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红兰|那所村小
那 所 村 小
徐红兰
那所村小,正式挂名应该叫高邮市临泽镇兴隆村小学,我在那里读了四年小学,它应该算是给了我最初的启蒙教育。
一溜排整齐而简陋的教室,一大块板结的空地,一个极其简易的旗杆,构成了它的全部。没有围墙,没有花坛,没有运动器械,甚至连学校正儿八经的挂牌都没有。有的是一眼望去毫无遮拦的碧绿碧绿的田野和那串在梦中总能听见的悠扬渺远的钟声。很多年以后再次回到那里,这所村小已被废弃,铁将军把门,学生、老师都没了影,园内尽是荒芜。现如今经过那里,那铁门已被换成了密不透风的砖墙,这所村小也变成了村部橡胶厂所在地。但隔着厚厚的砖墙,我仿佛能听见曾经与伙伴们玩耍嬉戏的欢笑声,那琅琅的读书声和空地前高大的大叶杨随风飒飒的响声;我似乎也能清晰地看见校舍墙壁上白底红色的“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标语,笔直的竹篙顶端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学校隔壁学华家随意进出在操场上悠闲踱步的鸡群和那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显眼而又亲切的那一泡泡曾经令人生厌的鸡屎……
一切都定格在了遥远的回忆中。
校舍左两间,右两间,中间的小半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学校虽小,五脏俱全。幼儿班,一至六年级一应俱全。我读书时,一年级和三年级是复式班,二年级借用了村部一间单独一班,四、五、六年级各一班,我左思右想,我幼儿班在哪一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恐怕每年的格局并非一模一样,应据学生数和教室而定。多数应该是幼儿园一班,一、三复式,二、四复式,五、六各单班。
那时候的老师多数是各村推荐的民办教师,只有校长是镇里派下来的。校长姓陈,五十多岁,印象中冬日里他常穿着黑色呢大衣,带着黑色宽沿呢帽,下颚被一根白色橡皮筋兜着,延伸至左右两侧的状如耳廓并露出些许白色绒须的黑色耳套总是服服帖帖地吸在耳朵上,任凭寒风凛冽不曾掉落。陈校长这一身装扮一看就知是个文化人,除此而外,陈校长还有一个特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干嚼茶叶,无论是在校园里巡查,还是在办公室里办公,他总是茶叶不离。因此,你站在他面前,一股清新淡雅的茶叶香味就会扑鼻而来。陈校长为人和善,学生们不仅喜欢他,而且都很尊敬他。每次陈校长骑着自行车进校园时,同学们总会迎上去脆生生地叫着:“陈校长好!陈校长好!”
还有一位姓从的老师,她是女老师,不得了,她可是下放的知青呢!教我三、四年级时她四十多岁,听我爸说她下放到我们这里后,就在兴隆二队上安家落户了,两个儿子都培养成了大学生,要我好好地听从老师的话,认真学习。我点头应允,从此我对从老师的敬意似乎又添了一层。俗话说:“严师出高徒”,从老师就严厉得很。那时我们每天吃过午饭来学校,都会在教室门前大块空地上翻跟头竖铁匠,比谁翻得多翻得快翻得好,能翻一连串不停歇的自然是高手。每每我们玩到兴头上时,放风的同学总会大喊一声:“不好,从老师来了。”我们吓得四散逃开,纷纷躲进教室朝学校朝南的那条直奔兴隆二组的大路上张望,有时从老师的人影怎么也瞧不见,胆大的又出来耍一气;有时候果真看见从老师大刀阔斧地来了,一下子窜到座位上装模作样地开始午自习。从老师自然知道她不在时我们的所作所为,总能杀我们一个下马威。那一次从老师一来就听写,我错了两个字,从老师在我的手心重重地打了两下,那火辣辣的滋味至今没忘。从此,我再不敢贪玩。
