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记忆 | 高邮战役迎接抗战胜利
问：
据我所知，抗日战争中您参加过最重要的战役就是高邮战役。战役开始时已经是1945年12月了，按理来说抗战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在打仗呢？
苏荣，1925年出生，江苏东台人，1940年参加革命，中共党员，新四军老战士。抗日战争时期曾任苏浙军区第三纵队和华中野战军第八纵队司令部参谋，多次参加对日作战，特别是天目山、高邮等战役。曾任海军上海基地副司令员等职。
苏荣：
打鬼子的仗我也参加了不少，但大多都是规模较小的战役或战斗，消灭鬼子的数量也不是很多。而高邮战役规模较大，消灭了一千多日军，近六千伪军，很值得一提。
1945年8月，日军就已经投降了，但国民党政府令日军原地待命，只能向国民党军投降，不得向新四军、八路军投降。这是因为在华北、华中有日本侵略军的地方，就有新四军、八路军，而大部分国民党军又在大后方，要靠美军空军运去受降。尤其是国民党第十五军12月中旬侵占扬州、泰州等地并向北推进，与邵伯、高邮的日伪军打通联系，企图与日伪合流进犯我解放区。因此，实际上对我新四军、八路军来说，同日伪军的战争并没有结束。
为了坚决消灭日伪军，拔除日伪军插在我解放区的这一颗毒钉，粟裕司令等首长决心发起高邮战役。经中央军委批准，于12月19日进行高邮战役。这也是我新四军最后对日军一战。
问：
高邮城很难攻吧！战役中您又一次差点头部被敌子弹打中是吗?
苏荣：
高邮城位置十分险要，俗称“运河大门的铁锁”。西临运河、高邮湖，北、南、东均系水网地带，仅一条运河大堤公路南北贯通。大河环绕，工事坚固，城墙高大，易守难攻，由日军独立第90旅团1个大队和1个炮兵中队加上伪军7个团，共五千余人固守。
高邮战役在12月19日发起。粟裕司令将攻克高邮城的重要任务交给陶勇司令兼政委的第八纵队，攻克邵伯镇的任务交给姬鹏飞司令兼政委的第七纵队。第七纵队于21日攻克了邵伯镇，全歼日伪军。第八纵队在陶勇司令指挥下，于25日夜在强大炮火支援下冒雨对高邮城日伪军发起总攻。日伪军在我军多路突破的情况下，仍凭坚固的阵地顽抗，作困兽之斗。我军与日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白刃战，在我军各部猛烈攻击下，日伪军，特别是伪军纷纷缴械投降。
我当时是第八纵队司令部参谋，刚执行陶司令向作战部队传达作战命令回来。这时是26日凌晨2：30左右，突然陶司令派警卫员叫我立即去他那里接受紧急任务。陶司令说:“我知道你刚执行任务回来，但现在不能休息，你立即赶到第六十四团和第六十六团，命令张云龙团长和张日清团长，接到命令后立即对日军发动强大攻势，直通日寇旅团司令部，迫使高邮日军最高司令官岩奇大佐率余部投降，否则就坚决歼灭之。天亮前结束战斗。”我接受紧急任务后迅即带领两名侦察员出发，冲过敌人多道封锁线，当到达第六十四团附近时，被日寇两挺机枪封锁住去路。我想要强行冲过去非常危险，如果我牺牲了，就完不成陶司令的最后总攻命令的传达，就要延误战机误大事。于是我决定将任务内容让随员都明白。我向他俩交待说，只要我们三个人有一个活着，这一极其重要的任务就必须完成。交代完后，我仔细观察，发现这两挺机枪在交替扫射的过程中有两三秒钟的间隙，于是我利用这两挺机枪扫射的间隙，迅即卧倒一滚。当滚到我面部朝上的时候，我的军帽舌正中被敌人机枪子弹打穿了一个洞，差一点就打中头部了。过了封锁线后，我迅速赶到第六十四团和第六十六团，分别向两位张团长当面传达了陶勇司令的命令。两位团长接到命令后，一声令下，全体指战员以排山倒海之势发动了直逼日军旅团司令部的强大攻势，使日军难以招架。
最后高邮日军最高司令官岩奇大佐被迫无条件投降，至此高邮战役于12月26日凌晨4时胜利结束。高邮城共歼日军1000人左右（俘日军最高司令官岩奇大佐以下890人）、伪军4000（俘第42师师长王和民以下3500余人）。加邵伯歼日伪军2000余人（日军100余人），共歼日伪军7000余人（其中日军110多人、伪军近6000余人）。高邮战役取得圆满而重大的胜利！
准备牺牲自己，掩护首长安全，这是我当参谋随首长出发时养成的习惯。高邮战役结束的当天下午，第八纵队彭德清副司令员带我一起到淮安执行任务。当时我们乘了一辆缴获来的大卡车，正沿着运河的公路向淮安行进。大约出了高邮城三十多里路，突然出现两架国民党空军的战斗机，他们不甘心高邮的大量日军被我新四军消灭，竟然派空军战机，沿运河轰炸我运输缴获日伪军胜利品的船只。后来发现公路上有我们乘坐的卡车，两架敌机就疯狂地向我们卡车扫射。我立即叫司机停车，让警卫员掩护彭德清副司令沿着壕沟向东北方向赶快离开公路隐蔽起来。为了保证彭副司令的安全，我迅速向东南方奔跑把敌机引开。当我发现另一架敌机上还有两枚炸弹时，我就干脆走出壕沟，让自己暴露给敌机。于是我遭到这二架敌机的机首和机尾的四门机关炮疯狂扫射。我机警地躺在山芋地里，看着两架敌机反反复复地前后左右打我一个人，足足打了八分钟，最后敌机将两枚炸弹掷了下来，都在我附近爆炸，约两三亩山芋地的泥土全被打翻出来，许多炮弹从我身边掷进泥土中，很多山芋被打得粉碎，我全身被泥土覆盖，但安然无恙。
敌机飞走以后，彭德清副司令立即出来找我，他很紧张。因为刚才两架敌机打我一个人，还掷了两枚炸弹，他估计我可能已经牺牲了。但当彭副司令看到我还活着走过来时非常惊喜，快步跑过来和我热烈拥抱。
问：
苏老，您小的时候，亲眼目睹小伙伴被日寇杀害，后来怀着仇恨参加革命队伍、参加抗日军队，在部队里面学习、进步、成长，直到最后迎来抗战的胜利。70年后再回顾这样一段历史，您是什么样的心情？
苏荣：
对我来说，抗日战争实际上就是我少年投身革命的人生起点。是党教育了我，使我成长，使我坚强，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为革命、为共产主义奋斗。现在看来，从战争到和平，我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也走过了各种风风雨雨。我一直坚信：要坚持正义，坚持真理。如今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那些战场上的往事仍然不能忘记。因此，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爱和平、开创未来是我们的职责。
信息来源：《来者勿忘》虹口抗战记忆口述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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