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四塞,秦始皇修建的北萧关,究竟在哪里?

北萧关

一座关隘的地理屏障与界限

关塞不仅是军事上的界限,更是生态和文化界限

北萧关,一座被人们所忽视的生态界限和屏障

千年之后,古老关塞今日依旧发挥着它的作用

萧关村一片丰收的糜子

兰州往东北而行,过平凉,走西峰,穿庆城,然后一直往北走,直奔毛乌素沙漠的边缘。行进中,环县县城赫然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环县是一个相对特殊的县域,背靠黄土高原,面对毛乌素沙漠的南缘,境内丘陵沟壑纵横,沙漠山陵交错。山、川、塬兼有,梁、峁、谷相间,气候上处于半干旱草原向半干旱荒漠的过渡地带。在人们的眼中,这里是个样本,一个位于沙漠和黄土高原之间的样本。

北萧关是我们此行的重点。在印象中,萧关往往是宁夏固原的某个地方,或者说在固原以南的某地。唐代大诗人王维在《使至塞上》中写道: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王维当年,沿丝绸之路而行,一路往西北,他是在固原附近遇到了唐军的侦察兵,所以才有这样的感叹。这似乎说萧关与甘肃没有多少关联,其实在历史地理中,萧关不仅与甘肃有关,而且有着人们难以想象的密切关联。

8月28日,天气晴好,秋高气爽,出环县县城一路往北,寻萧关而去。

萧关在环县境内有两处:一为秦萧关,一为宋萧关。

秦萧关,修建于环江东岸开阔的台地上。这里往北达宁夏、内蒙古,往南可抵达关中、兰州。过了秦萧关遗址,十几公里外就是宋萧关。我们沿国道211线而行,这是沟通银川西安间的公路,全长629公里,大体沿着历史上的萧关古道而修建。

出发前,我们邀请了环县博物馆的道全耀、环县外宣办的文璟带路,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环县人,熟知这里山山水水。

“萧关,在环县人的称呼中多叫北萧关。”文璟说。这句话有点来头。关中人最为自豪的是居四关之中,故而号称关中,哪四关?老关中人便得意地说:“东函谷,南崤武,西散关,北萧关”,即关中四塞,而北萧关便是守卫关中的北部屏障。

清晨,秋季的阳关有些柔弱,朝露在阳光的蒸发下,升腾起淡淡的雾气,笼罩在田野之上。从一出县城,公路就大体沿着环江向北,东西两侧的高山则护拥在我们左右。十几分钟后,一大片玉米地从车窗边滑过,重重玉米之后是一个小村落。村落边上便是北萧关遗址了。沿着玉米地小埂,扒开重重叠叠的玉米叶子,穿行其间。朝露很重,很快就打湿衣服。过玉米地后,迎面而来的是一大片荞麦,花开得正盛,花下是北萧关的遗址。

68岁的村民黄俊生正在自家的糜子地中忙活着,晨曦中糜子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今年雨水好,糜子长得有一人多高,为了防止雀儿偷吃,黄俊生不得不提前收割。他站在地里,熟练地挥舞着镰刀,如同战场上的勇士,片刻之后,一捆糜子便割倒了。

沿着荞麦地田埂爬到古城城墙上,城墙只有两三米高,残墙大体能看出来城池的遗迹。雨水好,城墙顶上的蒿草有一尺多高。

紧挨着城墙的村子叫萧关村。在乡亲们眼中古城名字叫乌仑城,乡亲们则认为,这座古城叫做五落城。

这座萧关,是宋代范仲淹重新修筑,对抗西夏的第四道防线。两山相夹,依山傍水,山叫乌仑山,水为环江,地势险要。这里同距离此地五六里的洪德城,向来有“银夏门户”之称。岁月茫茫,当年雄壮的萧关,只剩下了残垣断壁。作为军事上的边界它已经消失了,可是作为文化、地理、生态上的界限,北萧关则长期被人们所忽视。

