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上帝,他拍了《水形物语》

文丨思源

编丨往事如烟

本文整理自”反派影评“水形物语节目中波米、顿河与作者思源的谈话

(作者注:为了方便大家识别角色,文中很不政治正确的把迈克尔·珊农饰演的角色称为“反派”;理查德·詹金斯饰演的角色称为“ 同志画家”;奥克塔维亚·斯宾瑟饰演的角色称为“黑人大姐”。)

德·托罗几乎所有的电影都是“寓言故事”,而寓言的最大特点就是多义性。就像《少年派》同样的故事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解读一样,从他的处女作《魔鬼银爪》到最有名的《潘神的迷宫》再到《水形物语》,德·托罗始终着迷于在简单的故事中嵌套多层隐喻。刚把《母亲》拍砸了只好在记者发布会上通过嘴说出来自己作品隐喻的达伦真该好好学学德·托罗:《母亲》提名了金酸梅但是《水形物语》已经拿了奥斯卡了……

真·帮少数群体发声

《水形物语》最表层的含义显然也是大家诟病最多的:先是通过哑女主角唱歌跳舞,真·帮少数群体发声;又安排男性反派被割喉杀掉,真·让保守“黑右”闭嘴。微信公众号要多放图少写字,第一层文本就不再赘述了,为数不多的字都要留给《水形物语》的后两个含义上。

重塑上帝形象

"有些人找到了上帝,而我找到了弗兰肯斯坦。"

了解德·托罗的朋友们可能会知道,除了是一个立场鲜明的“白左”之外,他更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更有趣的是,这个无神论者是在一个极其虔诚的天主教家庭长大的。与他现在龙猫一般的体格严重不符的是,德·托罗在小时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瘦小子。这种体格在上个世纪贫穷的墨西哥显然并不是很吃香,导致他一直是被同龄小孩欺负的对象。所以当德·托罗六岁第一次看到《弗兰肯斯坦》的时候,他立刻就把自己代入了电影里同样被欺负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科学怪人角色中:在别家小孩都在熟读圣经的年纪,他把弗兰肯斯坦当作了自己的上帝。

《魔鬼银爪》剧照

他这个想法对于他的保守教徒奶奶自然是不可理喻的,结合当时德·托罗屋子里遍地的怪兽玩具,奶奶产生了一个惊人的想法:我的孙子中邪了!于是德·托罗还在少年的时候就被迫经历了好几次驱魔仪式。奶奶甚至还曾经偷偷地往他的鞋子里放玻璃渣,企图用流血折磨肉体的方式来让德·托罗“赎罪”。越压抑越反动,“为什么上帝不能是弗兰肯斯坦”成为了德·托罗的一个心结。从处女作《魔鬼银爪》到《环太平洋》,几乎在德托罗的所有电影中都能发现对于“上帝非人形”的讨论。而这个讨论在《水形物语》中已经变成了中心思想之一。

萨利·霍金斯的角色第一次下楼路过电影院时,电影院老板就塞给了她两张电影票,邀请她带着室友一起来看圣经电影。此时电影院上挂着的圣经电影《路德记》讲得就是外邦人路德追随上帝,生活越来越好并逐渐被以色列人接纳的故事。好心的电影院老板试图用布道的方式,让作为边缘人士的女主和她的同性恋朋友走入主流社会。但可惜的是,女主角和她身边的朋友们的生活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同志画家一直没有办法找到工作和爱情,黑人大姐也一直被丈夫的冷眼相待。在《水形物语》中,解决这些问题,让这些社会边缘人士找回自信的不是上帝,而是鱼人。

剧情方面,鱼人的福音既有最浅显的治好了同志画家的头发,也有深层次的帮助完成了女主和黑人大姐的人物转变:女主从一开始对于香农角色性侵的恐慌,到最后敢于对他比出Fuck You,而一直偷偷抱怨丈夫的斯宾瑟也终于在电影的最后当面说出了对丈夫的不满。

关于鱼人上帝形象的的讨论从台词方面表现的就更加明显,就像香农在和黑人大姐聊天时说的那样:“上帝长得像我,也像你,但是可能还是像我多一点”。虽然圣经中从来没有直接描写过上帝的样貌,但几乎所有宗教绘画都把上帝刻画成了白人男性形象。这个欧洲中心制的文化产物直到现在还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前不久JK·罗琳的一条“上帝其实是黑人女性”的推特都仍然还能称为新闻被媒体报道。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再看高举“上帝是白人”大旗的反派在整部电影中的遭遇:最早拿着自己黑又硬的棍子看谁不顺眼就打谁;在被鱼人打伤之后黑棍子不见了,变成了两个又小又软还发臭的手指;在电影最后不光手指断了,还跪在鱼人面前说出了人生最后一句话“原来你真的是上帝”。“不光要你的命,还要你的命根子”,《水形物语》在重塑上帝形象的同时也狠狠地损了一把基督教义中的父权形象:即替德托罗出了口积压已久的怨气,也碰巧符合了如今美国进步的宗教观。《水形物语》在一个连钞票上都印着“我们信仰上帝”的国家如此受精英阶层的追捧也就不让人奇怪了。