但课间时我们的活动还真是丰富多彩。女孩最好的是跳皮筋,从脚踝,到小腿,到膝盖,到大腿,到腰部,到颈部,到小举,最后是大举。那时每个女孩口袋里都有皮筋,一块钱买好长,随便扎个结就能玩了。别看我个子小,跳皮筋也能跳到大举,只是自从那一次因为跳皮筋,鼻血流得红领巾和衣服上满是后,我就不敢卖力地跳皮筋了。但至今仍然能够脱口而出:“周扒皮,皮扒周,周扒皮的老婆在扬州……”,可见跳皮筋对于女孩来说已经深入骨髓了。此外,格房子,翻布子,绷塞子都是我们女孩喜欢的游戏。
男孩的爱好自然与我们不同,什么滚铁环,弹玻璃球,掀贴画,叠大炮等都是男孩的天地,但他们的最爱要数斗鸡了。所谓斗鸡,就是一只脚独立,另一只脚用手扳成三角形,膝盖朝外,用膝盖去攻击对方,若对方双脚落地就算胜利。就是非常激烈和有男子汉气概的游戏,通常会有好多男生一起玩,如果那人一连干掉所有人,他自然是最威猛的。我每次看见那个大高个子男生抖动膝盖如猛虎般冲向小个子男生时,都会捏一把汗,但小个子们并不害怕跌倒和失败,他们总是一咕噜爬起来重又加入战斗。我常常想:这难道就是永不言退的斗鸡精神吗?
当然,还有一种男女生都爱玩的游戏,那就叫“挤麻油”。当屋檐下陆续挂起冻叮当,大路上的水塘里的冰冻被踩得咔嚓咔嚓响,太阳暖烘烘地晒着每个人的脸蛋时,这就到了玩此游戏的最佳时刻。一大排同学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在教室走廊靠墙站定,一声令下,左右两侧同学分成两个方阵,“哎——哟——”使劲齐往中间挤,谁被挤出来就重新排队再挤。那时男孩们最起劲,衣服也常被磨破,所以回家被父母教训是常有的事儿。虽然如此,但每年冬天,我们还是必挤麻油,因为这苦涩的童年游戏中荡漾着我们数不尽的欢笑和幸福。
我在村小读书的时候,成绩还算优秀,但成绩优异并不代表有多聪明。二年级时,老师教“时、分、秒”,要我们每人按着手臂上的脉搏感受一分钟是多长时间,提问到我时,我一口咬定能感受到,老师又把手表凑到我耳朵前,问我是不是一样的感受,我点头说是。其实我压根就没摸到自己的脉搏,我也想不通为什么那时候怎么也摸不到。三年级时,从老师选我和六年级我同学的姐姐去临泽中心小学参加作文竞赛,至今我还记得是一篇看图作文,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蹲在玉米地里,我写的是啥就不得而知了。但那时我的作文里经常用“我被雨淋得像只落汤鸡”这一句,这是作文选中的句子,作文选对于那个时代的我们来说是奢侈品,学费都紧巴巴的,更别谈买书了。唯一的一本是邮递员送信落在我们家的,被我当成了宝贝,从此,为我困苦的小学生活打开了一扇窗。
有一年冬天,我竟害了“馋猫”,嘴巴上用墨汁被涂了好大一个圈,为什么要涂墨汁,不得而知,反正害馋猫就要涂墨汁,这是祖辈传下来的土方子。还要忌嘴,不能见风,打针吃药,隔离一个星期,方能痊愈,现在俗称“腮腺炎”。班上一个同学送作业给我,说我在家跳皮筋装病不来上学,我气不打一处来。第二天我去合作医疗打针时,看见班上好几个同学,包括那个送作业的同学,嘴巴上都涂上了黑乎乎的墨汁,这是我现在想来最好笑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离开这所小学已经快三十年了,老师和同学都各自在纷扰的尘世中经历着不同的风雨冷暖,花开花落。许多人和事都随风远逝,但这所乡村小学在我懵懂年少时积淀在我生命中的美好记忆,却如流云般萦绕在心中,永远烙印在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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