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沂山

歪头崮、凉亭、龙涎泉，以及三叠瀑、神龙大峡谷、百丈瀑布，每一处风景都使我惊异，每当映入眼帘，都是始料不及。每一处总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当抬头望见百丈瀑布的那一刻，天地之气似乎突然交织在一起。

登沂山的中巴，走到法云寺，就已破碎了我的沂山梦。再加上引领到玉皇顶的那条缺乏个性的木栈道。虽在歪头崮一览了众山小，仍未发现沂山之独特。尽管下崮时，鹅耳枥群让我想起《山海经》里记载：人们吃了枥树的果实，可以增强记忆力，不容易忘事；尽管同治年间，了一子在离鹅耳枥群不远处弄了一个摩崖石刻“人世蓬莱”；尽管山路闷热，进入凉亭后果然凉风习习，试着走出凉亭，仍旧闷热。在神奇的凉亭里，遥望歪头崮，仍然没找到石刻的“沂山”顶峰与那位了一子题字的注脚。

黄山的注脚是云，泰山的注脚是险，九华山的注脚是禅。就连黄龙下山的那条沙土小路，软软的，至今脚底下的感觉未有重复。

齐长城观望台，很奇怪地为我规划了一条下山路线。由玉皇顶坐滑道，下石阶去齐长城观望台，到百丈瀑布，可是索道上俯观，再东折东镇庙，然后去停车场开车去日照。

购票时，几个边走边讲的人，向我走来，要沿另一条路下山。讲解人说的内容，让我放弃了滑道，准备与他们同行，聆听他对山水植物的理解。

南天门开始有溪水声。涓涓的，逐渐唤醒了造化的灵感。水的思维只要遇上石，灵感就会一个接一个地产生。像一部功夫大片，见招拆招，出其不意。更像一出河北梆子大戏，故事只是唱念做打冰糖葫芦的竹签。一出戏，明明知道了情节，却能一遍一遍地听。越听越有味的，是峰回路转的唱腔，是用胸膛气魔术手的灵动。其实，人的每个器官都像水，只要能遇上“石”，什么奇观都成就。

用龙涎泉水洗脸，在现场称不上奢侈。倒出纯净水换一瓶泉水，不久，瓶壁上就结晶出“汗珠”。回头望，同行人早没了踪影，只看到一个山的水。峡谷栈道边缘，有一处恰似缩小版的“壶口瀑布”。世界上很多东西是相似的，表面上没有关联，却是打开多维的密码。前方也没有人迹，水山静得只剩下溪水声，铺天盖地。至此，破碎的沂山梦复活了。高山湿地、神龙潭、三叠瀑，干脆坐在神龙大峡谷观水，安上自拍杆录水。一株苇枝在湍急的下山水冲击下，虽然颤抖不已，根却坚固如石。

完全融入水世界时，那一行人又出现在视野。开始是一兜野蘑菇，接着一个人一个人地出现了，善讲解者却落在了后面。我与他并肩的时候，问：“沂山这么好的风景，游人咋这么少？”

“现在是淡季，‘五一’‘十一’人多。”后来，得知他叫张新民，是东镇文化研究会会长。他问：“你这个年龄，应该记得《同一首歌》吧。”

“不但记得，对那个活泼的主持人亚宁印象特别深。”

他指了指前面正在下台阶的人：“那就是亚宁。”

我仔细看，还是与记忆里对不上号。当得知我是《沧州日报》副刊编辑，张新民很兴奋，“我知道《沧州日报》副刊，很有名。”他喜欢写散文。我们互扫微信后，亚宁走远了。我就喊：“亚宁老师，合个影吧！”

亚宁猛然回头的那一瞬，一下子合上了我对《同一首歌》的印象。正像果断撞向石头、流向悬壁的水，总能制造出独特风景。

下山的车一停，司机师傅说：“有去百丈瀑布的下车了，离最后一班车，还有40分钟，来得及。”

去百丈瀑布，要经过一个小广场，才有上山的台阶。广场上有夫妻二人问：“看完瀑布，还赶得上汽车吗？”下车时，我就看到他们在那里见人就问。“应该没有问题。”说完，我就一步两个台阶地奔着瀑布去。水遇上八十多米高的断崖，什么也不想，就一头扎下来，也许这就是水的极致吧！

回来时，又在小广场的台阶上遇见那两口子。他们又问我：“离瀑布还多远，回来能赶上车吗？”

“赶紧往回走，不然赶不上车了。”听了这话，没有犹豫，掉头便回。看上去，他们竟然那样年轻。

天暗了，车窗外的东镇湖似有似无。不是有人提醒，东镇湖就会藏在天与山的交汇处躲闪过我的眼睛。湖面很宽，烟雾迷蒙，一抬头，正好撞在东大门上的四个字：“人世蓬莱”。

水是什么？开始是个看不见的东西，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是水。变成气，也不例外，冷暖气流碰撞也会反弹。人呢，与比自己强壮的人，智慧高超的人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是什么。

水为什么总能成为风景，因为它从来不犹豫。

本文于2017年9月22日发布于《沧州日报》

作者简介： 高海涛，1966 年生于河北东光，现居沧州市，先后在《人民文学》《辽沈晚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20 余万字。多篇小小说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选载，并入选《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系》《中国新文学大系•微型小说卷》等大量选本。获2000 年度《微型小说选刊》优秀作品奖、2001年度《微型小说选刊》“我最喜欢的微型小说”奖。著有《穿越侏罗纪》《森林里的陶笛声》《天外》《风儿来过我饭桌》等9部作品集，其中《森林里的陶笛声》荣获2009 年度“冰心儿童图书奖”。《风儿来过我饭桌》获第23届上海市中小学、幼儿园优秀图书评选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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