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受万画《聊斋全图》•177邵士梅•178顾生•179陈锡九

抚恤前世妻与子

倾谈往昔老秀才

白话缩文:

邵士梅是顺治年间的进士,山东济宁人。刚到登州府上任,就有两位老秀才递上名帖要求拜见。邵士梅看着名帖上的名字,似乎很熟悉,凝神思索了很长时间,忽然想起了自己前身的事。于是,他便询问学舍里的杂役:『某秀才是否家住在某村?』又细说那两位老秀才的相貌与风度,均一一吻合。

一会儿,两位老秀才来到。邵士梅拉着他们的手倾谈,就像遇到了平生的知己。交谈之间,他问起高东海的情况。一秀才回答说:『他死在监狱里,已有二十多年了,现在家中还有个儿子。但他只是乡间百姓,您怎么知道他?』邵士梅笑着说:『他是我的老亲戚。』

原先,高东海素以无赖闻名,但性情豪爽,为人义气。某人因为欠了财主租子,被逼得卖了女儿,高东海倾囊相助,把那孩子赎了回来。高东海曾经与一妇人相好。后来,那妇人因窝藏盗贼被官府追捕,便逃到高东海家中躲藏起来。官府将高东海捉去,用尽酷刑,他却始终不招供,不久便死在了狱中。高东海死的那一天,正是邵士梅降生的日子。

后来,邵士梅亲自来到高东海的家乡,抚恤他的妻子和儿子。此事传扬出去,人们无不感到惊奇。

文言缩文:

进士邵士梅,济宁人。初授登州府教授,刚上任,有二老秀才持名帖求见。睹其名,似曾相识;凝思良久,忽悟前身。便问杂役:“二老秀才,是否家住某村?”又言其性格风度,一一吻合。俄,两人入见,执手倾谈,欢若故友。谈话间,问起旧戚高东海状况。二老秀才曰:“狱死二十余年矣,今一子尚存。此等乡中平民,何以见知?”邵笑云:“我旧戚也。”先时,高东海以无赖闻名乡里,然性豪爽,轻财好义。有欠租而卖女者,倾囊代赎之。曾与一妇相好;妇因窝藏盗贼,被官府追捕,逃匿高家。官知之,捉高,备极搒掠,拒不招供,死于狱中。其死之日,即邵生辰。后邵至某村,恤其妻子。远近皆知其事。

人生如戏折折演

转眼百年狗舔铛

白话缩文:

江南人顾生住在济南的一所客店里,突然觉得眼睛又肿又痛。过了十多天,疼痛才略有减轻。但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一座深宅大院,院子深处人来人往,因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

一天,顾生忽然觉得已置身于那宅院之中。他看到一个铺满红地毯的大厅里,满地都是婴儿。有人告诉他,这是九王世子的住所。走进大殿,见一少年朝北而坐。顾生心知这便是王子,忙跪下拜见。王子拉顾生入座。一会儿摆上酒宴,鼓乐齐奏,一群歌妓演出《华封祝》。刚演了三折,顾生就听到客店主人和自己的仆人喊他吃午饭,他怕王子知道,便假托上厕所走出殿来。抬头看看太阳,已是正午;又看见仆人站在床前,顾生才知道自己始终未离开客店。

顾生急于返回王子的殿堂,便闭上眼睛循着原路走进去,经过原有婴儿的大厅,见里面只有几十个蓬头驼背的老妇人。他来到殿堂,见王子颌下已长出一尺多长的胡须。王子笑问顾生:『你到哪里去了?戏已演过七折了。』然后,拿大杯罚他喝酒,歌妓们用椰瓢舀来了酒。顾生推辞说眼睛有病不敢过量。王子便吩咐太医诊治。太医撑开顾生眼皮,用玉簪点进白色药末,让他睡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锣鼓乱响,顾生睁眼一看,原来是客店的狗在舔食油锅。

顾生的眼疾很快痊愈。再闭上眼,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文言缩文:

