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故事 王民权：勿幕门的历史
和自小就生长在城里的老西安不同，我是经由高考而侥幸走进城里的郊县稼娃，勿幕门则是我最早认识的西安城门之一。
勿幕门俗称小南门，是明清西安城墙东南西北四正门之外，在玉祥门、中山门、解放门（即中正门）之后，开辟的一座城门，门外越过护城河和环城南路，就是红缨路；门内经南北四府街和琉璃庙街直通西大街。其所以称勿幕门，是因为它是以生前被孙中山推为“西北革命巨柱”、死后被广州军政府和国民政府相继追赠陆军中将和陆军上将的井勿幕先烈的名字命名的，具有重要的纪念意义；其所以称小南门，是因为它和南门一样也开在南城墙上，但其规模较诸南门要小很多，和今之中山门俗称小东门，尚武门俗称小北门是一个道理。只是令人意外的是，盖以历史和政治的原因，它的俗名远比它的正式名称响亮得多，至今仍有人习惯地叫它小南门，不知道它叫勿幕门，让那些明白此门历史的人们多少有些无奈和遗憾。
小南门 绘图/陶浒
应该承认，在西安现有的18个城门中，勿幕门当是遭遇误会（或误解）最多，解释也最称纷歧的一个。譬如说，大量的档案史料证明，它是抗日战争期间西安最早开辟的防空便门，具体的时间是1939年夏秋之际，具体的背景是地当抗战前方之后方、后方之前方的西安，其时已频遭日寇飞机的空袭，省政当局与西京陪都建设机关听从地方士绅的建议，藉以方便南城市民之出城躲避。而之前相当长的时间内，竟有人说它是“清代所增开”，有人说它是“民国初年所开”，还有人说它是“1927年所开”，俨然一本谁都能说两句但又谁都数不清的糊涂账。又譬如说，大量的档案史料证明，它的命名起因于抗战胜利不久，陕西各界为井勿幕先烈所举行的公葬,而命名的时间则是是年11月21日公葬井勿幕先烈之后。在此之前，有关部门公文中提到它的时候，一般多称其为“新南门”“南四府街城门”或“南四府街防空便门”，曾经也有称作“西南门”或“震海门”的拟议，但是均因门非正式开筑而未获省府批准，而民间则约定俗成地称它为“小南门”；在此之后，又因为最初，也就是1946年2月2日（农历元旦）政府公告将其南北四府街和琉璃庙街命名为“井上将门”和“井上将街”不久，即有省市议员提出“井上将”的命名涉嫌笼统，久之也易引起误会，遂于翌年亦即1947年3月中旬，又将其连同“井上将街”，一并更名为“勿幕门”和“勿幕街”。可是相当长的时间内，也竟有人将其得名之事和它向西一段的甜水井攀扯到一起，称其得名之由，是因为《易经》井卦爻辞的“竟收勿幕，有孚元吉”一语而来；或者有人说门兀自称“勿幕门”，街则称“井上将街”，又有人说1939年门一开通，就命名为“勿幕门”，正所谓皆是解人，各逞臆说。
城墙下放风筝 绘图/陶浒
毋庸置疑，勿幕门实在是一座有着双重纪念意义的城门，其当年之命名固然在表彰井勿幕先烈的丰功伟绩，而其应时开辟和持续存在，也明白地昭示着古城西安乃至中华民族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痛史，时刻激励着时人、今人和后来的人们，在继承先烈遗志和为振兴中华而不懈奋斗的同时，牢记这段历史并始终保持其应有的清醒和警惕。
命运真是不可思议的奇巧，勿幕门距西北大学太白校区的北门也就一箭之遥，当年我在西大就学期间，经常去逛南院门的古旧书店，几乎都是从此门进城出城的；我岳家就曾在此门内侧的太阳庙门24号院住过许多年时间，我爱人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并参加工作的，我妻哥也是九十年代初期才因拆迁而搬离这块地方的；我自己数十年孜孜于西安地方史志的研究，最早接触、最多写到的近代历史人物，也竟是井勿幕先烈，而此门开辟和命名的真实历史，也是因为我依据所曾供职的市档案馆珍藏的民国旧档索隐纠谬而大白于天下的。聊可自慰的是，关于此门的若干真相，已经为越来越多的人们所认识，勿幕门被莫名刬去的门额，也将很快就会重新张挂上去。唯一感觉遗憾的是，至今我尚不大清楚，当年省市当局何以选择此门此街的命名以纪念勿幕先烈。有书中说是因为勿幕先烈“曾在南四府街居住”，然而先烈的侄孙女亚莉女史却特别向我更正说，先烈压根就没在此处住过。所以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窃意唯一的可能当是，1945年11月21日公葬结束之后，专程回陕主持公葬的于右任先生曾对记者谈话说：“兹以中央轸念先烈，……为永留纪念，将改西安某城门或某大街为‘井上将门’或‘井上将路’”，而彼时西安已有的各城门中，东南西北四正门自不必说，玉祥门、中山门、中正门也都早经正式命名，其新开的防空便门固然不少，却唯有此门“加筑砖䃠”，略显正式一些，其他则多是临时所凿的土洞或豁口，抗战后期日寇不再空袭之后，旋多废弃，远不足以寄托深远而昭矜式。不知此说能否解开这个疑案？
2018年12月18日于介然斋
本文经王民权先生同意刊发
小南门 摄影/李连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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