南北的地理界点

当我们走进一座座关隘时,无不惊叹于古人选择关隘地址所表现出的聪明和睿智。它不仅选择在要道之处,更是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同时,也将丰茂的水草圈入关内,而将种种不便留给了敌人。

北萧关自然也不例外。这种选择是基于人类共同需求下形成的一种对自然环境的认识。最为显眼的就是长城长城不仅是一条军事上的防线,更重要的是它还是一个地理上的分界线。

这就不能不说环县境内的战国秦长城。这天傍晚,我们从甜水堡返回县城时,专门到县城边上的一座小山上,寻找战国秦长城遗址。在道全耀老先生的带领下,我们穿过几户人家,躲过几条凶猛的大狗,来到长城边。

这处长城面临土崖,背靠山坡。向西的一面是陡峭的悬崖,而东面则是一个山坡,既能据险而守,更节省了人力物力。这符合秦长城修筑特点,我们还意外找到了一块瓦片。环县战国秦长城从东北向西南,依次经过樊家川、环城、虎洞、合道、演武等5个乡镇,长度达140公里,是全省境内战国秦长城最长的一段。

据说环县秦长城还有一道防线在甜水堡,而明长城则在甜水堡的更北面。

长城,在地理上还是农耕区和游牧区的分界线、西北干旱半干旱区和东部季风区的分界线、内蒙古高原和黄土高原分界线……

在两道秦长城之间的北萧关,其地理位置正好处在环县的生态过渡地带上,大体处在环县生态地理的南北交叉点上。从北萧关到洪德城,不仅是军事上的分界线,也是地理上的界点。而这一带,正是黄土高原和毛乌素沙漠最为明显的过渡地带。

环县人把县内地域分为县南县北两个板块。文璟说,这种区分并不是以县城为分界线,大体上以洪德城到宋萧关一线,向东西延伸,分为两个大的地理板块。对于处在毛乌素沙漠南缘和黄土高原之间的环县而言,靠近黄土高原的部分便是县南,其生态植被相对好。而靠近沙漠南缘的县北,其生态环境开始逐渐发生了变化,直至干旱荒漠。

实际上,在环县境内有好几个这样的分界点,如老爷山、洪德赵洼村等地方,生态区别极为明显,而北萧关则是其中比较明显的一个。

正在收糜子的老农黄俊生说,当地有民谚“死守洪德城,不敢到河连湾”。这是宋代人们同西夏对抗时,总结出来的经验,必须死守洪德。地势险要的洪德城,是黄土高原过渡地带向毛乌素沙漠南缘延伸出的界点。洪德城之北,植被相对比较差,西夏骑兵补给比较困难。过了洪德城,困难相对小了,植被尚好,产粮充足,当地人夸张地说,八百里秦川,抵不上董志塬边,董志塬边,不如河连湾畔。等过北萧关,西夏骑兵的补给就更容易了。从此可以直逼庆城,进而窥视关中。这才是这句民谚背后的军事地理含义。

文璟说,环县虽然平均降水量300多毫米,但县南和县北的差距极为明显,县南有些地方降水量达400多毫米,而县北的一些地方降水量则为200毫米,个别地方降水量仅为100多毫米。县北部地广人稀,这里有名的物种是滩羊,而县南则是发展种植业和林果业的好地方,也是环县的主要产粮区。

“降水的变化,直接造成了粮食产量的变化。县南靠近黄土高原的地方,一亩好的梯田能收400斤,而在县北的一些地方,一亩地仅收150斤到200斤。”文璟说。

一方水土一方人,地理环境决定了物产,而物产在主导人们的生活习性。

生态的地理渐变之路

这次采访,我们从庆城进入环县境内,而后又从环县最北部甜水堡离开,从南到北完整贯穿环县境内。因而,也得以体验了从黄土高原到毛乌素沙漠之间的过渡地带生态变化。

文璟说,这条路上有多个生态界点。生态的变化不是突然而至,而是逐渐变化的,界点正是这两种生态状况的结交处。北萧关是一个,再往前走则有赵洼村、山城梁都是分水岭,直至毛乌素沙漠的甜水堡。

