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牛笛上炊烟•拽杖》作者:原上菁

《萧萧牛笛上炊烟•拽杖》

作者:原上菁

昔人有“梦回鸡塞”诗,有“梦断江南”词,我一介老知青,梦还白螺矶。搭乘还是当年那只敞篷机动木船......

白螺矶江堤高亢四面接天风,竞日里野风萧萧使归客心驰物外,不胜消磨。想当年初次洞庭,恍然一去五十春了。

毛汆子儿也老了,说话还是那么谐趣:“说哥你这个老知青老也就老了,旧地重游有什么话放在心里就是了。当年你一懵懂跑下乡来,书也丢了,说是来种田又处处不如人。如今你一介老丈,不堪江湖,不谦虚点儿还想咋的?你看天上的雁,一起翅就老深地飞高,再不看一眼丢在身后的苦难......”

“对了,哥你要不要我讲点儿白螺矶的古话给你听听?”

这孩子到老头脑智慧,可惜一生是个农民

当年我们下乡是去“接受再教育”的,春秋忙农,冬夏筑堤防险,疲于应对原始农活,与“大有作为”渐行渐远。乡村孤陋,也没有听说过千年白螺矶还有那么多美丽的传说。

传说黃帝大战蚩尤就在白螺矶江浦狭窄的陆滩上,生死绝地上的殊死博斗早已落下帷幕,洞庭波上的莽空风云却千年不舍昼夜奔腾。雨笠烟簑,江浦上蓦见一危亭——望郢亭。相传是屈子行吟萧索,怅望河山的蜃楼。

民间更有曹孟德亡命华容道,朱元璋秣马厉兵潇湘湖等演义“欣闻”。真假孤且不论,一些历史大题材都願意选择白螺矶浩瀚天幕作为其纵横天地之舞台背景,不是没有其道理的。史上那么多生死决斗纠缠于兹,英雄落魄至白螺矶江渚,大有“鹿回头”、“雁回峰”之咏叹,绝地反击成就了惊天故事,也成就了白螺矶倔强的耕农品质。

知青那些年,我混跡入“战天斗地”的声势中,去白螺矶挑堤开河,把一腔热血洒入泥土。全然无所闻白螺矶的非凡身世!

如今人眼界开阔了,踏遍江山寻胜跡,白螺矶还是名不见经传。

白螺矶太遥远了,在地之角水之边缘。

大江东去,历史与人物都标榜了,留下白螺矶古战場空有传说。

有口碑无史证,有当下无考据,有情理无玄机,有浩瀚洪荒水患频发的地理特质而无助于文化保存,白螺矶太“顺其自然”了!

胸无块垒,头上清风,子规声里一抹青山夕阳——

那就是白螺矶。

上苍布施洞庭,天落一座白螺矶。

大手笔,着一定海神针,直犯泱泱八百里腹心。镇江流、分泥沙,令荆江九曲湍流直角折弯始向东流去,成就“大江东去”之造化,使江南亿万黎民得以滋哺。

登临白螺矶峰上巅石,一望无际是洞庭。莽莽物像只会引发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慑,这可能也是白螺矶孤危伏波,摩空扑浪的险象留给少年知青的一种思索吧!

少有人会领悟白螺矶砥柱中流,逼迫大江东去,顺应天时造福江南亿万黎民之天功。白螺矶的无尚功德隐埋于泥沼。

白螺矶贪不了天功,却顺乎了苍生。

绕过船湾,蓦现一小小山市。一条青石板小路宛延折入杂树掩隐的百十户人家。市井清清行客影只,印象最深是铁铺里的打击乐,凑近了只闻得砧与锤的对击,走远了就会出那一锤不同节奏的悠然来了。古巷的清闲是把握节奏带来的享受,这种清闲藏于习惯的僻静而从来不在意外邦的豪奢,只因小巷的人家无不簇拥着各自门框内那一团围坐炭火的殷实,多少年不变。那是一种情调上的白螺矶。

当年的白螺小镇因跟进现时乏力而让过往人意外拾得一种时光轮转的印象。平视岁月,聊无作为的惯性包容着这一方浅绛色市井。

街市上冷冷清清排出一些店铺。铺子里多半是些湖南过来的“南货”,里人的的口音也略带一点临湘谷子的“沟(jou)”味!

石板街上最有生趣的落地当数街尾上的榨油坊了,这里也一如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油坊,由日及夜的长喏 伴随着撞油锤悬空摇曳而呼呛,总是吸引来不少观景人。知青群里总不乏智慧人,说“榨油的‘榨’字发明得妙,把木头挤得窄窄的油便出来了”。乡下人上街爱去包子铺拣两只刚出笼的三只角糖包子,便宜又压饿,边走边一口一口吸吮面粉囊里热乎乎的红糖稀子汁儿,咀巴馋只顾了满口的糯香,常常会不小心烫了舌头尖子。

知青本来自市井杂嚣而不适应乡村沉寂,只是在历经一场莫名混乱之伤后,白螺矶小镇的田园本色立刻喚醒疲倦少年回归安静平实的性情本然......

其实,白螺矶孤峰与洞庭湖君山——“白银盘里一青螺”均是突兀现身水泊,一青一白,隔水相望千年。洞庭湖原有“两青螺”。

是“大江流日夜”的洪波击撞白螺山矶原有的青山岸,乱石崩坍层层剥离现出一袭白壁,白森森似一柄柄森严刀箭指向天空。多美丽的青螺印象一任洪荒淘涮,青绿竟颓成赭白。沧桑流变,可怜白螺矶只落下一身创痕!呜呼,此刻仰瞻另一青螺——君山,则由洞庭波光包容在白银盘中央,成为天下景观,占尽世间风流。

古来白螺矶闲隐沼泽,领受冷寂。如此人迹罕至之生息绝地纵或偶有过路客也是行色匆匆,张惶不忍回顾而遁去。萧索处,挥不去拍岸江声的凄厉,山鸟的哀鸣……

白螺矶天涯落单地,与当年知青的遭遇竟是那样的契合。

看看木船已泊近白螺矶石岸了,还是当年印象。

归帆落篷,船家开始弃桨拾撑篙寻找拢岸的坡口。到家了,老人孩子不再心怯外乡的漠视,也不再那么样的莫名恐惧,惊张惊望了!直面巨垒,嵯峨之势逼人,劈面而立的岩障早已把洞庭的洪波遮挡得无影无踪了。

到白螺矶就回到了家乡。家乡本无奇,只因依傍荆江,洪水在悬河仄湾里呼号奔腾造化了无数的惊怵,使白螺矶历经沧桑而风神轩举。这里沃野千里,由来江河泛滥泥沙淤积成为油沙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让白螺矶誉为天下米仓。这里民风淳朴,四乡宽宁;小桥流水,牛笛渔歌。多美好鱼米之乡也会因长江溃堤而叫万般景致一时间化为乌有,让白螺矶提心吊胆,懂得珍惜......

壮观景致与多难生民 编织了说不完的故事,勾起道不尽的怀望之“愁”......

五十年过去了,几时再去白螺矶呀?

正是:洞庭波上白螺矶 断岸千层野穹低

老去知青拾旧梦 鬓丝拽杖谁牵衣

《遥远的知青-洞庭》 二O一五年冬日约培重录

2018年12月《上上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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