每年活过来那么几天。因为属于这里的骄傲，除了名字，就只剩下龙舟了。

资水湘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条河流

站在临资口看资水湘水交汇，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条河流。四岁以前母亲带着我在益阳就是住在资江边，小街一直通到堤上，早上推开门就能听到挑夫叫卖江水声。娭毑把江水倒在水缸里，然后拿块明矾在水里划拉几圈沉淀浑浊。那还是一个生活很简单的年代。父亲的老家也在资江边，记得小时候春节回老家看爷爷奶奶，从新邵城关镇酿溪坐船去筱溪到黛水桥。机帆船突突地航行在水上，那便是薄雾蒙蒙的冬日资江。四岁以后回到长沙，在湘江两岸行走，又喝了几十年湘江水，虽然江水要经过复杂的处理了。

那天，一个在上海工作的益阳学生在微信里和我说，她和几个朋友半夜去崇明岛看了长江入海口，然后第二天就看到了我的公众号推送。我没问是哪一篇，猜测应该是《6x6黑白的江湖》。因为她转发了这篇推文并加注了李白的诗句，“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我猜她写下这句诗的时候，一定回想起昨夜月光下的长江，分明看到了来自故乡的流水。我虽没见过长江入海，却能体会到她的感动。那万里滔滔中总有一朵来自资湘之间，它曾穿过小城，绕过灯塔，最后头也不回地奔向大海。

Hash:b240561aa71d7f222ffde985b526a236fc96735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