今年是个丰水年,雨多,大雨多。8月27日中午时分,我们过马岭,逐渐进入环县曲子镇。这是一个古老的集镇,此镇以红军西征之战而闻名。

路边的植被,长得极其旺盛,油绿的叶子,长长的枝条,不时伸到公路上。曾经的荒山上,已经几乎看不出黄土地了。一路前行,植被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变得稀疏,路边的变化尚不太明显,山上的黄土层偶尔出现了裸露。

过了萧关村后,不远处就是河连湾,这里曾经作为陕甘宁省政府所在地,前方5公里是洪德城,我们继续前行。此时,山上已经斑驳不堪了,绿色逐渐变得稀疏了。公路上也不见了风姿绰约的杨柳。不远就是赵洼村,站在村子边山上,我们能明显地感觉出两种植被状况。一面山坡上能看到绿色,而稍远处的山坡上,则是荒山了。

大约十几分钟后,我们到了山城乡。这里是环县有名的大风口,也是环县比较有名的干旱区。今年雨水稍多一点,风也小了许多。但依旧呼呼作响,只不过沙子没有随着大风而滚动。沿着公路而上,有户人家,主人名叫冯彦强,今年54岁。这是风沙线上的人家,整齐院落,坐北朝南,白瓷砖贴面,廊下玻璃阻隔,典型沙漠寒冷地区人家院落。

冯彦强原先住在斜对面的沟里,吃水只能靠窖水。自从2006年搬迁以来,情况发生巨大变化。他们家搬到了公路边上,县南的人盖房植树都和县北的人家不一样。县北人家盖房大多选择坐北朝南,避免风沙吹进,植树则围绕着家里院落,这样种树易于养活。

实际上,植树成活率不到20%。冯彦强先后栽种1000多棵树大部分都没有成活下来。去年,种了22棵松树,今年成活只有6棵。这还是拉了四趟水浇灌的结果。冯的儿子悄悄说,一趟水花费700多元。

生态环境的变化,其实是降水变化的结果。环县从南到北降水呈现出逐渐递减态势。今年七月份,环县曾有过全县的降雨过程,降水最多地方达142毫米,而县城最北的甜水堡一带的降水量则为不足5毫米。降水的巨大差距,也导致生态植被的巨大差距。

半个小时后,我们过了分水岭。这是一条真正的分水岭。道全耀说,分水岭将环县境内的河流分为南北两个流域。自然这里也是一个风沙口。随后我们一路直下抵达了甜水堡。

甜水堡距县城约百公里,最早是北宋庆历年间范仲淹所筑城堡,据说筑城时掘出了甜水泉,故而取名甜水堡。甜水堡的北面5公里远便是宁夏盐池县的萌城。这座城堡也是萧关故道第一关隘,据说在城北5里多的地方,战国秦长城第二道防线横堡而过。我从城墙坍塌的斜坡上,爬到了城墙顶上。正是午后,光线极强,阳光在砂砾上的反光白花花一片,天空的云彩极低,这是一种极端压抑的感觉。村民依城而居,在城墙上挖出一眼眼窑洞。我就走在人家的房顶上。房顶上也有些蒿草,可惜极其稀疏,而且发黄,根本无法同北萧关的城墙上一尺多高的蒿草相比。眺望远方,沙丘时隐时现。资料显示,甜水堡是环县北部沙漠化最为严重的乡镇,61.8%的土地面积沙化。

从山城梁到甜水堡,基本上都是沙化半沙化区域。风从北往南吹,公路上能看到成条的沙子跟着风跑动。专家测算,当风速达到每秒9米时,在距离地表20厘米的空间上,每分钟每平方米的输沙量是42.34克,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每小时沿着甘宁、陕甘边界进入环县境内的流沙达113吨。