反人类中心主义

德·托罗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克苏鲁脑残粉“,甚至曾经找来詹姆斯·卡梅隆制片来翻拍”克苏鲁“短片小说《疯狂山脉》,不少关于《水形物语》的评论都点出了它的故事与“克苏鲁神话”之间的联系。说到底,无论是什么宗教,“上帝”总还是一个人造的、为人类服务的概念。而克苏鲁神话首先颠覆的就是这基于人类中心主义出发的宗教观:面对人类无法理解的更高等生命,把它们当作上帝顶礼膜拜正反映了人类的愚蠢。

把未知的怪物当作上帝一直是奇幻电影,甚至是整个人类神话中的一大母题:从小时候看《西游记》中的“供奉山神”,到《指环王》里人类对于巨龙的崇敬,再到各类吸血鬼电影中吸血鬼旁边的人类仆人。从古至今人类一直自以为是地把一切非人类拟人化看待:比我们厉害的就当作上帝,比我们弱小的就当作宠物。不相信的同学可以现在打开你的朋友圈,数一数今天又有多少人秀了自己的宠物并且配上了“我家宝宝今天又吃胖了”的文字。

克苏鲁神话中的怪物

克苏鲁神话的最有名的特点之一便是颠覆了长久以来的人类中心制神话观,其中的怪物有着人类根本无法理解的样貌和思维方式。就好比“人类在踩死一只蚂蚁的时候不会关心蚂蚁的感受”一样,作为蚂蚁的人类在更加高级的生物面前的顶礼膜拜看来实在是特别可笑。

从这个角度再回头看《水形物语》,我们会发现德·托罗在鱼人身上还安插了一层上帝之外的形象。最明显的表达其实是鱼人吃猫之后老gay的台词:”鱼人是不是上帝我不知道,因为它吃了猫。但反正它治好了我的头发。“不管人类把它当作什么,鱼人还是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逻辑。这套与人类不同的逻辑还体现在了让哑女开口唱歌的黑白歌舞片那段:在唱歌之前,哑女和鱼人面对面坐着,鱼人在剥鸡蛋,哑女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载歌载舞地唱了一段”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可发现唱完之后鱼人毫不领情,头也不抬地还在剥鸡蛋。其实鱼人就只是一个鱼人,上帝也好、爱人也好,这些只不过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单方面自我投射罢了。

克鲁苏神话系列的一个短篇小说中,有一种叫作“深浅者”的类似于鱼人的海洋生物族群,它们与人类交配的后代在出生时是人形,但最终会变成鱼人的形状回到大海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回头去看《水形物语》的女主角:她从小就是在水边被人发现并领养的孤儿,不会说话并且脖子上有伤疤。她同鱼人的相认可以说是爱情故事,也可以说是终于发现族群的过程;而最后的结局可以认为鱼人是上帝救活了女主角,也可以理解成女主角终于变回鱼回到了大海。但无论如何解读,人类在这其中扮演的都是些许负面的角色,无论是自以为是反被教做人的反派,还是得到鱼人小恩小惠之后感激涕零的老gay(当然还有喜爱加塞儿并且事不关己的黑人大姐,以及守不住秘密的俄罗斯科学家)。

自大、自私、愚蠢的人类在面对“高大全”的鱼人的时候,只能滑稽的把它当作上帝而鱼人甚至都浑然不知。与其说德·托罗憎恨宗教,不如说他其实是一个憎恨人类的导演。有些人吐槽《水形物语》只是借用了“克苏鲁神话”的设定,而没有展现“克苏鲁神话”的内核。其实德·托罗只是精巧地把自己对于人类的憎恨与鄙夷埋在了所谓的“政治正确的跨种族奥斯卡最佳影片”之中了。

为什么这个片子能得奥斯卡?

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投票机制其实很简单,学院的7000多名会员把所有提名的电影按喜爱顺序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排序投票。但是计票机制稍微复杂一点:所有人投票完毕之后,被选作第一名最少的电影被淘汰,这部电影的所有选票会顺位分给投票者排第二位的电影,以此类推直到选出第一名。这种计票机制的结果是,最后往往获得最佳影片的是“最不招人讨厌”的电影。

从这个角度出发,《水形物语》的多义性文本显然是最大的赢家:关注少数平权的会认同它的第一层文本,关注宗教进步的会同意它的“上帝非人形”论,而如果真的有人死抠发现了它最深层反人类的情感,恐怕也会因为“卧槽这片子的多义性牛啊”给德·托罗投上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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