江南顾生,客济南一旅店。眼暴肿,昼夜呻吟。十余日,痛少减。每合眼即见巨宅,凡四五进,门皆洞辟。院落深处,有人来往,但遥睹难以细认。

一日,方凝神注之,忽觉身入宅中;三历门户,有南北厅事。略窥之,见满屋婴儿,坐者、卧者、膝行者,不可数计。愕疑间,一人出,曰:“小王子言,有远客至,果然。”便邀之。生问:“此何所?”曰:“九王世子居。王子疟疾新愈,今日亲朋作贺,先生有缘也。”历阶上殿,见一少年北面坐,知是王子,便伏堂下。王子令坐。酒既行,鼓乐暴作,诸妓升堂,演《华封祝》。才演三折,忽听旅店主人与仆人就床头唤进午餐。心恐王子知,遂托更衣而出。则见店小二立床前,始悟未离旅舍。心欲急返,因遣店小二去。复闭目,见宫舍依然,急循原路返回。路经前婴儿处,并无婴儿,却有数十媪翁蓬头驼背,坐卧其中。疾趋后庭,升堂即坐。见王子颌下,添胡须尺余矣。见顾,笑问:“何往?剧本已演七折矣。”因以巨杯罚之。少时曲终,又呈剧目。顾点《彭祖娶妇》。歌妓即以椰瓢行酒,顾辞以眼疾,不能过醉。王子便命太医为之诊治。太医以玉簪点白膏如脂,嘱合目少睡。王子遂命太医诊视。太医令卧,两指启双眦,以玉簪点白膏如脂,嘱合目少睡。卧片时,忽闻锣鼓齐鸣。疑是戏曲未终,开目视之,则旅舍中狗舔油铛也。然眼疾痊愈。再闭目,则一无所睹矣。

嫌贫爱富害女婿

因果报应有冥罚

白话缩文:

江苏邳县人陈子言,与富翁周某是儿女亲家。陈子言科考失利后,家业渐衰,独自去秦地游学没了音讯。周某决意悔婚,遭到女儿反对。周某大怒,给她穿上破衣送到了陈家。

后来,周家寻衅打架,逼女婿陈锡九写了离婚文书。陈子言客死西安,陈母悲恨交集而逝。锡九卖了地为母亲办完丧事,一路讨饭去寻父亲遗骨。路遇恶鬼劫道被人搭救,而救人者正是父亲陈子言,此时已是阴间的太行总管。父亲领他去见母亲和妻子,他怀疑妻子已不在人世。母亲说:『她是你父特意接来的,等你回家时再送她回去。』并说上帝已知锡九的孝行,要赏赐他白银万斤。

锡九将父亲遗骨运回与母亲合葬,又按父亲的指示去周家索要妻子。此时周女已绝食多日,气如游丝。周某预料女儿必死无疑,便答应了。这天,周女恍惚间被接去见了公婆和丈夫。公公派车马送她进了陈家门,她才像做梦一样醒来。

周某贿赂强盗诬陷锡九,太守秉公断案,拘捕了周某,赠给锡九白银百两、骡子两头。不久,骡子落入盗贼之手。半年后,骡子竟驮回了大宗白银。原来,洗劫周家的盗贼被巡逻士兵冲散,认路的骡子又回到主人家。周某出狱后又遭洗劫,很快便死了。他托梦给女儿,请亲家翁帮忙在阴间解脱惩罚。

锡九去太行寻父不遇。归来后,不计前嫌,经常周济贫困的岳母和妻舅。

文言缩文:

陈锡九,江苏邳县人。父名子言,为邑名士。富室周某,仰其声望,订为婚姻。子言科考失利,家业萧条,游学于秦,数年无耗。周家欲悔亲,女不从。怒,以破衣恶饰将女嫁于锡九。锡九贫,日不举火,周翁全不顾恤。一日,使佣媪以食饷女,入门对母曰:“主人使视小姑姑饿死否?”女恐母惭,强笑以乱其词。取出肴饵,列母前。媪止之曰;“无须尔!吾家物,料姥姥亦无颜吃得?”母大惭 ,声色俱变。媪不服,恶语相侵。纷纭间,锡九自外入,讯知大怒,撮毛批颊,逐出门去。次日周家使人大闹,逼索离婚文书。母命锡九与之,强劝女去。惟望夫归,以图别处。周家有人自秦地来,曰子言已死。陈母悲愤成疾而卒。锡九变卖田产葬母。葬毕,乞食赴秦,以寻父尸骨。一晚经丛葬处,被群鬼遮道,逼索饭钱;摔之仆地,以埋儿败絮塞其口。正危急间,忽有官府车马至;车中人曰:“是吾儿也,孽鬼何敢如此?”锡九细认,真其父也。喜极,大哭。父曰:“我非人,阴间太行总管也。”父子同车至官署,见母与妻俱在。以为妻亦死。母言:“非也,是汝父接来,待汝归,当便送还。”父言,因锡九孝行,天帝赐银万斤。

锡九将父尸骨运回,与母合葬。此时,周翁已将女许某官宦家,迎亲有日;女知,泣不食,命悬一丝。翁料女必死,闻锡九至,遂送女归。至陈家,女恍然如梦醒。夫妻相见,悲喜交并。

先时,周翁贿赂强盗诬陷锡九,案至太守。太守知锡九名士,审之,为周某贿嘱。案结,锡九得赐银百两、骡两头。后,两骡被盗。半年后,盗贼洗劫周家,骡载劫银被冲散,而回锡九家。周翁出狱,见遭盗劫,大病而死。女夜梦父囚系而至,曰:“吾生平所为,悔已无及。今受冥谴,非若翁莫能解脱,为我代求婿,致一函焉。”醒而呜泣。诘之,具以告,锡九诺之。周死,母子益贫,锡九时顾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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