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宣科神话]之一:“纳西古乐”是唐玄宗的传世之作?
本文原载《每周邮刊 》2004年1月15日
宣科神话两大卖点：“唐宋遗音”和古稀老人
文｜王力
宣科神话已经上演10年。
随着神话的上演，他正制造越来越大的谜团。
宣科是一个对丽江走向世界做过很大贡献的人。但是，谜团越滚越大，宣科正在越过理性，正把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人引入一场神话。因此，我们努力掀开了神话的面纱。
74岁（编者注：2004年时）的宣科是个狂放不羁的“小伙子”（自称）。无论在他主持的“纳西古乐”晚会上，还是面对大大小小的媒体记者，只要张口，必一鸣惊人。宣科的惊人之语，下面这些，或许是不少听过宣科演说的人耳熟的：
“不是丽江大地震使纳西古乐走向了全国、走向了世界，而是纳西古乐使丽江发生了大地震！使得丽江引起了全国和世界的广泛关注。当然啦，这个震中就是我！”
“我是牛津大学哲学博士。我是世界上学位最高的主持人了。赵忠祥有这样的学位吗？没有。我这样的贡献是可以当中国音乐家协会会长的，但他们嫉妒我，不让我当。”
“为什么日本人把我算成是‘地球人’？就是地球上有100个人，他们现在还凑不够。100个人包括贝多芬、秦始皇、爱因斯坦，我居然在去年得着一个地球人。我肯定是第一个把历史的声音拉住的一个人，所以我就把自己看得很高，很对不起别人了。”
宣科的出道，靠的是“纳西古乐”，而“纳西古乐”的推介成功，在极大地促进了丽江的旅游业发展的同时，也为宣科个人带来了巨大的名声和财富。这个带着“纳西古乐”走遍了世界各地的狂人宣科，在接受某报记者采访时并不避讳自己是“丽江首富”，纳西古乐演出公司一年收入千万以上，宣科个人就占有公司84.6%的股份。
在丽江城西黄山脚下长水村的边上，宣科庄园占地86亩，附近进出的两个路口都矗立着宣科的巨幅彩色头像。园内1800多平方米的主体建筑全部为欧式风格，另外还有人工湖、医院、食堂、工作人员宿舍。据宣科本人讲，这里还将建起一座学术报告厅。
印着宣科头像的路牌
你得承认，以宣科的天分、性格和特殊身世，他是不甘寂寞，也绝不愿平平庸庸、默默无闻度过此生的。但一个坐了20多年大牢、从丽江一所学校退休的中学教师，能在花甲之年一边把自己捣腾成一位“民族音乐学家”、“牛津哲学博士”，站在许多高等学府的讲台上受人景仰；一边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风风光光地跻身进入了“贵族”行列，这是偶然？还是必然？
卖点之一：唐宋遗音
“纳西古乐”之所以名声大噪，是因为它被贴上了“古董”的标签。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游客从世界各地、全国各地慕名而至，聆听这“原汁原味的唐宋遗音”、“唐玄宗的传世之作”，一睹惊世骇俗的“中国民族音乐活化石”的风采。与此同时，“发现者”并“使这天籁之音复活”的宣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位扬名中外的传奇人物。
“纳西古乐”究竟是不是唐宋音乐？已有不少学者质疑。著名作曲家郭文景听完整场音乐会后，曾激动地对音乐界同行说：“这些音乐第一不是纳西族的，是汉族的。在中国任何汉族地区都能听到这种业余水平的齐奏；第二这是不是古乐还难说，这不能凭传说，要拿出证据来；第三，退一万步讲，这真是千年的古乐，那我只有为我们民族感到悲哀。那时我们的音乐就这种水平？简单粗糙，哼哼唧唧，没有任何生命力。可我想不会呀，比其更早1000年我们就有了编钟，能创造如此复杂乐器的民族过了1000年，音乐却退化成这样，不可思议。”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伍国栋先生则评价说：对“纳西古乐”的重建和宣扬是应该肯定的，但当学术问题与旅游文化发生联系时，作为学人、学者，或想以学人、学者面貌出现而不是以导游、经营者面貌出现在中外公众面前的人，自然应当把学术性和科学性放在首位，自然需要用实事求是的学术成果和研究学风去介绍、推广民族音乐文化，否则这就像商家做广告一样，虚假广告可能会给商家带来暂时的利益，但最终的受害者可能就会是商家自己了。
对此，宣科自然很不服气。记者在2003年12月30日的大研纳西古乐会上听宣科讲：“我们古乐会每晚能卖出6万元的票，即使现在淡季也能卖到2万元。三个月前有领导来，点名让我做汇报，夸我们不仅有经济效益，还有社会效益。现在有人说我们在搞欺骗，欺骗性很强。他这么讲话的意思，岂不是说，支持我们的那些从上到下的领导们，都没有这个人高明了？”次日下午，记者再次见到宣科时，他说正在全力以赴写批驳文章，并且引经据典地向记者逐条痛斥“以吴学源、伍国栋为首”的学者们的“谬论”。宣科说：“我们还没有向他们‘放炮’，一旦‘放炮’，我们将‘同仇敌忾’。支持我们的人会很多的。”
“纳西古乐”演出现场
纳西古乐究竟是不是稀有的唐宋遗音？到丽江慕名来听“纳西古乐”的中外游客中，或许懂得并能真正辨识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的游客花个百儿八十块钱买个座位，不过是凑个热闹听个好奇罢了。有相当一部分游客与其说是去听古乐会，还不如说是去听宣科的演说。套用宣科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不讲话，这个音乐一个人都不会听。”