返回时,我们恰恰走了一条沙粒的迁徙之路。从甜水堡到环县县城乃至庆城,这一条道路也正是沙粒的迁徙路径。沙子的迁徙,也造就了黄土高原。

关于黄土高原成因,和印度洋板块与亚欧板块碰撞有关。它们碰撞后,导致喜马拉雅地区的浅海消失,且隆起升高,阻挡了印度洋暖湿气团的向北移动,导致了西北部地区沙漠和戈壁的形成。240万年前,青藏高原把西风带分为南北两支,其北支存在于3500-7000米的高空,成为搬运沙尘的主要动力。一路南下,直到秦岭阻挡这才减弱沉积,形成了黄土高原。

短短数小时,我们目睹了如此巨大的生态变化,这条生态从南往北递减,风沙从北往南递减的公路,实际上就是风沙搬运的一条通道,路上的重重山岭植被,是阻挡沙子南下的屏障,而北萧关是这条线上的第一道重要屏障。

黄鼠,被误解的动物行为

降水的巨大差异,导致了地面生态的变化,其结果,让环县形成了丰富多彩物种。数千年前,中国原始的农业就在庆城、环县这一带诞生。从那时起,先民们充分利用这里气候、降水的变化,培育种植了多种农作物,而与之伴生的则是众多动植物

在环县境内,活动着一种叫黄鼠的动物,还留下了一段传奇故事。

黄鼠是这里常见的一种动物,在生物学的分类上它属兔形目,鼠兔科,有2属约31种,有阿拉善黄鼠、达斡尔黄鼠等。路边上我们偶尔能看到黄鼠,小巧而机灵,眼睛大而灵活,最讨人喜欢的是它们经常直立向人行礼。

在环县的民间传说中,黄鼠行礼还和孔子有关。据说,春秋时期,孔子周游列国讲学,宣传他的治国思想。一天来到了环县境内,车上,孔子看到了路边一排小动物,向他作揖行礼。夫子大为感慨说,此地民风如此,动物都如此敦厚,可想百姓风俗了。何须我再教化,于是夫子便返回了。人们说,由于没有施教,故而环县民风强悍,居民精通武艺,疏于文墨。

显然,孔子误解了黄鼠的行为。不过这个传说在黄土高原的许多地方都在流传。

长期在黄土高原生存,黄鼠已经和黄土高原融为一体。黄鼠的天敌,主要有一些猛禽和食肉的哺乳动物,如鹰、隼、雕、狐狸、狼、黄鼬(黄鼠狼)、艾鼬等。毛色浅黄,这显然是为了与黄土高原上的地面颜色相适应,而形成保护色。眼睛大,乡亲们叫大眼贼,这是为了便于观察,逃避天敌袭击,以至于连大耳朵都逐渐萎缩退化了。

荒漠半荒漠地方是黄鼠的家园,而草原农田间则是它们的活动场所。它们往往在早晚间活动,以避开大中午的炎热。出洞后,总要直立起来四处眺望,以防被天敌袭击。这种姿势是后腿直立,前肢抱在胸前,好像在给人行礼。所以,黄鼠又叫礼鼠或拱鼠。

许多城市里的人都喜欢这种小动物,它们也正在成为许多人的宠物。其实,黄鼠不仅能当宠物,还可以入药。《饮膳正要》中说,黄鼠“味甘,平,无毒”,主治“润肺生津,煎膏贴疮肿,解毒止痛。不能多食,多食发疮。”

不过,黄鼠也是鼠疫的传染渠道之一,养着可要小心。这些都是孔子所不知道的。

在沙漠和黄土高原的交接地带,在不同的降水量情形下,形成不同作物,人们称环县为“中国小杂粮之乡”,就是依据这种地理而言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独特的地理,必定会产生有当地地域特点的植物,进而形成有自己特点的文化。环县,产生了道情皮影戏,已经被列入世界非遗保护名录,形成独有地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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