专业策划人王志纲曾和宣科开玩笑说：“你这个说白了就是我们老家的道场民乐，搞得还很神秘。”当时宣科很得意地说：“有个音乐学院的教授批判我们音乐不入道，书呆子，我是世界著名的牛津的音乐博士，他能和我比吗？！”私下又说：“旅游这个玩意儿，就是看你有没有兴趣，大家呆在这里，是我说高兴的就行了。”（引自王志纲在甘孜藏族自治州旅游发展战略策划座谈会上的讲话）
真真假假，宣科的“纳西古乐”有多“古”尚待专家鉴别；是是非非，他的商业宣传是否适度迄无定论。但有一点似无争议：能言善辩，宣科加之煽情的“演+说”为丽江古城平添了几许热闹；争先恐后，他的“纳西古乐”演奏会是游客眼中的一道风景。
卖点之二：古稀老人
据说丽江的大研纳西古乐会堪称是世界上乐手平均年纪最大的乐会，年龄最长者近90高龄。每次演出开始，近20位仙风道骨、美髯飘飘的老人端坐在台上，慕名而来的人们心脏狂跳不已。“古老的音乐，久已失传的乐器，白胡子的人，长衫马褂，聪明的我知道这是纳西古乐的卖点! ”宣科对此毫不掩饰。
很多人在丽江听“纳西古乐”，都是冲着这些高龄演奏者去的。
无论是在丽江的音乐会上，还是出国表演，宣科十分善于寻找观众的“软肋”：“大家快支持支持我们吧，我们这个队伍每年正以1.4人的速度在死去，他们一旦死去，我们的音乐就没有了。”宣科把那些逝去的老人的遗像悬挂在演出台的大梁上。古乐会每次出外演出，宣科都会让老人们签一份“生死状”：“我自愿随丽江中国大研纳西古乐会出外演出，如出意外，概与丽江中国大研纳西古乐会无关，全由自己及家庭负责。”然后按上自己的手印。
宣科说：“这些老人家从前成份不好，没过上几天舒坦日子。可他们跟着我以后，不仅老有所为，还能出国。”但和记者交谈时，宣科却屡屡提起最近从“北大世纪大讲坛”上才听到的有关“剥削”、“剩余价值”的新观点。记者问宣科，是否古乐会的老人们对收入分配有意见了？宣科点头承认，并解释道：“我拿钱多是应该的，我的劳动和他们的劳动不能相比，我的贡献更大嘛！”
据知情人说，自1999年开始，宣科在古乐会搞起了改制，众多老艺人们多年努力积累的共同资产，宣科力排众议给自己配了51%的股份。此后几年，持股的老艺人一个个逝去，而年轻些的队员，要么被以各样借口开除，要么在宣科的“劝说”下把股份卖给了宣科。现在的古乐会，基本上已成为了宣科的私有财产和个人产业。
宣科坦称自己的股份现在已占到纳西古乐会的84.6%，但他说老人逝去后留下的股份，是因为其他会员买不起放弃了，他才买过来的。宣科说：“我配股多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大研纳西古乐会是我1981年重组起来的。没有我，就没有古乐。那时候，丽江哪家死人了，我就往哪家跑，别人还以为我去混饭，其实我就是从那些送丧抬死人的音乐中有了新发现。加之我国外的姐姐送我一台索尼录音机，这在当时稀罕得不得了，我就是用这台录音机将那些老人家组织起来的。”
但记者在丽江走访时听到的不少回应却是：宣科在胡吹！1981年牛维炯是会长，在这之前是许蕴藻，之后是周乾。宣科最早也是1984年以后才加入进来的。
云南省艺术研究院的吴学源在昆明接受记者采访时说：1980年5月，我（当时是省文化局音乐干部）通过丽江地区群艺馆馆长兰伟，在其亲家许蕴藻的帮助下，把当时尚处于地下活动的大研镇部分洞经艺人（屡受冲击，艺人们心有余悸）集中起来，召开了座谈会，并建议由政府文化机构（群艺馆）把艺人们组织起来，没多久就成立了古乐队，自此古乐队开始活动。1984年宣科想加入古乐队，让我帮他说话，我问他“你会干什么？”他说会拉二胡，我知道宣科拉二胡的水平，但还是替他说话了。因为宣科是个带过帽子的“坏分子”，老艺人们都不愿收他，我就劝老人家说：时代变了，现在思想要解放些，不要抱着老观点看人，加上兰伟也在一边帮他说话，最终大家勉勉强强地算是点头了。
经人介绍，记者见到了兰伟，兰伟不愿多说，只说假的真不了，作假的人终究是经不起历史推敲的。此后，记者又见到了曾在大研纳西古乐会担任秘书长多年、在乐队中吹芦管“波波”的杨曾烈。杨曾烈是1999年初离开纳西古乐会的，问及离开的原因，杨说：“宣科造假造得太厉害了，不跟不行；跟吧，我的良心又要受到谴责，与其这样煎熬下去，不如出来省心。再则，乐队的老人家们跟我走得近，宣科疑心重，总提防我。我走也好，避嫌！”
杨曾烈离开大研纳西古乐会后，该会的骨干何金花、杨友和、张仑等也相继转投到了对门的东巴宫古乐会，据说也是因对宣科不满。杨曾烈对记者说：“宣科对老人们只是利用，凡对他有意见的，他就将人家排挤出去。宣科在对古乐会的宣传和发展方面，的确是有突出贡献的，可如果他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古乐会已过世的元老和毅庵、张龙汉两位老先生曾经评价宣科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句话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明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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